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大帳,王燦身穿一襲黑袍,外罩甲冑,跪坐在坐席上。他右手放在膝蓋上,左手摁住刀柄,神情肅穆,令人生畏。
大帳外,緩緩地腳步聲由遠及近,不多時,一名五旬老者走了進來。
這名老者身穿黑色錦袍,峨冠博帶,衣袂飄飄,神情莊重,但是卻露出一股飄飄淡然的味道,似是隱居在山林的隱士。
老者身形頎長瘦削,雙眼深邃浩瀚,炯炯有神。
走進大帳的時候,昂首闊步,莊重嚴肅,盡顯出大家風範。老者走進來後,身體挺拔站立,雙眼平視王燦,並沒有怯場。也沒有因為這是王燦的地盤,就對王燦俯首帖耳,極盡諂媚之意,反而是不卑不亢,和王燦平起平坐,甚至略高一頭。
“益州使節任安,拜見王太守。”老者雙手合攏,拱了拱手,表示建立,卻沒有彎腰拜見。
一上來,任安就給王燦一個下馬威。
任安?
王燦仔細的回憶了一下,並沒有任何關於任安的消息。
他看見任安揖禮卻不彎腰,頓時笑了,這老頭有意思,有傲氣。王燦如刀般的目光落在任安身上,仔細的打量著任安。與此同時,任安平靜仁和的目光落在王燦身上,也在打量著王燦。兩人的神情動作落入旁邊郭嘉、荀攸眼中,就是屬於乾瞪眼。
大帳中,除了荀攸和郭嘉,再沒有其他人。
“這老頭不錯,光是這份氣度就不同凡響,看來趙韙不簡單啊,竟然挖出一個人才來。”王燦見任安八風不動,心中暗讚一聲。
“真英雄也!”
王燦讚歎任安的時候,任安見王燦正襟危坐,面容稜角分明,無形中透出一股威儀,心中也是忍不住讚歎一聲。
王燦心中誇讚任安,卻沒有表現出來。相反,王燦臉色一沉,神情冷峻,大聲喝道:“任安,你既然是益州使節,代表著益州出使,見了本太守,為何倨傲無禮,連行禮都是這般沒有規矩,莫非益州之人,都是你這樣的狂士?”
任安捋了捋鬍鬚,神情古井不波,淡淡的說道:“王太守此言大謬,王太守作為漢中太守,是益州牧麾下的官員。老夫作為益州牧使節,代表的是益州牧,身份高了王太守一籌,雙方的地位不是對等,老夫向王太守拱手行禮,已經是仁至義盡,豈有失禮之處。這就如同朝廷使節出使番邦小國,難道王太守見過朝廷使節向番邦小國叩拜嗎?”
說完後,任安大袖一拂,露出羞與為伍的神情。
那憤慨的模樣,令郭嘉和荀攸都變了臉色。
益州文臣武將不行,卻不知從哪裡找了個牙尖嘴利的老頭來,還真是令人驚。郭嘉伸手捅了捅荀攸,壓低聲音問道:“公達,這老頭言談舉止皆有章法,說話的時候從容不迫。似乎早就算到主公會這麼問,你見多識廣,認識的人也多,可曾聽過任安之名?”
荀攸皺著眉頭,道:“有些印象,卻不深刻,記不清楚了。”
郭嘉嘆口氣,微微搖頭。
這時候,只能靠王燦自己應對。
王燦聽了任安的話,不怒反笑,現在的益州風雨飄搖,哪有和他抗衡的資本?而且,王燦也得到潛伏在成都的探子傳回消息,說劉焉已經死了。
劉焉一死,成都局勢危急。即使有趙韙主持大局,也難以挽回局面。對於劉焉的死,王燦並沒有覺得有多大的用處,因為他已經領兵南下,兵臨成都,不需要輿論聲勢影響了,現在靠的是自身實力,才能奪下成都。
王燦笑道:“任先生牙尖嘴利,令王燦佩服。”
任安想也不想,立刻反駁道:“王太守驕狂蠻橫,老夫眼界大開。”
我靠,反應好快。
王燦心中暗罵一聲,老頭年紀雖大,可腦子卻好使得很。王燦眼珠子一轉,又說道:“任先生才華出眾,燦費佩服不已,似先生這般大才,留在益州實在是太屈才了,燦願意掃榻以待,迎先生入漢中為官,先生意下如何?”
任安莫名其妙,搞不懂王燦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不過,王燦表現得禮賢下士,任安也就不窮追猛打,他中規中矩的說道:“王太守禮賢下士,老夫也是非常佩服。可惜,老夫是益州使節,代表益州牧拜見王太守,豈能入漢中為官,王太守美意,老夫心領了。”
這番話,也給足了王燦面子。
王燦嘆息道:“誒,可惜啊,可惜啊!”
嘆氣後,王燦又說道:“益州文官武將都是酒囊飯袋,吳懿、董和、費廣還沒與我交戰,大軍就被消滅,三人以及其餘將校也都被活捉;龐羲、楊懷和高沛被殺,大軍被打得落花流水;嚴將軍驍勇善戰,卻遇到劉焉這種不懂兵法的人,幸而投降與我,才沒有明珠暗投。”
“今日,遇到先生,才知道小覷了益州之人。”
“先生大才,燦甚愛先生之才,欲邀請先生入漢中為官,常與先生討教一二,卻沒想先生斷然拒絕,令王燦扼腕嘆息。”
“不過,先生勿憂!”
