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沈溪,正站在中軍大陣中央位置的七八米高望樓上,一邊查看戰場局勢變化,一邊進行臨場指揮調度。
站高的目的是為了看遠,歸根結底還是防止韃靼人耍花招……
沈溪眼下佈置的陣型顯得兵力太過集中,如果韃子在其騎兵掩護下,利用火炮發起突襲,那他麾下的勤王兵馬會損失慘重。
沈溪在望樓上,用望遠鏡隨時觀察,韃靼人的一舉一動都落入眼底,遭到偷襲的可能很低。為防萬一,沈溪還在中軍外圍部署大量騎兵,隨時待命,防備韃靼人模仿他之前施展過的招數,先用“馬雷”打亂防守陣型,再趁亂用火炮襲擊。
但顯而易見,韃靼人面對堅不可摧的明軍軍陣時,想到的並不是“偷師學藝”,而是採用了他們最擅長的戰術,用騎兵強大的衝擊力來破陣,結果正好落進沈溪的算計中。
沈溪大概估計了一下,在之前的戰事中,不算韃子在城牆上下損失的兵馬,光是在與他率領的勤王兵馬的交鋒中,就讓韃靼人折損超過六千。
這是大明與韃子開戰以來,在平原地帶正面交鋒中取得的最大戰果,加上西直門一天內兩次守城斬殺的韃子數量,這一天下來總計斬殺韃子上萬,大明朝廷根本就沒想過西直門之戰會如此慘烈。
明軍自身損失的兵馬也有四五千,但主要集中在西直門城頭上,因為沈溪所率勤王軍戰陣嚴密,由始至終步兵都未直接暴露在韃子鐵騎的鋒芒下,損失的只是三四百騎兵,以及被流矢和衝陣時短暫短兵相接折損的一百餘盾兵、槍兵,而韃子那邊,各兵種損失都極為慘重。
“沈大人,韃子撤兵了!”
胡嵩躍在這一戰中,主要負責中軍防守,當看到韃子開始陸續撤離西直門時,趕緊到中央向沈溪稟告……在他看來,這一戰大獲全勝,意味著勤王行動大功告成,接下來兵馬就可以進城,衣錦還鄉。
但沈溪卻沒有胡嵩躍這樣樂觀的想法。
之前沈溪非常期待城中能派出援軍,跟他裡應外合,徹底把韃子打垮,但慢慢地他發現,無論他把韃子主力拖出城外多遠,守軍就是沒有出城之意。
這讓沈溪意識到一件事,想取得這一戰勝利,根本就不能指望城內保守的守軍或者是劉大夏的三邊兵馬,能憑靠的只有自己和他麾下這一萬五千精銳。
所以,沈溪並無在韃靼撤兵後,馬上就班師回城的打算。
沈溪沒理會胡嵩躍的傳報,他冷靜地站在高臺上,不時變換手上令旗的姿勢,讓傳令兵把他的意圖迅速傳達出去。
很快,一萬五千兵馬再次變陣,這次騎兵隊前出兩裡,五個步兵方陣進到五百米外,做出一副隨時會發起進攻的態勢,之前被嚴重壓縮防守陣型,突然向外擴張。
沈溪沒有讓騎兵發起追擊,防備韃靼人留有後手,導致不必要的損失,接下來他所做決定不但讓韃子和城中的守軍意想不到,連麾下官兵也是一頭霧水。
沈溪發佈的具體命令是:“原地紮營!”
“大人,您……”
胡嵩躍剛爬到望樓上,便見沈溪打出旗語,整個人都快瘋了。
這是什麼地方?
京城的西直門外!
距離京城只有六七里,沈溪麾下兵馬完全可以在韃子撤兵後選擇進城,這既符合城中守軍的意願,也是韃靼人的殷切期望,還能滿足沈溪軍中長期在外征戰將士的心願。
城中守軍,希望多些兵馬一同幫忙駐守。
韃靼人希望沈溪這樣強勁的對手,趕緊帶兵進城……京城高官雲集,沈溪資終歸不足,如此自然就成為籠中鳥,處處受到掣肘,不可能再有之前鬼斧神工的表現。
沈溪麾下官兵,都想趕緊進城,能見到妻兒自然再好不過,就算妻兒在外地,也希望能有高大的城牆作為屏障,不用再風餐露宿。
唯獨沈溪認為,自己進城是在為韃靼人奪取京城製造獲勝的契機,他這一路兵馬進了城,如同鹽巴融入水,不會對整體局勢有太大幫助,還不如把兵馬留在城外,繼續成為韃靼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
……
西直門戰事,以明軍取得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而告終,韃靼人撤出西直門外十里,但以其騎兵的機動靈活,仍舊對沈溪所部造成巨大的威脅。
沈溪駐兵於京城西北角,距離西直門僅有六七里,其間並無韃靼人阻隔,此舉讓城裡的守軍看不明白,李東陽、張懋等人一頭霧水,能進城而放棄,選擇守候在城外,這不是方便韃靼人發動下一輪圍攻麼?
西直門城頭上,大明將士看到韃靼人撤兵,無不歡欣鼓舞,就在他們認為朝廷應該發動追擊一舉破敵時,才發現兵部根本就未下達出城作戰的調令,連城外援軍,也選擇原地駐紮而非發起銜尾追擊。
張懋眺望開始紮營的援軍,皺眉問道:“這是在幹什麼?既然回援京師,眼下為何不進城?”
李東陽打量張懋一眼,同樣迷惑不解。
二人感到困惑的還有這路兵馬是否為沈溪所部,他們清楚,沈溪軍中不可能有這麼多騎兵,就算把居庸關周邊駐軍算在內,也不可能湊出這麼多馬匹。
而且他們判斷,這支援軍中的步兵和騎兵必然是邊軍將士,因為大明京營和京畿周邊地區的衛所兵,根本達不到之前表現出的驍勇善戰。
朱厚照卻嗤之以鼻,得意洋洋地說道:“這都看不懂?沈先生這是要駐兵城外,與京城互成犄角,拱衛京師安全。他根本就不怕韃子發起進攻!”
張鶴齡看著城外令行禁止的勤王軍,眼裡滿是羨慕,湊過來問道:“太子可看仔細了,下面領兵之人,果真是延綏巡撫沈溪?”
朱厚照不滿地打量自己的舅舅,道:“怎麼,不相信本宮?如果舅舅有疑問的話,大可親自帶人去軍中一趟,求證一番!”
張鶴齡慚愧地說:“我……微臣看還是不必了吧,想來軍中帶兵之人,必會派人至城下,向朝廷報訊,到時候便知道這領兵之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了!”
城頭尚在小聲議論,張懋無意識地扭頭看了一眼,一驚不老小,外面的軍營居然已經快紮好了,帳篷緊鄰著西直門西北角的一片民居,就在連通護城河的南長河東岸,如此一來水源問題便解決了。
援軍營地位於南長河的河灣處,河面寬二三十米,雖然現在氣溫很低,但河面並未徹底封凍,所以韃子很難從西面和南面發起突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