有人把畫符和書法相比較,因為兩者都是動筆的,而且兩者還都是需要好筆好墨和好紙張的,最重要的是,兩者都有流派之分。
書法流派如同星辰浩瀚,其中高人大家更是不少,畫符也是如此,但是畫符的流派卻又可以定義為古法流派和現代流派兩類。
其中古法流派最為傑出的繼承者便是風山王家,也就是王崑崙老爺子,而現代流派的繼承人最為傑出的,當屬唐門的唐凌峰。
我之所以一眼就認出了眼前的聚靈符是古法,是因為聚靈符並非什麼稀罕靈符,坊市裡賣的人不少,而且很多都是機器印刷,或者是刻板複印的,走的是現代工藝,用的是低劣的紙張,著墨都是平靜分配,沒有輕緩重急之分。
但是我眼前的數十張靈符卻完全不同,這些聚靈符所用紙張非常考究,而且著墨的位置也力道不同,一張靈符一筆合成,從頭到尾沒有斷過,這使得其上的聚靈效果很是不錯。
如今能夠畫出這等靈符的高手不多了,而且其中有幾張上的墨跡還有一些潮溼,顯然是最近才畫好的,這就是擺在我面前的線索。
拿著這幾張靈符,我端詳了一陣後,邁開步子往外走去,要說靈符大師,我認識的並不多,但也不是完全不認識。
當年承蒙王崑崙老爺子抬愛,他也和圈子裡好些同行老頭子們打過招呼,說以後對我擔待著點,一直以來我的靈符都是上等貨,也一直都是真正的通天會和這群靈符大師照拂著。
王崑崙老爺子走後,我用符也越來越少,和很多靈符大師的關係也就遠了,唯有一人,直到如今還和我關係不錯,此人名叫盧遠航,1921年出生,如今已經93歲了,雖然修為停滯不前,可是卻因為畫符的功底著實厲害,而被我請來擔任軒轅家族制符總管。
現居上海,我連夜啟程趕去了上海,在盧遠航萬年不變的老房子內找到了他。
盧遠航喜歡住在上海的石庫門房子裡,雖然現在都已經拆的不像樣子了,可是他還是會從一片被拆掉的石庫門房子裡搬到另一片還沒拆的石庫門房子內,和大家蝸居著,明明很不方便,可他說這是一種情懷,我們這些小輩不懂。
敲了敲門,房間裡傳來他的聲音:“進來吧。”
我開了門,乾淨的房子,牆壁上曬著幾張紙,簡易地搭建出來的陽臺是還豎著幾隻剛剛洗好的筆,盧遠航穿著一件襯衫,外面套著一件薄馬甲,他臉上的皮膚並不怎麼光滑,但是手很嫩,和少女的手一般,不戴眼鏡但是總是喜歡看報紙的時候用放大鏡對著,雖然我知道他的眼神很好。
“你小子啊,好久不見了。”
他從來都不叫我端木森,或者是叫我家主,在他眼裡,我就是一小子。
我點了點頭,換了拖鞋,走進了盧遠航的家,他獨居,有一個女兒死在了抗美援朝的戰場上,從此以後再沒結過婚,家裡的牆壁上掛著一張他和自己女兒的照片。
“前輩,好久沒見了。”
我勉強笑了笑,也不知為何,我笑不出來,一坐下來,盧遠航就瞧了瞧我,又看了看我身後,搖搖頭說道:“你小子最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變化?”
我一愣,低頭看向了自己腳下的陰影,這才明白了過來,盧遠航的房子還算採光不錯,剛剛還是一片陽光明媚,可是我一走進來,立馬就變成了陰暗一片。
“沒事,死不了。”
我揮了揮手很是隨意地說道,盧遠航也就沒多說什麼,這些年我在外面闖出的名堂,他也是知道一些的,老頭子心裡很清楚,我不會聽他的話,也明白他指導不了我就,所以索性不說。
我從口袋裡拿出了那幾張從木偶女人身上撕下來的靈符,放在了盧遠航的桌子上,隨後低聲說道:“您老看看,這靈符是出自誰的手?”
