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鎧墳墓中，淡淡的幽光裡，只剩下李耀一個人，還有一百四十六臺報廢晶鎧。
李耀覺得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一葉孤舟，在星辰大海的驚濤駭浪中隨波逐流。
而他不過是孤舟上一隻小小的螞蟻，根本無力對抗天地的翻覆。
顫顫巍巍站起來，雙手展開到極限，試圖保持平衡。
卻在一瞬間發現，整個世界都向左側傾斜，人也不由自主地向左側跌去，一頭栽倒在晶鎧殘骸之中。
如同陷入流沙，一百四十六臺晶鎧都向他飛來，將他徹底吞噬。
李耀不由叫了一聲，定睛一看，才發現所有晶鎧都老老實實地站在原地。
並非人家向他飛來，卻是他像沒頭蒼蠅一樣，跌跌撞撞地朝這些晶鎧撲了過去。
“大腦的平衡系統，被完全乾擾了，連站都站不穩，一坐起來就想吐，這還怎麼保養晶鎧？”
“不行！這樣下去一個月都別想完成這麼多晶鎧的保養工作，就算勉強完成了，也沒有時間學習駕馭晶鎧之術，肯定會被別人淘汰的！”
“說不定，這就是總教官的目的！”
“我不會讓你得逞的，混蛋！”
“首先，站起來，堅持三秒鐘！”
李耀咬緊牙關，慘白如紙的臉上浮現出一縷縷的青筋。
他怪叫一聲，站了起來，沒過半秒，又一頭栽倒在地。
十分鐘後。
李耀嘗試了七十九次，沒有一次堅持超過兩秒鐘，摔得鼻青臉腫，遍體鱗傷。
第八十次倔強地站起，終於堅持不住。整個人直挺挺地向後栽倒，後腦勺剛好磕在一臺晶鎧堅固的膝蓋上。
“咣！”
一聲巨響，在小小的晶鎧墳墓中，迴盪不息。
後腦勺溼漉漉的，鮮血流淌出來。
李耀卻是在瞬間瞪大了眼睛，眼中放出了詫異的光芒。
“怎麼回事？”
“腦袋磕在晶鎧上的一剎那。眩暈感似乎減輕了？”
仔細體會了一下，認定這不是錯覺，眩暈感真的減輕了不少，平衡性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他終於可以坐起來，稍稍喘一口氣。
不過，還沒舒服幾秒鐘，天旋地轉的感覺，又像是深淵巨獸。將他死死咬住，吞入暗無天日的肚子裡。
李耀重新躺了下去，呆呆地看著天花板，無比冷靜地思索起來。
片刻之後，他摸索著找到一個散落在地上的晶鎧構件。
掂量了一下，分量不輕不重正合適。
將晶鎧構件攥在掌心，李耀衝著自己的腦袋瓜子，狠狠來了一下。
“咣！”
好似腦域深處有一口大鐘狠狠敲響。李耀疼得齜牙咧嘴，眼睛都眯了起來。
不過隨著劇痛來襲。眩暈感也隨之消散，他又可以坐起來，舒服幾秒鐘。
而眼中，更是流露出了“奸計得逞”的笑意。
他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就算真是驚濤駭浪中的一葉孤舟，經驗豐富的老水手也可以在劇烈顛簸的甲板上如履平地。
人家的秘訣，就是在顛簸發生的一剎那。預判出方向、力度、幅度。
隨即以同樣的力度和幅度，施加一股反方向的力，抵消波濤洶湧之力。
一般人的腦袋被狠狠轟中時，總會感到劇烈的震盪和眩暈，會“雙耳轟鳴。眼冒金星”。
而李耀原本就處在極度眩暈的狀態中。
由外部震盪產生的第二股眩暈，正好和亂衡鐵產生的第一股眩暈，互相沖突、抵消，導致了微妙的平衡。
這個道理，就像是經驗豐富的老水手，以自身的顛簸，來對抗大海的顛簸。
更像是兩輛風馳電掣的飛梭車，就算都把時速提升到八百公里以上，可是他們之間，還是相對靜止的。
“原來如此！”
“亂衡鐵徹底干擾了我的大腦平衡系統，想要壓制這種干擾，是不可能的！”
“但是，我可以引入一種新的干擾，激發第二波不平衡！”
“兩股干擾疊加，兩波不平衡對撞，負負得正，就有可能恢復到平衡狀態了！”
搞清楚了原理，李耀立刻開始嘗試。
他以奇快無比的速度，猛烈晃盪腦袋。
搖頭太猛，就會產生眩暈，這是因為人的大腦非常柔軟，在高速運動中會產生慣性，狠狠撞在頭蓋骨上。
相當於飛梭車一腳急剎，車子固然能停住，裡面的乘客卻會不由自主地向前衝去。
“哇！”
李耀終於忍不住，乾嘔起來。
卻是沒有把握好力度，兩股眩暈感非但沒有互相抵消，反而疊加到了一起，在他腦中引爆了一枚眩暈炸彈，一下子把他打翻在地。
他的臉上，卻是沒有半點兒沮喪，反而充滿著興奮。
因為他證實了自己的猜測，外界施加的干擾，的確可以影響到大腦內部的眩暈感。
