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執意要將周羨、沈永祺、楊文招等人送去西北,就連朱山的兄長朱鴻她也想送到沈溪身邊歷練一番。
謝韻兒很為難,她先給了周氏二百兩銀子,然後準備將周氏的訴求連同家裡的情況寫成家書送去西北,但西北驛路不好走,信函能否送到沈溪手上是個問題,即便能送到,怕也是一兩個月以後的事情。
“希望相公在西北能平安無事吧。陛下賞了銀子,身為臣子怎麼都得謝賞,這也是朝廷規矩使然……但京城家裡受賞,卻讓相公在西北上疏謝恩,是否妥當?陛下到底怎麼想的呢?”
沒人理解朱厚照的思路,謝韻兒也不知朱厚照送禮只是隨心而為,根本沒有任何道理可講。
謝韻兒出去打聽了一下,用朝廷驛站以公函形式發往西北,方便又快捷,但若以家書方式則根本不可行,因為根本找不到人送信。
送信到福建老家反倒容易許多,京城設有福建會館,每個月都有遊學的士子和遊商返回福建,請人幫忙帶信並不困難。等到了福建隨便哪個城市都有車馬幫開設的客棧、車行等,書信捎往汀州府沒有任何問題。
但是,這年頭要找人送信去三邊,尤其還是處在戰爭最前線的榆林衛,可就不那麼容易了。
最後謝韻兒跟周氏商量了一下,周氏建議乾脆讓周羨、朱鴻帶著家書前去西北,正好來個“先斬後奏”,也不管他們是否趁沈溪的手……先把人先送過去,這二人都有把力氣,而朱鴻平時舞刀弄槍,在周氏看來能夠幫上沈溪的忙。
謝韻兒覺得不怎麼靠譜,但還是遵從周氏的想法,除了周羨和朱鴻外,又讓朱起從車馬幫弟兄中挑選幾人同去。
兒子臨行前,朱起突然求見謝韻兒,臉上滿是為難之色。
謝韻兒打量朱起,問道:“朱老爹,你在我沈家算是老人了,多少年下來勤勤懇懇就跟家裡人一般,有話直說便是。”
朱起為難道:“夫人,是這樣的,不知小女小山是否可以跟她兄長同行?”
謝韻兒沒想到朱起會讓朱山跟著朱鴻一起去西北,她有些猶豫地問道:“小山雖然有把氣力,但始終是女兒家,這一路顛沛流離,怕是不太合適吧?”
朱起道:“正是因為她是女兒家,更不應該老是宅在家裡……她打小性子野,老朽總教導她要有個女兒家的樣子,學習女紅,斯文守禮,好讓她找個好人家嫁出去,可是她……唉!”
這一聲嘆息,讓謝韻兒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在朱起這個當爹的眼中,朱山已經是嫁不出的老姑娘了。
要說朱山樣貌還可以,但奈何身高體壯,粗裡粗氣,平時說話辦事又不經腦子,車馬幫弟兄見了她都要繞路走,誰敢娶她?
現在朱鴻要去西北,朱山覺得自己留在京城沒什麼意思,便跟父親說自己想去西北長長見識。
朱起也覺得,朱山留在京城身邊都是知根知底的熟人,聽到女兒的名字便敬而遠之,很難找到好人家。
與其如此,不如讓她跟著兄長去西北見見世面,他對女兒很有信心,琢磨朱山跟著沈溪,說不定衝鋒陷陣當個花木蘭一樣的巾幗英豪,照樣光宗耀祖,要是跟哪個軍漢看對了眼,說不定連終身大事都解決了。
謝韻兒道:“朱老爹既然開口了,我不能不理,這樣吧,我且將小山叫來,問問她的意思,若她真想去西北,我也不阻攔……”
謝韻兒從心底裡不支持朱山去西北,她把朱山當作妹妹看待,一直想方設法幫朱山張羅婆家,只是沒一次成功……那些人只要聽說朱山力大無比而且不會針織女紅,就對朱山敬而遠之。
等謝韻兒將朱山叫來仔細問過,朱山態度堅決:“夫人,您就讓我去吧,路上我能幫兄長的忙……您也知道,兄長沒什麼本事,如果半道上遇到劫匪我們老朱家的香火就斷了,到了西北,我還能幫老爺出力,聽說老爺手底下很缺人。”
說話的不覺得怎樣,旁邊朱起和朱鴻父子臉都黑了。
謝韻兒微微皺眉,朱山的脾性她最瞭解,心想:“這丫頭說話不知場合,當著她爹和兄長,這不是打臉嗎?”
