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跟大臣議事,結果太子跳出來說“不可”,不但讓門口守著的太監嚇了一大跳,連朱祐樘和在場的幾位大臣也是大吃一驚。
等看清楚這個突然闖入者是朱厚照的時候,朱祐樘和在場的幾名大臣才舒了口氣,不過心中的疑惑卻在加劇……這小子是失心瘋了還是怎麼著,居然就這麼闖入進來制止皇帝的諭旨?
朱厚照衝進殿中才發現情況不妙,老爹正躺在病榻上,旁邊幾名大臣都站在那兒,詫異地盯著自己……這節骨眼兒上跳出來說話,純屬給自己找麻煩。
“咳咳咳!”
朱祐樘因為生氣,劇烈咳嗽起來。
“太子殿下……”謝遷走出來,想對朱厚照說點兒什麼,但發現他這張能說會道的嘴此時也笨拙了。
蕭敬作為皇室的家僕,一邊緊張地給朱祐樘輕撫後背,一邊道:“太子殿下,您這是……陛下,龍體為重啊!”
這會兒都不知道該怎麼勸說好,朱厚照闖進來的太不是時候了,弘治皇帝受到刺激劇烈咳嗽,誰都不敢亂說話。
所有人只能等朱祐樘情緒稍微平復一些。
乾清宮的寢殿內只聽到咳嗽聲,一直到弘治皇帝身體稍為安適,他才厲聲喝道:“太子,你莽撞而來,說的是什麼?”
朱厚照一愣,道:“父皇,兒臣說,您不可啊!”
劉健作為內閣首輔大學士,連忙站出來打圓場,道:“陛下,太子或許只是一時失言!”
“失言?朕在這裡跟眾位臣僚商議軍國大事,他什麼都不懂,就這麼跑進來胡言亂語,當這是什麼地方,可以任由他胡鬧嗎?”朱祐樘怒不可遏。
李東陽和謝遷等人看著朱厚照,無奈搖頭,他們雖身為太子之師,對太子平日教導有督導之責,但他們對熊孩子的頑劣也是無可奈何,畢竟朱厚照荒唐胡鬧不是一回兩回了,現在更是公然闖入皇帝和大臣議論軍國大事的朝堂,實在無禮規勸。
但這會兒朱厚照很不服氣,正處於少年叛逆期的他,這麼被老爹當著朝臣的面喝斥,心裡一股氣憋著,臉蛋漲得通紅,小拳頭握得緊緊的,好像要打人一般。
“如何,你心中不服氣?”
朱祐樘疾繼續喝斥。
朱厚照怒氣衝衝地說道:“父皇,兒臣不服,就是不服!兒臣只是把自己的真實想法說出來……幾位先生是您的臣子,您允許他們提出不同的觀點,向您進諫這不行那不行,為何到兒臣這裡就不可以了?”
此時的朱厚照,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只會耍橫卻講不出多少道理的頑童,有了一定的頭腦,說起辯駁的話來,一套一套的,連朱祐樘都一時不知怎麼回答。
也是,如果皇帝有什麼諭旨,大臣覺得不合適,就會直接勸諫,這種事劉健和李東陽等人沒少做,因為大臣摸清楚了皇帝的脾性,朱佑樘是個性格偏軟,喜歡傾聽大臣意見,自身觀點搖擺不定的人。
朱祐樘經常覺得,這樣可以,那樣也可以,那就乾脆不正不反再找出第三種折中方案,如此一來當臣子的就會竭力讓自己的觀點影響皇帝,不但體現自己的價值,還讓皇帝更加寵信。
熊孩子的話,直接戳中朱祐樘的軟肋,但朱祐樘還是怒道:“你能跟眾位臣僚,你的眾多先生相提並論?”
既然不能從朱厚照進來說話的道理上駁斥,那就從朱厚照的見識來貶低,畢竟不是人人都是沈溪……看看人家,十二歲就中狀元,再看看我家這位,偌大的年紀還是個頑劣不堪的熊孩子。
朱厚照這下更惱火了,道:“兒臣聽說,聞道不分先後,當初沈先生在京城的時候,您不也經常聽他的意見嗎?”
“咳咳咳!”
朱厚照不提沈溪還好,一提之下朱祐樘又劇烈咳嗽起來。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現在朱祐樘正覺得相信沈溪的“讒言”,才會令西北戰局出現變數,難得現在別人都不提他任人錯誤的事情,卻猛然被自己的兒子揭破瘡疤。朱祐樘怒道:“即便是沈溪,也有犯錯的時候。況且,你有他的才學和見識嗎?”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皇帝十分生氣,太子又不承認錯誤,場面陷入僵持,如果大臣再無動於衷,那就有隔岸觀火看熱鬧的嫌疑。
李東陽道:“陛下,太子對於禮法之事不甚明瞭,當以講官悉心教導。”
李東陽在幾位內閣大學士中,算是“嚴師”的典範,他認為朱厚照不懂規矩,就應該找人好好調教,這樣朱厚照才能有所進益,更有國之儲君的風範,而不至於作出今日擅闖朝堂的事情。
雖然乾清宮的寢宮不是朝堂,但因皇帝在這裡跟大臣議事,這裡就是朝堂,無論如何太子都不應該進來。
李東陽的話雖然公正無私,但於事無補,皇帝這會兒心裡是生氣,可終究捨不得處罰孩子,他罵兩句還擔心把孩子的逆反心理給罵出來,這就是一個當爹的苦楚之處,就這一個兒子,管出毛病來怎麼辦?
