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交趾軍畢竟久歷戰事,在後路斷絕的情況下,其統帥莫築安立即調整了進攻手法,散開隊形,然後用盾兵掩護槍兵和弓兵,準備一口氣衝到城牆下,用弓箭近距離發起攻擊,伺機破城。
但沈溪早有準備,一方面利用盾兵架在城垛上保護城牆上的弓兵、火銃兵和炮兵不被交趾弓兵的流矢所傷,一方面讓弓兵和火銃兵,在盾兵突然撤離城垛的一剎那,向城下猛烈射擊,密集的火力打得毫無心理準備的交趾叛軍潰不成軍。
再加上連綿不斷的炮火對交趾兵馬後翼進行阻斷炮擊,交趾兵馬上不來,退不下去,戰事沒持續多久付出上千條性命,但他們連南寧府城的城牆都沒摸到。
在這種情況下,交趾兵統帥莫築安果斷下令,全軍沿著邕江北岸往城池西北方的山嶺地帶撤離,妄圖從邕江上游乘船逃跑。
前文說過,交趾方面的運輸船隻大多停在邕江中央,如今眼見情況不對,對方水軍指揮官回過神來,指揮船隻向上遊逃竄。蘇敬楊率軍沿著邕江南岸發起追趕,戰鬥持續不斷,一直到午後依然有零星戰事發生。
邕江北岸,王禾奉沈溪命令,率領本部兵馬出城,對交趾中軍實施壓迫式的追擊,只要看到交趾中軍有那支部隊落到了後面,立即如同猛虎一般上前吃掉,如果交趾兵馬實施反撲,立即選擇後撤,利用火銃和弓弩遠距離打擊對手。
宣化城外兵荒馬亂,城頭卻井然有序,高集以及一眾士紳眼看交趾兵馬撤走,如釋重負,滿臉疲倦地坐在城垛下,後背靠在城牆上,都好像死過一回,“呼哧”、“呼哧”喘著粗氣,暗自慶幸“死裡逃生”。
但其實城頭上根本沒經歷多大危險,因交趾軍箭矢很少射到城頭上來,明軍死傷幾可忽略不計。
又過了差不多一刻鐘,城外喊殺聲逐漸遠去,幾名士紳這才從地上爬起,縮頭縮腦地在城垛處看了幾眼,這才疾步走到高集跟前:
“府尊大人,城外南蠻兵馬已撤,咱們是否跟沈大人請示回城?家裡人可都等著我們歸去呢!”
這會兒士紳無不對高集恨之入骨,就因為幫高家“討公道”,才落得這般下場,居然親上城頭面對南蠻兵馬攻城,嚇都嚇死了,此時此刻他們哪裡還有心情再鬧騰下去?誰都想早點兒回家跟老婆孩子團聚,這種劫後餘生的慶幸,讓他們更加珍惜眼前的一切。
那些被沈溪查封的糧食物資,似乎也不算什麼了,就當是給士兵犒賞。至於高寧氏“被沈溪糟蹋”激發的憤怒也早就煙消雲散,事情到底沒發生在自己身上,沒有切膚之痛,自然也就不會緊咬著不放。
就算沈溪真的為非作歹,也等事到臨頭再說,如今懶得再多想!
絕大多數士紳此時都想高集跟沈溪達成和解,別讓他們夾在中間為難,但又知道這樣實屬強求,乾脆私下裡商議找代表跟沈溪商談,以期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除了高集外,城中最合適跟沈溪談判之人便是宣化知縣彭大成,至於南寧府衙那些官員,則士紳們看來都是高集的應聲蟲,壓根兒指望不上。
彭大成今天也上了城頭,作為文臣,眼看著箭矢在頭頂飛來飛去,城頭的佛郎機火炮一下一下地噴吐烈焰和炮彈,腳都嚇軟了,這會兒正扶著城垛不敢動彈。
不斷有士紳過來說項,彭大成連連搖頭,意思是這件事跟我無關,但就算他再嚴詞拒絕,還是不斷有人過來跟他“請命”。
“縣令大人,城外戰事已結束,沈尚書讓我來接您以及諸位鄉紳下城頭!”突然一個熟悉的人出現在彭大成身前,正是他的堂弟彭大珩,旁邊有士紳聽到彭大珩的話,忽有再世為人之感,一個個相擁而泣。
一名士紳上前來求證:“彭捕頭,你不是開玩笑吧?沈大人真的如此吩咐?”
彭大珩有些莫名其妙,反問道:“我有幾個膽子,敢胡亂編造沈大人的軍令?諸位,回城去吧,免得在城頭上遭遇流矢,這可不是開玩笑的……雖然城外南蠻賊軍已潰逃,但難免有漏網之魚,官軍正在發起追擊,沈大人說了,你們都是防守南寧府城的功臣,他會向朝廷跟你們請功!”
