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著人安排的宴席已備好,甚至還特意準備了“助興節目”。
之所以會把宴席設在宮市,除了這裡更熱鬧外,還因為朱厚照把這當作光彩的事情,想讓人知道皇宮內生機勃勃。
劉瑾來得很早,這裡本就是他的主場,為了防備被沈溪算計,下午未到散班時便趕來了,甚至宮市內所有人和事都由他親自安排,小擰子也被打發去豹房,張苑、李興等人則被安排了差事,不允許前來,然後又安插無數眼線,務求做到萬無一失。
“……公公,一切安排妥當了。”
魏彬剛回宮,就負責宮市事務,但因此時宮市跟以前不同,之前都是由張苑和李興等人安排,魏彬接手後一時間難以適應,但他認為這項工作主要是動動嘴,一切都可交給手下去辦,應該沒問題。
本身魏彬不是那種能力太強的人,對權力的渴望遠未有劉瑾那般飢渴。
劉瑾道:“陛下現在何處?”
魏彬回道:“陛下已在收拾,準備移駕豹房,聽說沈大人已入宮,正往文華殿來……是否把人截下?”
“這倒不必,咱家親自去會會他!”
劉瑾聽說沈溪入宮,有些氣急敗壞,咬牙切齒的模樣好像跟沈溪有深仇大恨,魏彬不敢多言,恭敬地侍候在一旁。
劉瑾再作安排:“記得今日不能出任何差錯,有事的話去問孫洪,他長期在陛下跟前侍候,這些事比你更瞭解!”
“是,公公!”
魏彬領命而去,劉瑾則收拾一下心情,趕赴文華殿,準備截住沈溪。
雖然朱厚照發話賜宴在宮市舉行,但受邀赴宴之人並不知曉,入宮後第一時間便前往文華殿,按照常理這裡才是賜宴之所。
劉瑾沒去找張彩、曹元等心腹,他準備先會會沈溪,警告一下這個心腹大患。等他來到文華殿,發現殿外只站著一個人,看背影像是許久不見的沈溪。
“這不是沈尚書麼?”
劉瑾老遠便用尖酸刻薄的語氣打招呼,短短一句話有六七種聲調轉換,聽起來就跟唱戲一樣。
那人回過頭來,對著劉瑾一笑,劉瑾看到這張面容便生氣……不是沈溪是誰?
“咱家跟你說話,你沒聽到?”
劉瑾到了近前,恨不能把眼前的小子掐死,但又知道這裡是皇宮,沈溪又是朱厚照賜見的主賓,不敢亂來。
沈溪道:“話是聽到了,不過打個招呼而已,我需要理會你嗎?”
言語中,沈溪非常狂傲,而且不拿正眼去瞧劉瑾,讓劉瑾更為著惱。
“沈大人可真是目中無人啊。”
劉瑾強忍心中怒火,道,“咱家過來是想通知沈大人一聲,陛下賜宴之所臨時改在他處,沈大人請移步吧!”
沈溪打量劉瑾,道:“陛下的口諭?”
“是,怎麼……沈大人不相信咱家?”劉瑾氣沖沖地問道。
沈溪道:“劉公公位高權重,誰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就算是真的,本官也想在這裡稍作休息。劉公公請回吧!”
“你……!”
劉瑾氣惱不已,正想發威,但忽然意識到這麼做似乎太過失態。
他心道:“我這是怎麼了?本來在見這小子之前,準備了不少話,但見到本人被他這種目中無人的態度一逼,竟亂了方寸!”
劉瑾冷笑一聲,緩步走向沈溪,沈溪回過身,似乎並不擔心被人偷襲。
“沈大人,咱家想提醒你!”劉瑾皺眉道。
沈溪笑了笑:“是關於賜宴?還是說劉公公有什麼告誡的話?”
“當然是……逆耳忠言!”
劉瑾湊上前,低聲道,“沈大人應該這兩日沒回府吧?可知府上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你不知也無妨,咱家可以告訴你……以咱家所查,有一些不法之徒正嘯聚沈宅周圍,很可能是亂黨,對沈大人消滅叛逆不滿,又或者是狄夷想報復……咱家生怕他們對沈宅做出什麼不規矩的事情來!”
“哦。”
沈溪點頭道,“這是威脅嗎?”
劉瑾很得意:“咱家作何要威脅沈大人?只是提醒罷了……這些人因為沒追查清楚來歷,再者沒什麼動作,順天府那邊不好拿人……”
“不過,咱家提醒了順天府,沈大人乃陛下信任重臣,現在府宅被人覬覦,豈能坐視不理?可惜消息剛得悉,咱家派了人去知會,至於順天府是否能照顧得過來,那就不好說了!”
沈溪打量劉瑾,微微眯眼,目光中帶著些許欣賞。
“怎麼?沈大人要回去安排家事?”劉瑾問道。
沈溪搖頭:“我這會兒都已經入宮,這可是陛下賜宴大事,豈能就此離開?還得勞煩劉公公派人跟順天府叮囑,定要維護好京師治安。”
劉瑾笑道:“這是自然,這是自然!”