朱祐樘根本算不上嚴父,否則朱厚照斷不至如此頑劣。
謝遷察言觀色,再加上朱厚照似乎對沈溪很推崇,心裡便想,不如幫太子和皇帝之間說說話。
謝遷走上前道:“陛下,太子雖然有諸多不是,但此番擅闖朝堂,或許事出有因,不如聽聽太子的想法,即便於大局無助,也會對太子知悉和打理朝事,有所助益!”
比之李東陽,謝遷的話聽上去就讓弘治皇帝覺得舒服多了。
朕的兒子是擅闖宮闈,作出一點無禮的舉動,朕罵也罵了,你們還想怎麼樣?朕也想聽聽這小子到底有什麼理由,敢進來跟我說“不可”。朱祐樘道:“太子,你且說來聽聽,朕之言,有何不可,若不在理,板子伺候!”
朱祐樘雖然是個慈父,但偶爾也想扮演一下嚴父的角色,他說這話的意思,其實是給謝遷找麻煩。
謝遷心想:“陛下舍不處罰太子,又怕太子說出來的話不好聽,於是提前給我打招呼,就算太子的理由跟狗屎一樣,我也要給他雕出花來,給陛下一個臺階下!”
只是簡單的交談,在場幾人各有算計。
李東陽和劉健等著朱厚照的“高論”,至於馬文升則有點兒看好戲的意思,畢竟馬文升年老體弱,耳朵不好使,剛才皇帝說的話他都沒聽清楚,讓他去規勸太子或者評價太子的品行,實在是難為他。
朱厚照此時仍舊氣呼呼地:“父皇,兒臣聽說,西北劉尚書,在寧夏鎮跟韃子打仗,他說韃子的主力在那兒。”
“但是在宣府鎮,沈溪沈先生說他遭遇了韃子主力。現在兩邊都有奏報,就算您不相信韃子正在進攻宣府,也應該派人去看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相信劉尚書說的,而不信沈先生。”
“如果這時候您把京師戒嚴給解除,雖然兒臣不知道宣府距離京城多少裡,但料想不遠,如果韃子殺來,那該怎麼辦?”
話粗理不粗,朱厚照的話,有點兒小孩子鬧脾氣的意思,但他說的卻在情在理。
朱厚照總結話語的能力提升很快,他心中有想法,能根據道理邏輯變成自己的語言,表達出較為明晰的觀點。
他的觀點兩個。
韃靼人的主力未必在寧夏鎮,或者未必全在寧夏鎮;京師的戒嚴不能解開。
當聽到這裡,在場幾名大臣,包括司禮監太監蕭敬在內,臉色都不好看,因為沈溪奏報宣府鎮遭遇韃靼主力的事,至今也未上報給朱祐樘,事情一直瞞著弘治皇帝。
也不能說幾位大臣心懷歹念,想誤國誤民,他們或者跟李東陽有類似想法,沈溪是在胡鬧,想戴罪立功瞎報戰情;亦或者跟謝遷一樣的想法,想幫沈溪圓謊。
但總的來說,他們都不相信沈溪奏報的事,所以才未將此事上奏皇帝,徒增皇帝煩憂。
朱祐樘聽到這裡,沒有懷疑他的股肱之臣,只會認為是自己的兒子無的放矢,當即怒道:“太子,道聽途說,你從何處知曉這些?”
“我就是知道,怎麼了?”
朱厚照別的優點沒有,就是講義氣。他對沈溪講義氣,對他的舅舅張延齡同樣講義氣,這是他的性格使然,因此不肯把張延齡供述出來,“孩兒偶然間聽別人說及,父皇若不信的話,可問問幾位先生!”
“你……”
朱祐樘肯定不想順著兒子的話去問幾位重臣,但其實心中已經產生懷疑。
主要源自於他對沈溪的表現疑惑不解。
當皇帝的,對自己的臣子有著起碼的認知。沈溪年紀輕輕立下許多功勞,而且提出戰略戰備措施,包括對戰局的預見,都非常準確,這也是他當初委以重任、讓沈溪領兵去三邊的根本原因。
但沈溪率部出征後情況就變了,皇帝甚至到現在都不知道沈溪為什麼從他眼中的能臣變成現在的孬種。
“謝卿家,可有此事?”
朱祐樘此時不問別人,只問謝遷,主要是他知道謝遷跟沈溪的關係,認為在這種情況下只有謝遷會說實情。
謝遷有些為難,磕磕巴巴地道:“陛下……確有其事,沈溪曾於前些日子奏報宣府遭遇韃靼主力,但此事……未經驗證,所以尚在求證中,故未敢上奏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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