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日,京城保衛戰大幕拉開後的第四天,繼西直門明軍苦戰一晚擊退韃子的進攻後,朝陽門、崇文門、安定門相繼遭到韃子進攻。
在這四天裡,韃子將京師周邊的興州中屯衛和後屯位,營州左、右、中、後、前五衛,定邊衛和神武中衛等衛城悉數攻取,主要是這些地方的兵馬已抽調到京城,只留有少數官兵留守,韃子發起攻城後基本沒遭遇多少抵抗。
除此之外,京師周邊的房山、良鄉、通州、順義、昌平等縣城都受到韃子兵馬滋擾,好在軍民一心,韃子發現一時間難以攻取後,便採取威懾的態度,不時派馬隊在這些城池旁疾馳而過,使得各縣城都不敢派兵出城。
如此一來,京師實際上陷入孤立無援的狀態,韃靼汗部兵馬,這個時候才在達延汗巴圖蒙克的率領下,進駐京師南面的南苑。
此番蒙古各部進犯大明京城的總兵力高達十萬,但由於京師城池太大,仍無法形成全面而徹底的包圍圈,京城共九門,韃靼兵馬分成十軍,其中九軍各自面對大明一座城門,此外便是達延汗巴圖蒙克親率的駐在南苑的中軍,可集中兵馬揮師進攻任何一座城門。
進入冬月,京城亂成了一鍋粥,官員和百姓中有不少人都想逃離這個是非之地,但京城戒嚴已久,如今隨著韃子圍城檢查更加嚴密,沒有皇帝旨意誰都無法出城,所有人都只能無奈地在城中等待戰事結束。
由於韃子圍困,朝廷政務陷入癱瘓,中樞命令無法傳遞出京,地方有什麼事情也無法傳送到朝廷,京城最要害的衙門,便是剛成立的總理軍務衙門,這衙門並非皇帝欽命委派,而是內閣擅自做主設立。
總理軍務衙門負責人為熊繡,之前皇帝任命的顧問大臣都在這個衙門當差,京城所有事情,無論涉及軍政還是民政,政令一律出自總理軍務衙門。
大明並無宰相,然而在設立總理軍務衙門後,首輔劉健的權力已經與宰相無異,行使行政和軍事最高統轄權,甚至可以代天子行事。之前政令尚需通過太子之手硃批通過,但在總理軍務衙門成立後,劉健的票擬就直接變成司禮監的硃批,無需經過太子審核。
張皇后獲悉消息,勸朱厚照不要“魯莽行事”,應對朝中大臣報以信任的態度,熊孩子的第一想法就是:
“真他孃的扯淡,父皇的江山應該由我來繼承,劉少傅主動跳出來爭權算幾個意思?不行不行,大權豈能旁落?我要帶兵打仗……韃靼人打哪座城門,我就去哪座,看誰敢阻攔我,不管怎麼樣我也要披甲上陣,一展威風!”
朱厚照假意聽從張皇后的勸告,返回擷芳殿,然後尋找了個機會熘出宮門,帶著張苑、馬九等人,去京城九門巡查。
十一月三日下午,朱厚照正在崇文門熘達,恰逢韃靼兵馬襲擾該門,韃子架橋突破崇文門外護城河後,快速推進到崇文門城下,朱厚照此時距離韃靼人不到百步,他不但沒退縮,還拿起弓箭,對著城下的韃靼人設計。
可惜熊孩子的箭術處於“幼兒”級別,箭矢壓根兒就沒射出去,倒是城下遠處韃靼鐵騎疾馳而過,一陣箭雨飛速而來,朱厚照眼睜睜看著身邊兩名府軍前衛的護衛中箭倒下。
張苑趕緊喊道:“殿下小心!”
張苑原本想扮演一個忠臣的角色,但他卻忍不住整個身子都縮進城垛下面,完全忘記保護朱厚照的安全才是第一要務。
城外號角聲連續響起,城頭這邊則大鼓齊鳴,雙方士兵的喊殺聲響徹大地。
朱厚照雖身處險地,卻面不改色,精神出奇地亢奮。朱厚照大喊道:“殺……殺死這些狗韃子,本宮重重有賞,給我殺!”