謝韻兒道:“小山,你要知道從京城去西北,這路可不好走,有可能會被狄夷襲擾,那些狄夷不是那麼容易相與的。”
“沒事沒事,我力氣大,不怕韃子,再說還有其他人,大家夥兒一擁而上就沒事了。”朱山顯得很自信。
朱起沒好氣地道:“一定要避著韃子,如果見到韃子就跑,誰給你膽子往前衝?”
朱山懊惱地低下頭,頗不以為然。
謝韻兒道:“朱老爹別埋怨小山,她長期宅在家裡不知道韃子可怕,讓她走一趟邊關估摸就明白了,朱大哥,你可要看好你妹妹。”
朱鴻臉上無光,妹妹在謝韻兒面前將他貶得一無是處,就好像他是女兒家,而眼前的活祖宗才是男兒身。
謝韻兒總算沒有拒絕,讓朱山回去收拾妥當便出發前往西北。算算時間,估摸朱山一行會在三月中下旬抵達榆林衛城,前提是一路順風順水。
……
……
沈溪這邊還不知道朱厚照賞賜了家裡兩千兩銀子,如果知道的話肯定會上表推辭。
這段時間沈溪都在協助王守仁查辦西北貪腐案,不到十天時間,便將延綏鎮負責調派錢糧的二十幾名官員革職法辦,這些人之前都供認罪狀並拿出髒銀,但依然被查處,一時間人心惶惶。
總督衙門派出去的人,從這些人的府宅搜出大筆銀錢,追查到其貪汙受賄以及倒賣軍糧、囤積居奇等證據,光是從這些人身上就查出近百萬兩銀子贓款。
當王守仁知道這數字時,著實嚇得不輕。
而按照沈溪的說法,這只是西北貪腐案冰山之一角罷了。
查完這些人,沈溪沒打算將案子擴大,起到殺一儆百的作用就差不多了,他讓王守仁早些回京覆命,至於西北亂局,他會逐步梳理,用一年左右的時間來徹底解決貪汙**,將涉案官員陸續撤換。
王守仁通過查賬,為朝廷挽回一百多萬兩銀子的損失。
這些銀子他不會帶走,而是留在西北充作庫銀,等候朝廷處置,最終會將這些銀子用在基礎建設和發放士兵餉銀上。
王守仁定下返京的日子是二月二十六,他準備離開前拜訪沈溪,感謝沈溪配合他辦案,聯絡一下感情,爭取日後在朝中互相扶持。
二月二十四這天,王守仁來到總督府,沈溪設宴款待。
當日沒有旁人,就沈溪和王守仁把酒言歡,王守仁喝了幾杯,隨著酒意朦朧,話不由多了起來,言辭中透露出對父親卸職的不滿。
“……之厚,現如今宦官當政,對文官打壓非常嚴重。家父致仕後,我幾次想離開朝堂,但都被家父勸阻。家父叮囑我說越是這個時候,越是要堅持,留有用之身為陛下效命,阻止奸宦當權。此番若非謝閣老提攜,委以重任派我出京,怕我已為劉瑾所害……”
別人對劉瑾的恨,或許只流於表面,出於文官集團共同進退的立場。但王守仁對劉瑾的恨則是發自肺腑,因為他父親王華受到劉瑾的打壓被迫致仕,而之前王華一直都是入閣呼聲最高的翰林官。
沈溪想來,王守仁心目中王華的位置無可比擬,兒子眼裡父親都是英雄,王守仁一直按照王華規劃的路在走,但可惜他沒有王華的才華,未考取一甲進入翰林院,不過他仍舊以王華的教導作為人生座右銘。
沈溪道:“陛下受到矇蔽,閹黨作亂,我等能作何?尤其目前我遠離朝堂,即便要跟閹黨鬥爭,也得等我還朝後再說,但似乎朝廷暫時未有讓我回去的意向。”
王守仁希望沈溪出來挑頭跟劉瑾鬥,但沈溪不傻,知道劉瑾得寵是朱厚照故意放任的結果,他到西北,其實是躲避劉瑾的風頭,等到將來劉瑾野心膨脹,妄自尊大引發皇帝反感,他才站出來摘桃子,否則短時間內誰都不是劉瑾的對手,因為只有劉瑾這樣沒有道德底線的宦官才能滿足朱厚照幾乎無窮無盡的**。
沈溪這種明哲保身的態度,本身沒什麼錯誤,但以王守仁這樣耿直之人看來,未免有逃避責任之嫌。
王守仁道:“之厚,你還是應該跟朝廷申請,早些回朝才是,如今朝中部堂缺失太多,若你回朝,莫說兵部侍郎,便是兵部尚書也綽綽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