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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七四章 鬧劇的背後

    西北平靜,對京城的人來說是好事。

    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很多人都巴望著,最好能無驚無險熬到年底,按照往常年韃靼犯邊的經驗,韃靼人到了冬天基本都是守著家不出門。

    北方大雪封天,在不能佔據大明內陸城池的情況下,韃靼人長距離的奔襲很容易因為惡劣的天氣而失去機動性。

    馬匹這種四條腿的動物,在冰天雪地中行進的速度未必比兩條腿的人跑得快,尤其是在大雪覆蓋到膝蓋以上時,指不定什麼看起來平坦的地方就是個坑窪,馬一陷進去就出不來了。

    京城一片安靜詳和,西北各地則風聲鶴唳,入秋後尚未下雪,不過時值小冰河期,差不多每年到農曆九月下旬,長城以外地區就會開始下雪,但真正到冰雪連天、大雪封路還是要等到冬月或者臘月。

    也就是說韃靼人差不多還有兩個月的時間來部署,至於韃靼人是進攻還是撤退,目前都是個未知數,但至少眼下沒有發現韃靼人往京畿進犯的跡象。

    此時,沈溪親率號稱五萬大軍,實際上只有不到六千人馬的隊伍,拖著沉重的家當走在往宣府鎮的路上。

    用兩個來形容這路人馬的狀態,那就是“拖沓”,完全沒有一丁點兒行軍打仗的樣子,每天走三十里路都算快的了,將士們總有各種各樣的藉口來推搪和拖延,好似根本就不怕韃靼人突然殺出來。

    目前每個官兵最關心的,便是這一路上五次犒賞能否發齊全,走了兩天、離開居庸關才六十里,許多人就要求發犒賞,此後硬是糾結起來鬧餉不上路,無奈之下沈溪只得答應,結果又耽誤了一天。

    這種鬧劇,在別的隊伍很少見,也只有京營的大爺才會有這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心態。

    在邊軍將士眼中,打仗就是躲進城塞,嚴防死守,耗到韃靼人退去便可建功立業,但發財就別想了,沒有戰利品自然就沒有繳獲,腰包鼓不起來,同時朝廷給的賞賜也基本被上級給貪墨。

    至於京營兵打仗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發財,甚至為了發財可以不擇手段,幸好這一路上百姓基本都逃難,又或者躲進各衛所城塞,沿途不見人煙,不然這路京營人馬指不定要出什麼亂子。

    沈溪是個懂得靈活變通的主帥,領兵已非第一次,甚至在閩粵之地還培養出一支相對有戰術素養的人馬,跟著他打了一些硬仗,可到了西北之地,沈溪就好像突然變了個人,畏縮不前不說,甚至對於士兵們的無理要求,居然也儘量滿足。

    之前胡嵩躍等人覺得沈溪“冥頑不靈”,現在他們卻覺得沈溪是個軟柿子,遇到這麼好的發財機會,他們已經在開動腦筋,等到了宣府鎮之後提高後續行軍犒賞價碼,一定要拿到足夠多的賞賜,就算不打仗不跟韃靼人正面交鋒,也要賺它個盆滿缽滿。

    如此一來,監軍太監張永傻眼了。

    張永雖然怕死,希望這一路上最好別遭遇韃靼人,但張永不是任人宰割之輩,在京城張永怕那些朝廷大員和皇親國戚,但在西北這種地方,又在軍隊中,他是堂堂監軍,在權力上跟沈溪不相上下,他想彈劾誰就彈劾誰,別人想辯駁都沒機會。

    “……沈大人,那些個軍將明擺著跟您不對付,想讓您增加犒賞,這一路上行軍速度就更烏龜爬差不多,若是不能在幾天內趕到宣府,路上遇到韃靼人,該如何是好?”

    張永一臉急切,至於沈溪是否被那些軍將要挾,在他看來其實不重要,他在意的是行軍速度實在難以忍受。

    張永看來,只有留在城塞中才安全,從居庸關出塞,應該輕兵急進,最好能日夜行軍抵達宣府,再調查從宣府鎮到大同鎮、太原鎮沿途的情況,伺機而動。

    現在倒好,沈溪先是從居庸關勒索來八十門火炮,還有一大堆火器和作戰物資,雖然說都配備了民夫,但到底拖慢了行軍速度。

    除此之外,沈溪非要定什麼一路上發犒賞的戰略,結果沿途行軍速度太過拖沓,京營兵戰意本就不高,現在有了藉口,一個個懶懶散散好似已經做好當逃兵的準備,只等聽到韃靼人的風吹草動就準備撂挑子走人。

    沈溪這邊不著急,甚至有時候沈溪主動提出早些停止行進,尚未日落西山就開始紮營休息。

    沈溪不以為意,笑著向張永問道:“那依張公公看來,應該如何行軍?”

    “當然是越快越好。”張永道,“從居庸關出來,一路上過岔道、榆林驛,眼看要到懷來衛,不若在懷來衛城稍作停留,查清楚前路的狀況!若確定韃靼人撤兵,倒可以加緊行程,早日光復榆林衛城!”

    沈溪心想,怕死者莫過於太監!

