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十六年,十月十六日上午。
自巳時二刻開始,亦思馬因與亦不剌部合兵後的韃靼主力,陸續抵達土木堡城西十里開處的韃靼大營。
這一天韃靼人向東開來的兵馬源源不斷,因土木堡對城外情報獲取困難,使得沈溪無法在短時間內掌握韃靼大軍在土木堡外究竟有多少人馬,也無從推斷韃靼人具體發起攻城的時間。
沈溪只休息不到兩個時辰,便被安排前出偵查的探馬叫醒,立即起來部署防務。
土木堡外環繞城池的工事群,必須要在中午之前安排官兵駐防,同時針對韃靼兵馬進攻時可能採取的戰術,安排具體應對策略,務必要讓三軍將士明白自己肩負的職責,不同時段應做出怎樣的反應。
“……沈大人,韃子兵馬實在太多,這會兒少說又增兵一萬,估摸不用到天黑,韃子就要發起攻城了!”
劉序帶人去城外巡查一圈後回來,心急火燎來到指揮所找沈溪彙報城外的情況,但劉序只探查到一個大概的數字,對於韃靼軍營內外的情況一無所知。
沈溪伏案查看眼前的土木堡地圖,一臉苦澀地搖了搖頭:“若本官所料不差,此時張家口堡和宣府鎮城均已失守。”
旁邊急得來回踱步的張永頓時停了下來,咋舌道:“沈大人,您可別嚇唬人,宣府鎮城怎麼說都是九邊重鎮,咱一座小小的土木堡都沒失守,宣府鎮城怎麼可能說失守就失守?”
沈溪反問:“在這之前,榆林衛城不是照樣失守了嗎?韃靼人以有心算無心,再加上內外配合,想必張家口堡率先淪陷,然後韃靼兵馬一擁而入,以宣府鎮城的防禦情況,估計最多堅持六七天。”
“另外我提醒一下張公公,在此之前,外面的韃靼人可有攻城之意?說白了,城外的韃靼兵馬先前只是防備我們往援宣府或者撤回居庸關,並非是韃靼人的主力,而只是局部兵馬。”
“只有在張家口堡和宣府鎮城均宣告失守的情況下,咱們的土木堡才可能成為他們進攻的重點,如今其援軍開到,足以證明土木堡以西的所有城塞均告失守,距離我們最近的保安衛城或許新淪陷不久!”
這下張永無話可說。
至於別的人就算著急,也知道這個時候不能跟沈溪唱反調。如今身陷絕境,按照沈溪的計劃作戰,或許有一線生機,惹沈溪不快的結果,就是跟自己小命過意不去。
……
……
午未之交。
沈溪站在土木堡城西的門樓上,通過望遠鏡觀察到的情況,第一時間作出判斷……城外韃靼援軍的數量已經超過兩萬,也就是說參與圍城的韃靼軍數量應該已經有三萬到四萬。沈溪推算韃靼人之所以沒有即刻發起攻城,是因為等待攻城器具到來。
身著一聲玉色衫的雲柳帶著同樣裝束的熙兒上了城頭,二女來到沈溪身後,恭敬行禮:“大人,不妨讓我二人出城探查敵營的情況!”
胡嵩躍正好從北面城頭過來,聞聲連忙過來勸解:“兩位公公,土木堡內尚未到需要您二位出馬的地步,這會兒你們還是先去休息為好。”
對於兩個太監主動請纓去探查敵情,令胡嵩躍這樣的武將很不爽。在胡嵩躍看來,就算城中將士再不堪,也不該讓沒卵子的太監去,這是對全體將士的一種巨大侮辱。
沈溪好似沒聽到幾人交談,仍舊目不轉睛看著城外,眉頭微微蹙起,嘴裡自言自語道:“照這情況發展下去,料想不會過黃昏……”
胡嵩躍聽得糊里糊塗,連忙問道:“沈大人,您說什麼?”