既然可以加重，當然也能減輕了。
“來吧！”
“我找到秘訣了！”
“看誰還能——阻止我！”
一個鐘頭後。
李耀身上多了四十七處傷口，兩百零九塊淤青。
他終於把握到了眩暈的頻率，也掌握了震盪大腦的獨門絕技。
雖然還不至於將他完全從眩暈的漩渦中解放出來，至少能勉強站穩，可以咬牙工作了。
“平衡性訓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一個多鐘頭能恢復到這樣，已經不錯了，後面的日子裡，慢慢提升吧！”
“現在，開始保養晶鎧！”
李耀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法寶的維修和保養，這是他的拿手絕活啊！
可是，在仔細檢查過一百四十六臺報廢晶鎧之後，他卻發現情況有些棘手。
茅鋒總教官留給他的。是一個不能再爛的爛攤子。
晶鎧，是法寶中的法寶，精密度非常高。
雖然這些報廢晶鎧身上，用天材地寶煉製的關鍵性結構，諸如超高壓縮晶元反應爐鼎等等，已經被全部拆走。只留下一個光禿禿的框架。
相當於一具屍體上，最精細的肌肉、血管、神經網絡、五臟六腑都被移除，變成一具骷髏。
複雜程度，還是超出了李耀的想象。
這倒不是大問題。
茅鋒留下來的玉簡中，有全部的結構圖和保養手冊。
又不是要李耀維修或者改裝，只是要他依樣畫葫蘆地拆卸、保養和組裝罷了。
多花些時間研究，還是能夠辦到的。
關鍵在於，這些晶鎧報廢的時間太久，各個構件實在鏽蝕得不成樣子。就像是在墳墓裡爛了幾十年的骷髏，腐朽到了極點。
幾十年都沒有保養過的一百多臺破爛，卻要他憑藉一己之力，完成保養。
“這些破爛玩意兒，哪裡是晶鎧，簡直是一堆豆腐渣，比我在法寶墳墓裡找到的那些垃圾，還要糟糕！”
“換成尋常煉器師。拿這樣的廢銅爛鐵，還真是沒辦法！”
“我。也只能拼了！”
李耀咬牙，在眾多報廢晶鎧的環繞中，盤膝而坐。
雙眸微閉，神魂沉入腦域深處。
識海中央，歐冶子的記憶之樹，流光溢彩。金碧輝煌。
四萬年前的百鍊宗，乃是煉器大宗，對法寶的維修和保養，當然也有無數奇功絕藝。
在百鍊宗，低級弟子還沒開始正式煉器之前。都會充當雜役和助手，承擔大量的法寶保養工作。
就連歐冶子，也花費了好幾年時間，一邊打鐵，一邊幹著保養法寶的繁重工作。
而在古代，並沒有那麼多的法寶保養工具，一切都要靠雙手仔細打磨。
大量記憶碎片中，都有法寶保養的片段，早就被李耀吞噬。
只是以往沒有用武之地，也沒仔細研究過。
此刻，以快進方式，查看了歐冶子的上百次保養法寶工作之後，又將意識沉入歐冶子體內，親手體會到了古代法寶保養的精妙。
反覆揣摩之後，李耀若有所悟。
他又選擇了另一塊記憶碎片，進入煉天塔第一層，找到了一本叫做《藏鋒七法》的秘笈，聚精會神地鑽研起來。
《藏鋒七法》，是百鍊宗關於法寶保養的入門秘笈。
如何除鏽、如何上油、如何令晦暗不清的符陣重現光明、上千種保養油的調製……森羅萬象，無所不包。
其中絕大多數秘法，在四萬年後的今天，早已失傳了。
李耀以神念傳輸的方式，如巨鯨吸水，瘋狂吞噬著《藏鋒七法》的珍貴秘法。
饒是如此，浩瀚如海的法寶保養信息，還是花費了煉天塔中整整一天一夜，才學習完畢。
他又一次選擇了歐冶子保養法寶的記憶碎片，以剛剛領悟到的全新法門，如法炮製，嘗試了數百次。
神乎其技的秘法、絕技，徹底融入神魂之中。
當李耀心滿意足地迴歸，現實中的時間，也已過去了二十四個鐘頭。
而那些鏽跡斑斑的廢銅爛鐵，在他眼中，卻是擁有了別樣的光彩。
在常人無法洞悉的層面上，他彷彿聽到，這些腐朽的鋼鐵戰士正在發出驚天動地的咆哮！
“就算你們已經死了，我也會帶給你們應有的尊嚴。”
“你們，應該作為英雄，威風凜凜地擺放在戰爭博物館裡，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們的豐功偉績。”
“而不是在這裡，默默地腐爛！”
將玉簡插入晶腦，一邊研究著保養手冊，李耀一邊活動肢體。
骨節發出“噼噼啪啪”的爆響，十指彷彿變成了十條飢腸轆轆的蛟龍，隱隱轟出了龍鳴之音。
整理了一下保養工具，李耀神情肅穆，走到第一臺報廢晶鎧面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