    一個普通人,死了或者還有身後事,可對於太監來說,死了一了百了,連個後嗣都沒有,逝去連個殮葬執幡引路的人都找不到,死亡可以說是最痛苦的事情。

    這也是為何太監愛財,因為只有白花花的銀子在太監看來才最切實際,有了金銀珠寶才有倚靠,將死時才能找人為自己殮葬。

    沈溪道:“懷來衛咱們就不進駐了,否則那些孬兵又要提條件……既然是趕路,接下來幾日加快腳步,每天……爭取走四十里路吧!”

    每天走四十里,這在張永看來顯然不夠,張永很希望沈溪能拿出主帥的威嚴,可惜張永只能乾著急,沈溪並不為他著想。

    張永急迫地道:“沈大人,咱家不知您的意思,但您就不怕這一路上突然躥出一股韃靼兵馬,阻斷了我們的前路?到那時,做了韃靼人刀下亡魂,有理說給誰聽去?”

    沈溪道:“張公公這話,還是在升帳時跟下面的軍將說吧,衝著他們發發脾氣也可……張公公應該看到了,不是我不急,實在是手下人太過貪婪,就算我自個兒走得再快,他們出工不出力老是拖後腿,能有什麼辦法?”

    張永一聽氣就不打一處來,再也沒有之前對沈溪的好脾氣,衝著沈溪大吼大叫:“就算沒辦法也要沈大人您去想,陛下派沈大人擔任的是延綏巡撫,對麾下將校擁有先斬後奏的大權,完全可以殺一儆百。可是,沈大人您自己都不上心,無法做到殺伐決斷,難道要讓那群喂不飽的白眼狼良心發現?”

    雖然沈溪已經極力剋制,但聽到張永如此中肯的評價,說胡嵩躍等人都是“喂不飽的白眼狼”,沈溪還是不由笑了起來,這形容太貼切了。

    沈溪道:“張公公,其實有些事我不想隱瞞你,三年前我帶著京營兵往西北去送炮,也遇到相同的情況。京營兵有個特點,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等他們真的發現韃靼人攆在屁股後面時,跑的比誰都快。張公公或許不久的將來就能見識到。”

    “什麼,讓咱家見識被韃靼人攆著跑?沈大人,您沒事吧?還是沈大人得知什麼情況,沒跟咱家說?”

    張永聽到後緊張起來,見沈溪說得如此輕鬆淡然,好像早就知道韃靼人的動向一般,張永生怕自己被矇在鼓裡。

    沈溪道:“張公公可有聽過引蛇出洞?”

    “什麼引蛇出洞,咱家從未聽聞,沈大人博覽群書,可別在咱家這個宮人面前顯擺!”張永不滿地說。

    “就跟拋磚引玉的意思差不多吧。”沈溪道,“三十六計當中的拋磚引玉,張公公總該知曉吧?”

    張永思考了一下,驚訝得合不攏嘴,道:“沈大人,您莫非是想說,咱這一路人馬,就是你拋出來的磚,要引韃靼人那玉?讓我們送死?”

    沈溪心想,你總算聽明白了,你以為我在路上跟這群人耗著,是好玩麼?等這群人見到韃靼人的身影,他們就知道什麼是急迫,知道面臨的局面到底有多嚴重,那時候每個人都能健步如飛。

    想到當初在榆林衛外,沈溪所率京營送炮人馬,用兩條腿跟四條腿的韃靼騎兵賽跑,那狀況也真是歡騰,雖然最後的結果是慘勝,但也讓沈溪見識到了一個人身體潛能的最大極限,那時宋書等人為了一條命而拼盡力氣,甚至跟韃靼人死戰到底。

    可惜在榆溪河南岸的那場戰事中,沈溪所部在完成對韃靼人的炮擊後,被小股韃靼騎兵襲擊,損失慘重,其實那些京營兵有大半都沒能回到京城,真正成為西北戰場上的亡魂,正所謂“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

    雖然這些人生前有種種不堪,但沈溪是發自內心尊敬他們,他們真正做到了死得其所,是永遠值得被歷史銘記之人。

    所以無論別人對京營兵多麼地鄙視和不屑,沈溪也覺得京營兵或許是有些貪財、怯懦和窩囊,卻沒有對手下這六千名將士有何輕視,他現在只是在想辦法激發這些人的鬥志以及對生存的渴望。

    沈溪道:“張公公說的對,但不全對,說拋磚引玉或許不恰當,說是拋磚探路更為貼切,現在咱們試探的是前往宣府這條路上到底有多少韃靼兵馬,如果韃靼人將進攻重點轉移到宣府鎮,當韃靼人聽說援軍到來時,其目標一定會轉向援軍,也就是我們,那時候我們再伺機而動!”

    張永一臉死到臨頭的神情,道:“伺機而動?恐怕到時候想動也動不了了,人都死了,怎麼動?”

    “沈大人,您這人可真心大啊,咱家本以為跟著您這樣謹慎的人出來能留條命回京城,現在倒好,您這是把自己當作誘餌,這不是找死嗎?天下間像您這麼傻的人,去哪裡找?”

    情急之下,張永再也不顧什麼禮數,破口大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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