沈溪仍舊沒應話,過了許久,他才放下望遠鏡,喃喃道:“韃靼兵馬來勢洶洶,肯定會先試探性攻擊一下,查明我們的虛實!從方方面面的情況分析,城西是敵人主要攻擊方向,我們必須得提高警惕,隨時增兵!”
胡嵩躍大惑不解:“沈大人,城西可是我們防守的重點,韃子就算要攻城,是否會避重就輕,選擇城北或者城南?”
“咦!?你怎麼在這兒?”沈溪這才發現說話的人是胡嵩躍,厲聲喝道,“眼看韃子就要攻城,城池外圍的防禦工事可準備完備?還有最後一道戰壕,如今尚未完工,你不去監督,來我這裡幹什麼?”
胡嵩躍臉色有些不太好看,支支吾吾道:“老劉已經帶人出城去了,沈大人不是讓他負責的嗎?如果改派末將去……”
沈溪擺擺手,苦笑著道:“行了行了,是我記錯了,既然劉將軍已去,那你先去做別的吧,記得城西一定要加派人手,這個方向最好再調撥二十門佛朗機炮過來……”
“兵法雲實則虛之虛則實之,韃靼人想的速戰速決,如果從其他方向進攻,整備兵馬需要一段時間,稍微耽擱今天就不用想攻城了。以韃靼人的銳氣,不碰個頭破血流,他們不會接受教訓!”
胡嵩躍聽得有些糊塗,但既是沈溪安排,又知道韃靼人很可能會在幾個時辰內發起攻城,急忙去點齊人馬出城。
沈溪心情異常沉重,再次拿起望遠鏡觀察敵情,熙兒道:“你怎麼知道一定是城西?就算韃靼人整隊也花不了多少時間吧,難道就不能是城南或者城北?”
“熙兒!”雲柳喝斥。
沈溪一抬手,連頭都沒回,便開口耐心解釋:“韃靼人的攻城器械是從西邊運過來的,為了不令城中有防備,韃靼人必定等攻城器械一到就開戰。”
“以韃靼人的自負,必會會選擇正面攻城,以提升士氣,至於韃靼主帥亦思馬因,這人生性多疑,一定以為我在城西這邊故佈疑陣,而將其餘三門作為防禦的重點!”
“對方人多勢眾,就算主帥判斷失誤,對整體戰局影響也不大,但如果判斷正確,就可以打我們個措手不及,一舉攻陷城池。”
兩女都沒想到沈溪會跟她們解釋這些,齊齊恭聲表示受教,此後也未再提出任何非議。
……
……
到了下午申時,韃靼人的援軍依然在不斷開來,隊伍中不時可以看到高聳的巢車和雲梯等物,沈溪預估的韃靼軍數量已經上漲到五萬人。
沈溪的心情越發地糟糕。之前他預料的最好結果,是韃靼人分出部分兵馬攻打土木堡,而將主攻方向放在居庸關,如此他才有機會帶兵在防禦戰中獲得勝利,從而挾勝回兵居庸關,與隆慶衛駐守兵馬裡應外合,或者是撤兵到紫荊關駐守。
但眼下的情況令沈溪感覺大事不妙。
韃靼人似乎是鐵了心要先將土木堡這小小的堡壘給拔除,等確定沒有後顧之憂後,兵馬再東進居庸關。如此一來,土木堡會被數萬韃靼兵馬輪番攻擊,不到城破人亡,這場戰事不會結束。
劉序帶兵去城外塹壕體系外圍完成最後的土木作業,大約酉時回城。此時尚未天黑,沈溪聽到回報心頭稍微放鬆一下,然後回指揮所吃上一天的第一餐飯。
“傳令三軍,天黑之前,所有管隊以上軍官齊聚指揮所,進行最後一次升帳議事,屆時本官會將此戰方略詳細解說,如果有人記不住,就讓他頭懸梁錐刺股來記,還記不下乾脆把自己腦袋砍了,一了百了!”
沈溪下了死命令,無論如何也不能在戰術安排上出現推搪扯皮的狀況,不然作戰計劃再好,但下面的士兵茫然不知所措,那也是白搭,還不如考慮一下如何把士兵的積極性充分調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