朱厚照揮舞拳頭,不斷鼓舞士兵推倒韃子搭在城牆上的梯子,或者是向城下投擲巨石以及發射床弩。
周邊將士見太子都未退縮,自然沒有縮卵的道理,即便韃靼步兵幾次殺上城頭,但終歸還是將韃靼人趕了下去。
激戰兩個時辰後,韃靼人丟下一百多具屍體撤離戰場,朱厚照精疲力盡地坐在城頭石階上,唿哧唿哧喘著粗氣,將士們無不佩服,都沒想到身嬌體貴的太子,會跟他們並肩作戰,雖然熊孩子只是大喊大叫,沒做什麼實事。
張苑之前一直躲著,這會兒才出來,關切地前去攙扶朱厚照,問道:“太子殿下,您沒事吧?快下城歇息……”
朱厚照撥開張苑的手,不耐煩地說:“本宮能有什麼事?可憐那些犧牲的將士,永遠未有休息的機會了,這城頭剛剛經過戰鬥的官兵,才應該好好休息,本宮現在要陪著他們,戰鬥到底。”
“張公公,你現在就回皇宮,跟我父皇和母后說,如果他們不給我兵馬出城殺敵,我便留在崇文門,即便城破也一步不退!”
“好!”
“太子了不起!”
“太子真是英雄豪傑!”
將士們大聲叫好,雖然稍顯突兀,但這馬屁拍得正是時候,朱厚照初生牛犢,最希望得到別人的讚賞和推崇,一時間眉飛色舞,他站了起來,豪氣干雲地向將士們揮手致意,再次贏得一陣歡唿。
張苑哭喪著臉,他在朱厚照身邊服侍,但凡小主子缺個手指頭,他的命就保不住了,這會兒他還不得不聽從朱厚照的命令前往皇宮,向皇帝、皇后奏稟朱厚照所做之事……雖然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機會見到天子。
朱厚照在崇文門涉險的消息,很快傳回宮闈,但先知道的不是朱樘夫婦,而是總理軍務衙門的大臣們。
劉健聽聞此事,霍然站起,惱怒地問道:“太子幾時往崇文門去的,為何之前不見任何奏報?”
前來稟報的府軍前衛的校尉神色惶恐地回道:“回劉少傅,太子午時抵達的崇文門,人剛到,韃子便發起攻城,激戰兩個時辰方才退去……太子身先士卒,一直站在城頭,對前線官兵激勵甚大!”
李東陽用手理著鬍子,道:“以韃子多路出擊看,狄夷兵馬充足,恐已過十萬之數,這個仗不好打啊!”
劉健原本還在質問太子親身涉險之事,聽到這裡他望了李東陽一眼,問道:“賓之如何得出這個數字?”
李東陽微微搖頭,不想說明,謝遷眯著眼瞅了李東陽一下,卻沒吱聲。
熊繡感覺自己被忽略了,主動起身問道:“陛下可知曉太子犯險?”
府軍前衛的校尉搖了搖頭,意思是還未及往幹清宮奏稟,劉健蹙眉道:“於喬,你且去崇文門,將太子請回宮來。賓之,你去督促戶部,徵調錢糧與陣亡將士家屬,務必安撫好一線官兵!”
李東陽自然沒問題,謝遷卻搖頭苦笑:“劉少傅認為太子會輕易回東宮?”
劉健厲聲道:“回不回東宮我不管,但太子必須要回皇城……難道你想讓太子留在城頭涉險?”
李東陽幫謝遷說話:“劉少傅,城頭始終需要有能擔當之人居中調度!”
劉健板起臉,冷言冷語:“於喬身為兵部尚書,這時候難道不應該勇敢地挑起擔子來?”
謝遷滿臉通紅,差點兒就要跟劉健鬧翻,雖然內閣中,謝遷地位不及劉健,但他的脾氣可不小。但謝遷終於還是忍了下來,他壓抑火氣,爭辯道:“我身為文臣,從未曾著戎裝,如今讓我上城頭調遣兵馬,誰人肯服?”
熊繡道:“劉少傅,還是讓下官前去督戰吧!”
劉健搖頭:“汝明代兵部事,大小事項均要經出你手,豈能擅離崗位?於喬前去安撫將士,臨場調度,再合適不過!此事便如此決定,他人不得有異議。”
謝遷別提有多惱怒了,心想:“報復,這分明是**裸的報復!以前我在聖上面前搶了你和賓之的風頭,有人甚至拿我與你這個首輔做對比,你便心生怨恨,今日趁機打擊報復,讓我上城頭‘勞軍’,分明是想推我去送死!”
謝遷還想說什麼,卻被李東陽勸阻,熊繡原本想說話,但他被劉健等人強推到高位上,如今自身難保,更談何相助他人?
謝遷氣唿唿離宮,往崇文門而去,他前腳剛出宮門,便從侍衛口中聽聞東宮常侍太監張苑從東華門進宮,他本想前去阻止,但略一琢磨:
“太子涉險之事,若陛下不知,那是對聖上的欺瞞……即便陛下不能理政,太子安危總是要顧忌的吧?別等京城尚未被攻破,先送掉一個太子,那可就嗚唿哀哉了!”
謝遷有如此想法,也有要跟劉健賭氣的意思,“你劉少傅不是想遮掩隱瞞嗎?現在就看你能否攔得住這風聲……京城危如累卵,要遭殃又不是我一個人,我急個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