言語間,劉瑾好像自己已勝券在握,得意洋洋道:“沈大人不該在宮裡久留,今日賜宴,陛下或許會因為太過高興,多飲幾杯,沈大人屆時可主動提請離宮回府……有沈大人回府親自坐鎮,相信不敢有人對沈宅有所冒犯!”
“嗯!”
沈溪微微頷首,未置可否。
劉瑾道:“沈大人務必記得,陛下如今對你器重甚深,很希望明年平定草原,西北正需要沈大人這樣的幹臣主持大局……沈大人應該跟陛下建言,早些回西北任差,這才是對陛下的忠心哪!”
沈溪笑道:“劉公公可真會安排,您的意思是說……我不能留在京師當個閒散的兵部尚書?”
“京師之地,怎是沈大人這樣的雄鷹該踏足的?”劉瑾笑道,“沈大人在西北遼闊的土地上才能展翅翱翔。”
“嗯,有道理,如此一說,連我都覺得應該去西北了,那裡才是我發揮才華的舞臺。”沈溪微笑著說道。
劉瑾看到沈溪鎮定自若的表現,心裡更來氣,心想:“你小子就繼續在我面前逞強吧……你一定是怕了,才會服軟……哼,要是你敢亂說話,我就把你府宅剷平!”
此時的劉瑾,已到無法無天、窮兇極惡的地步,不會讓沈溪威脅到自己的地位。
劉瑾板著臉道:“沈大人明白就好,咱家正要前去赴宴……沈大人一起嗎?”
“請!”
沈溪笑著做出請的手勢,二人一起往宮市而去。
……
……
乾清宮內,朱厚照正在穿衣打扮。
這天他身邊多了個不同尋常之人,此人便是一直被他留在豹房,許諾要封為妃子卻一直沒機會入宮的的花妃。
有宮女在幫朱厚照穿衣,花妃笑著道:“陛下天威,臣妾甚至不敢正面看。甚至妾身不敢想,此生居然有機會進入皇宮內苑。”
“哈哈!”
朱厚照笑著將花妃攬入懷中,道,“愛妃說得哪裡話,朕既是天下人的君主,也是你的丈夫,朕答應你的事情豈能反悔?今日朕打算將你引薦給諸位卿家,讓他們知道你才是朕身邊最值得信賴之人。”
花妃非常激動,哽咽道:“臣妾不敢想,居然能得君恩……”
朱厚照眉飛色舞,正要跟花妃耳鬢廝磨一會兒,突然門口一名太監進來,正是張苑。
“陛下,賜宴已經安排好了!”張苑在殿門口恭敬地道。
本來張苑被劉瑾調去辦差,但臨出宮前卻得到朱厚照的“豁免”,主要因為張苑準備的宮市娛樂項目得到朱厚照的認可。
朱厚照道:“今晚的節目可安排好了?”
張苑笑呵呵道:“回陛下的話,除了歌舞表演外,尚有一些市井的玩意兒,都按照陛下的吩咐準備好了,務求能讓諸位大人盡興而歸!”
“好,好!”
朱厚照對張苑很滿意,道,“朕就想讓他們知道,朕要民同樂,創造一個不一樣的大明盛世,不能跟以前那般死氣沉沉,百姓要有更多的娛樂……”
朱厚照說著他的治國理念,在張苑和花妃聽來,太過天真爛漫。
百姓連飯都吃不飽,怎麼可能有心情搞什麼娛樂?
朱厚照道:“與宴之人,可都到齊?”
張苑道:“回陛下的話,沈大人和楊大人等都已入宮,劉公公和張尚書他們也都進宮,就等陛下移駕。”
“好!好!”
朱厚照將花妃的纖手抓起來,道,“愛妃,與朕一同去參加宴席?”
這年代,女人在外人面前被人抓住手,是非常羞人的事情,花妃害羞地低下頭:“一切都從陛下安排。”
“走,走,一起去赴宴,今天宴席應該非同尋常!”朱厚照昂著頭,得意洋洋地說道。
……
……
宮市外,劉瑾跟沈溪作別後,立即接見身著太監服進宮來為他參謀大事的孫聰。平時他可以明目張膽讓孫聰自由進出宮門,但現在要面聖,必須戒備一些。
“公公,不但沈宅外安排大批人手,連楊巡撫和謝尚書府宅外,也都安排人馬,若今日有人對公公不利,還可調動五城兵馬司……一切均安排妥當,請公公放心,就算是楊巡撫,也不敢在陛下面前提您半句壞話……”
局勢已完全在劉瑾掌控中。
如此一來,劉瑾根本就不用擔心沈溪和楊一清在朱厚照跟前說自己的壞話,因為二人都有家有室,只要他一聲令下,足以讓沈宅和楊府付之一炬。
“沈之厚,楊應寧,管你們心中是否對咱家不滿,一切盡在掌控,看你們拿什麼跟咱家鬥……你們想魚死網破,最後的結果只會讓你們斷子絕孫!”