盧遠航將靈符小心地接過來,看了看後,又拿起另一張靈符又瞅了瞅,一直沒說話,直到挨個將我放在桌子上的靈符全部都看了一遍後,這才說道:“你從哪裡弄來這些聚靈符的?”
他臉上表情很嚴肅,我知道多半是看出名堂來了,而且肯定有了線索,立刻將木偶女子的事情說了一遍,盧遠航一聽,點了點頭後說道:“看來和我想的一樣,蛇派畫符人。”
所謂的畫符人就是畫符的工匠,但是又不同於王崑崙老爺子和盧遠航前輩,王崑崙老爺子和盧遠航前輩是制符人,不僅從選材,用什麼紙張,配什麼墨,畫什麼靈符的紋路,到畫完之後激活靈符,測試靈符的實用性和穩定性全部都會,並且全都親力親為。
但是,畫符人不同,畫符人只管畫符,不管激活,他們可以是並沒有很強靈覺的修士,也可以是並沒有多大經驗的老手,他們訓練自己,將自己變成畫符的機器,所有畫出來的靈符都非常相似,又有一些細微的不同,比起機器印刷出來的靈符,更加考究和耐用,卻又沒有王崑崙和盧遠航所制的靈符那般珍惜。
只是,隨著唐門發起的量產靈符的風氣蔓延開,畫符人的地位就顯得有一些尷尬了,比起制服人來,他們根本就不會畫那些強大而又複雜的靈符,可是比起機器來,他們又沒有機器那麼高產。
對於普通的買家來說,花上高額的代價買一張畫符人的靈符還不如花一樣的錢買十張甚至是一百張功效差的靈符,但是數量多,有時候打鬥探寶,一張靈符可能會救自己一命。
因此畫符人越來越少,如今圈子裡已經很少了。
而畫符人也分流派,不過這我就不清楚了,還得聽盧遠航這位老前輩說來。
“畫符人有三個主要派系,龍派,蛇派,水派,當然技巧並沒有哪家高哪家低之分,只是他們不同流派的畫符人運筆的速度,畫出來的形狀像這三樣事物所以以此來分。龍派比較豪放,龍派的畫符人所畫出的靈符,遠遠看去如同一條印刻在靈符上的真龍,很是漂亮。蛇派畫符人所畫像龍,可是卻更像蛇,曲折更多,轉筆也多,而且尖頭細尾,水派畫符人喜歡橫畫靈符,所以所畫出的靈符總有一邊的彎曲更多,看起來就像是就波浪一般。這是當年畫符人的三大主要流派,你拿來的這幾張靈符,一看就知道是蛇派畫符人所畫。”
聽了盧遠航的話,我仔細這麼一對照,果然還真是彎曲很多,轉筆不少的感覺。
“如今畫符人少了,人們就開始對畫符人有了曲解,認為畫符人不如我們制符人,其實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雖然制符人裡的高手比畫符人要多,但是畫符人中依然有高手存在,現在還活著的雖然少,不過蛇派的應該還有一位,是個老太太,也住在上海,十三年前我去通靈坊市轉悠的時候,看見過她一次,那是2001年,她似乎是去賣了幾張靈符,價格都不低。當時我和她擦肩而過,她看了看我的手,我也看了看她的手,也就明白對方的身份了。不過……”
說到這裡盧遠航停了一下,隨後開口道:“不過這老太太身上邪氣很重,不是善類,所以我並沒有和她結交。”
終於找到正主了,我心裡有了這個念頭,正想告辭,剛站起來卻聽見盧遠航低聲說道:“小子,你變化很大啊。”
我一怔,卻見盧遠航望著我,渾濁的眼睛裡露出一片悲哀,嘆氣道:“越走越遠了啊,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