“誰要他假惺惺為我等請功,命都快沒了,請功有什麼用?狗曰的……”有人剛出聲抱怨,旁邊立即有士紳衝出來死死地捂住他的嘴,然後討好地看向周邊怒目而視的官軍。
很快,一群士紳便往城下走去,彼此攙扶著,亦步亦趨。這場仗他們身體無恙,但精神卻遭受巨大打擊,如今已沒一個人再敢跟沈溪鬥下去,誰都知道這位帶兵的沈大人不好惹。
……
……
南寧府城,靠近南門的大明軍營,兵馬出擊後將指揮部轉移到此處的沈溪,正在聽取前線發回的急報。
交趾軍隊在邕江南岸遭遇大潰敗,死傷在七八百人之間,另外有五百多人被蘇敬楊部俘獲,剩下的則南逃遁入深山老林中。
至於江北的交趾軍,則在攻城未果後潰散,其主力沿著邕江往南寧府城西北方奔逃,也有部分試圖游泳過江,少部分僥倖成功後成為了俘虜,其餘皆被洶湧的江水吞沒。
這一戰,交趾軍中軍折損一千八百人左右,眼下被俘的已超過兩千,剩下的七八千兵馬都在奔逃中。
沈溪軍中主要將領,要麼在城外追擊交趾賊軍,要麼在城門外打掃戰場,真正在沈溪面前聽命的只有馬九一人、
這一戰中,馬九沒有太多表現的機會,畢竟火炮只開了五六輪,剩下的基本都是靠弓弩和火銃震懾敵軍。
雲柳和熙兒負責的情報系統,不斷利用快馬進行傳報,沈溪軍中僅有的戰馬都用來傳遞消息了。
彭大珩陪同官紳下了城牆,馬上回來跟沈溪稟告。這一戰中,彭大珩被沈溪破格提拔,作為標下將領使用,也立下不小的功勞。
“……大人,除了高知府和少數幾名府衙官員外,其餘士紳皆已下城頭。大人,如果您覺得高知府礙眼,卑職願意帶人將他架下來……”
彭大珩已被沈溪的胸襟折服。
與其說沈溪把城中士紳強行拉上城頭守城,不如說是讓那些官紳親臨一線觀戰,讓他們體會到戰爭來臨時個人是如何的渺小,原本在他們眼中微不足道的明軍將士,又是何等的重要。
彭大珩讀過私塾考取過童生,覺得沈溪這個方法非常有用,戰事進行中未有一名士紳死亡,甚至連受傷的都沒有,但這一番經歷對他們的衝擊會很大,不自覺就會反思以前的所作所為,起到盪滌靈魂進而深明大義的作用。
沈溪搖頭道:“不妥。你是彭知縣的人,你去的話會讓高知府認定彭知縣暗中讓你通風報信……也罷,讓高集在城頭多冷靜一下,如今對交趾關鍵一戰已宣告結束,接下來就是連續不斷的追擊戰,本官不能在南寧府城停留。”
“預計今天下午,本官就要帶兵離開,南寧府城的事情可能需要地方官府負責,為了大局,本官不會跟高知府過意不去!”
在這件事上,沈溪明顯以德報怨,這越發讓彭大珩為沈溪感到不值,因為他是城中少數幾個確信沈溪並未碰高寧氏的人,只是他身份低微,說話無人採信,現在沈溪重用他,感覺無比榮幸。
彭大珩請示道:“請大人將卑職調到軍中,卑職願跟隨大人南下征伐趁火打劫的交趾賊兵,還大明故土!”
沈溪笑了笑,道:“我也想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只要交趾光復,則兩廣和雲南的戰略態勢會得到基本改觀,大明西南穩若磐石。可惜本官未得到朝廷準允,無法擅自帶兵進入交趾,只能將其驅逐出境!”
彭大珩仍舊低著頭懇求:“請大人徵調!”
“嗯!”
沈溪微微點頭,“你在縣衙當差,日子本可過得輕鬆自在,但既然你有為朝廷效命之心,本官就成全你,讓你跟隨軍中,在我帳前效命。至於你能立下多少功勞,全看你的表現了!”
彭大珩精神振奮,能得到沈溪認可,他覺得這是自己最大的成功,接下來正如沈溪所言,一切靠表現說話。
就在彭大珩奏稟時,城外更多情報傳遞回來,沈溪沒有避忌彭大珩,讓人直接奏稟。
不管是蘇敬楊還是王禾,追擊作戰都一切順利。
交趾中軍在邕江上游北岸的山林地區,好不容易穩住陣腳,用一部分人馬拖住王禾率領的追擊兵馬,另一部分則趁機登船,逆江而上,向江州和太平府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