到現在劉瑾終於徹底放心了,一臉輕鬆地對孫聰吩咐:“除了沈、楊二人,張永和魏彬也得小心一點……雖說魏彬是咱家的人,但要防備此人在背後搗鬼,說不定沈之厚早就將他收買了。”
孫聰道:“連魏公公也要防備?”
“哼!你以為他是什麼好東西?”
劉瑾著惱道,“當初咱家被陛下貶謫出京,他怎麼做的?居然拱手把三千營讓了出去,這樣的人不值得收到麾下!”
孫聰這才知道原來劉瑾對誰都有防備心理,心裡有些悲哀,覺得自己也有可能在劉瑾防備中。
劉瑾意識到孫聰可能會有此想法,道:“克明,咱們才是一家人,對於外人多防備一些未嘗不可,很多人只是因為利益才跟我們站在一道,若咱家失勢,那些人不踩咱家一腳就是好的。”
“是!”
孫聰恭謹行禮,沒有再就這話題多說。
劉瑾道:“快去安排,陛下該到宮市來了,賜宴馬上就要開始,若被陛下撞到,你就裝作是普通太監……宮裡太監那麼多,陛下不會懷疑……”
“那在下先告退。”
孫聰退下,繼續幫劉瑾做事。
……
……
另一邊,朱厚照帶著花妃優哉遊哉前往宮市。
朱厚照此時還沒見到與宴功臣,正在向花妃顯擺自己的“傑作”。
“……愛妃,你不是總想看看皇宮什麼模樣?大概就是你看到的這個樣子,宮裡有許多樂子,比如說這宮市,乃是朕按照市井集市所設置,不但可以讓朕如同置身市井,還能讓宮裡的太監和宮女在這集市上買賣東西,互通有無,也算是朕的恩德吧……”
花妃恭維道:“陛下真是有為明君,就連宮裡的太監和宮女,都可以承蒙陛下雨露君恩。”
“哈哈!”朱厚照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那可不,太監和宮女同樣是朕的子民,而且是為皇室服務,朕給他們一些便利有何不可?對了,張公公,今天有何安排,你先介紹一番。”
張苑笑道:“回陛下的話,老奴按照您吩咐,先在酒肆設宴,除了酒菜外,尚有歌舞表演……這次所請都是教坊司的人,另外就是安排了說書人,這次說的乃是陛下最愛聽的《天龍八部》。”
“好,好,我就愛聽這出,最好挑重點講。”朱厚照囑咐道。
花妃驚訝地問道:“陛下,這《天龍八部》是哪個朝代的書籍,臣妾怎麼從未聽聞?”
朱厚照笑道:“這可是當朝的書籍,說起來還是沈尚書當初專門為朕寫的,你不知道,沈尚書寫書乃是一把好手,以前朕還是太子那會兒,看得入迷,通宵不睡,後來這些書被先皇沒收了,你猜怎麼著?先皇居然也看入迷了……哈哈,這些事還是朕當了皇帝后才知道的,你就知道書寫得多有意思了。”
花妃心想:“怪不得陛下對沈溪如此重視,原來不單純是因為此人在治軍和為官上有一套,還因為這些奇淫技巧的東西……既如此,那他跟閹黨有何區別?”
本身花妃就把沈溪當作仇敵,原本淡下來的仇恨,因劉瑾一再挑唆,再加上妒忌心,讓花妃仇火重燃。
花妃笑道:“那臣妾可要好好聽聽。”
朱厚照有些遺憾:“說起來怪可惜的,當初沈尚書給朕寫的書,有很多不盡不詳的地方,好像故事沒結尾,現在朕當上皇帝后,沈尚書忙於國事,已經很久沒給朕寫說本了……”
張苑在旁陪笑道:“陛下,難得今日見到沈大人,您為何不跟沈大人說一句,讓他在閒暇時再為陛下寫一些?”
“對!這提議甚好,朕是得跟沈尚書好好說說……雖然朕平素難得跟他見上一面,但不管在哪裡當官,只要寫好給朕送來便可,唉,說起來朕讀書從來沒那麼認真過,看著沈尚書的武俠說本,卻能廢寢忘食……”
說話間,朱厚照一行進入宮市。
他第一次來的時候,宮市內大部分人都不認識他,但經過這麼長時間,宮市內宮女和太監早就知道這位是誰,見到朱厚照後,原本喧譁的宮市突然安靜下來。
張苑見有太監偷偷往這邊瞄,不由喝斥:“看什麼?繼續賣你的東西!”
這小小的插曲,讓朱厚照多少有些不滿,不過他沒計較,擺擺手道:“趕緊去請今日與宴諸臣過來,朕現在有些期待接下來的賜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