“等燦率領大軍兵臨成都,攻下成都後,一定會去拜會先生,請先生出仕。先生返回成都後,好生保重身體,不要被戰亂波及,留待有用之軀,等候燦前來拜見。”
王燦言辭誠懇,令坐在大帳中的郭嘉和荀攸掩嘴偷笑。
胡攪蠻纏,大概就是如此。
驀地,王燦好像是想起了什麼問題,立刻出言問道:“先生如此才華,不知先生在劉焉麾下擔任什麼官職?”
任安聽著王燦的話,臉色陰晴不定。
王燦一番話,表明了王燦對他的看重。然而,王燦也露出對益州文武眾將的不屑,絲毫沒有將成都的將領放在眼中。
而且,王燦後面說的話,更讓任安這老頭哭笑不得。他本是代表益州出使王燦,勸說王燦罷兵,可王燦卻讓他乖乖的回去閉門等待,等王燦的大軍攻破成都後,等著王燦的徵召,這讓任安嘴角微微抽搐,不知道該說什麼?
人家一片好心,總不能張口大罵。
任安深吸以口氣,平和的回答道:“老夫一介布衣,並沒有擔任任何官職。”
王燦聞言,愣了愣,旋即問道:“先生竟是一介布衣?”
任安點頭道:“確實如此。”
王燦眉頭皺起,道:“既然先生是布衣之身,本就沒有在劉焉麾下擔任官職,為何替趙韙出使漢中?”
任安說道:“老夫受人之邀,不得不來。”
事實上,任安的確沒有在劉焉麾下擔任官職,而是由於董扶邀請,才擔任益州使節,出使王燦,想要讓王燦罷兵。
史書記載:“董扶,字茂安,廣漢綿竹人也。少遊太學,與鄉人任安齊名,俱事同郡楊厚。”因為董扶和任安是同門兄弟,都師從於楊厚,任安才會放著隱居的日子不過,專門跑來做說客,否則以任安的性子,斷然不會出山。
史書中,任安早年拜楊厚為師,後入京師太學深造,很快就展露出非凡的才華,得到太學師生的好評和尊敬。
太學結業後,任安返回綿竹。
期間,任安先後答應郡太守的邀請作郡功曹(太守的佐吏),受益州刺史徵召作治中(州刺史的佐吏,主管文書案卷)。然而,東漢末年,官府黑暗,相互傾扎,任安受不了官府的爾虞我詐,不久就棄官還鄉,隱居綿竹教徒授業。
到後來,任安曾被舉薦為孝廉茂才(漢代選舉官吏科目名)之選,又有當朝太尉看重任安的才華,徵聘他去朝廷做官,擔任博士,而且還幾次派遣公車接他。然而,任安都以身患疾病不能出任為理由,一概拒絕,沒有出仕為官。
漢靈帝劉宏時,劉焉擔任益州牧,蜀中名士綿竹人秦宓向劉焉上書推薦任安。劉焉得知任安後,也是非常的看重,又上書皇帝劉宏,希望皇帝能夠重用任安。
劉焉是皇室宗親,說話的分量很重,劉宏採納劉焉的諫言,準備徵召任安。
然而,當時天下已亂,漢朝徵召之命沒能送到綿竹,任安也就沒有接到朝廷的命令。
從隱居到死,任安都沒有出仕。
王燦並不知道任安的過往,若是知道後,恐怕又是一副表情。他聽說任安並沒有在劉焉麾下任職,立刻動了心思。
想了想,王燦說道:“先生,我知你才華出眾,也不願意和先生多繞圈子,直接給你說把,劉焉曾經派遣張魯攻打漢中,後來又派遣三路大軍攻打漢中,如今劉焉身死,成都危在旦夕,如此機會,我是不可能放過的。大軍攻打成都勢在必行,不可阻擋,若先生知趣,就請立刻返回成都,等我破城後,定會拜謁先生。”
任安聽後,微微搖頭。
王燦眉頭一挑,說道:“好,我就聽聽趙韙打算怎麼做,先生說來聽聽。”
任安拱了拱手拜謝,然後說道:“趙將軍說只要王太守罷兵,趙將軍願意向王太守俯首稱臣,每歲向王太守納貢,孝敬王太守。同時,以雒城、綿竹關、涪城為界限,往北之地,全數劃歸王太守,由王太守治理,不知王太守意下如何?”
王燦問道:“這是最後的底線?”
任安點點頭,沒有說話。
王燦哈哈大笑,臉上露出譏諷的神情,說道:“任先生,趙韙未免把王燦看得太低,就這點分量也想打發本太守。哼,既然趙韙還想做他的春秋大夢,你回去告訴他,讓他打開城門,洗乾淨脖子等本太守揮師南下,斬他狗頭。”
“王太守,……”
任安張嘴正要說話,卻被王燦伸手阻止。
王燦說道:“任先生,我敬你是一個人才,才沒有刀兵相向,換做是其他人,我直接剁下他一隻手,才讓他返回成都。你也是聰明人,回去吧,以免我動怒後,砍掉你一隻手,那就不好了!”
任安聞言,嘆口氣,轉身離開了。
他直接離開,並沒有繼續說話,這也是王燦看重他,讓任安不想繼續胡攪蠻纏。
等任安離開後,郭嘉笑說道:“主公,您這以退為進的拉攏任安,恐怕任安心中都已經猶豫了,想著是否應該歸順主公。”
荀攸點點頭,道:“奉孝說的極是!”
王燦微微一笑,拉攏任安,這本就是他要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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