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是中秋佳節,與以往中秋節闔家團聚不同,這次中秋沈溪獨自一人在京城渡過。
忙活半天,府裡十六個女人的問題終於得到解決,由此家裡多了一點兒人氣,沈溪再回到家門時,感覺到的不再是孤單寂寥,而是吵吵嚷嚷讓人頭疼,漸漸也就將自己一個人過節的現實給遺忘了。
沈溪在府中準備晚上的中秋宴,雲伯的兩個兒媳婦的廚藝實在令沈溪不敢恭維。
沈溪的想法很簡單,先試試這十六個新來的丫鬟中有沒有廚藝出眾的,讓她們用一下午的時間,每個人都炒一盤菜,如果味道不錯,那晚上就讓她們下廚為自己準備下酒菜,對酒當歌,自斟自飲,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如果這些丫鬟的廚藝不怎樣,他就去城中酒肆訂一桌酒宴帶回來,當叫個“外賣”。
最後試驗的結果,沈溪老老實實去叫外賣,至於丫鬟們炒的菜,她們自己拿回去,十六個菜湊一塊兒,晚宴怎麼都算得上豐盛了。
這件事讓沈溪明白一個道理,廚藝都是練出來的,不但要有才華,一定還要有引路人,諸如惠娘、小玉、寧兒心靈手巧,但也離不開沈溪手把手指導和日復一日的練習,所以說《某雕》中的天才少女黃蓉無師自通、連廚房都不進的千金小姐會烹飪那麼多美味佳餚,只存在小說中。
如果不是寧兒現在升格做了“夫人”,沈溪真想去謝鐸府上將寧兒借用一天,讓她回來給自己炒幾盤菜,對付一下過節。
內閣基本就謝遷頂著做事,中秋節也沒時間回府。謝遷不在家,沈溪雖然是謝家姻親,也不能跟謝家內眷“歡聚一堂”。
沈溪沒去叨擾謝鐸,把中秋酒宴擺在自己小院裡,他沒留雲伯一起喝上兩杯,既然是孤單落寞,他準備孤單到底,讓明月相伴,淺酌中,想一些陳年往事,不知不覺間有些睏倦,也沒心思收拾桌子,直接回房上床睡覺。
這頭剛睡下,外面傳來一陣“砰砰”的聲音,沈溪只是微微眯了眯眼,隨即又繼續昏睡。
砸門聲愈發增大,但此時沈溪酒意上頭,就算外面雷電交加,也跟他沒關係,兀自沉睡不起。
就在沈溪享受美夢時,突然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人搖動,沈溪猛然驚醒,霍然坐起,見到一個滿臉焦急的女子,在床頭前瞪大眼睛看著他。
“韻兒?”
雖然外面明月皎潔,但屋子裡有些昏暗,沈溪醉醺醺的,當他看到跟謝韻兒相似的體形和衣著時,本能地以為是嬌妻回來了。
等他扶著頭想了想,才發覺情況有些不對勁,謝韻兒不可能這麼早就回京城,等他定睛看清楚,才發現是個穿了謝韻兒衣服的丫鬟。
“做什麼?”
沈溪當即怒喝一聲,那丫鬟嚇得往後一退,卻被茶几給絆了一下,整個人跌躺在几案上,在上面打了個滾,跟著越過幾案摔倒在地,半響沒爬起來。
“砰砰!”外面的砸門聲還在繼續,這讓沈溪很惱火,丫鬟鬧一會兒就罷了,怎麼還沒完沒了了?
這是要把房子拆了麼?
想到“把房子拆了”,沈溪特別往窗外看看,注意一下家中是否著火了……
沒有紅光,也沒有煙燻氣息,甚至連焦糊味都沒有,那這般心急火燎是為了什麼?居然有丫鬟進屋打攪自己清夢,真是邪門了!
沈溪本要穿衣,結果在床頭一把抓了個空,這才發覺自己和衣而睡,連靴子都沒脫,他從床上跳下來,瞪著跌坐在地上有些茫然的丫鬟,問道:“何事?”
“老……老爺。”
丫鬟似乎對沈溪怕極了,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沈溪不再理會這嘴笨的丫鬟,轉身出了門,來到前面的院子,才知道聲音是從大門口傳來的,原本已經在後花園旁偏院安頓下來的丫鬟,這會兒提著燈籠,彼此相扶,站在月門後面觀望。
“沈大人可在家中?”
外面有人在喊,顯得頗不耐煩,沈溪仔細聽了一下,沒覺得耳熟,不像是宮中太監的公鴨嗓子,也就不是宮中發生大事。
沈溪心想:“誰這麼可惡,居然中秋晚上上門打攪?”
“誰?”
沈溪本來就因為一院子的女人吵得心煩意亂氣,當下往前走了幾步,怒喝一聲。
回答的不是叫門稱呼“沈大人”那位,而是一個老而彌堅的聲音:“我!”
這聲音沈溪聽了耳熟,不是謝遷謝大學士還是誰?
沈溪這才知道原來是堂堂閣老,大半夜找人來砸他的門,這是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恨?
沈溪一肚子火,但不得不上前,將門打開……只見在火把照耀下,這會兒謝遷正黑著一張老臉打量自己。
沈溪咳嗽兩聲,問道:“閣老何事深夜拜訪?”
謝遷怒嗆:“知道有事還不趕緊出來迎接?難道要等北夷兵臨城下,國破家亡,你才有心思?!”
這話說得很不中聽,沈溪暗忖,我好端端在家裡睡覺,還是近來難得睡踏實的一覺,被你破壞清夢不說,還居然跟我發脾氣,上來就說什麼國破家亡?
沈溪剛剛睡醒,腦袋不太靈光,琢磨好一會兒,才猛地一個激靈,問道:“西北出事了?”
“走!與老夫往文淵閣!”
謝遷沒有進府門,大喝一聲,轉身往馬車走去,沈溪不得不喊住他:“閣老見諒,家僕昨晚並未歇宿府中,府內無人照看,連馬車也未曾準備!”
“還想乘自己的馬車?時間緊急,坐老夫的吧!”謝遷回頭。
“可晚輩的官服……”沈溪心想,既然是去文淵閣,不穿正式一點兒怎麼都說不過去,現在自己只是穿了一身寬鬆的直裰,如何可以入宮?
謝遷厲聲道:“穿戴整齊便可……時間緊急,咱們需要立即進宮,哪裡有那麼多廢話,上車!”
沈溪現在不清楚是謝遷在咋呼他,還是西北真的發生了什麼大事。
雖然從謝遷的反應可以看出後者的可能性很大,但問題是就算西北發生大戰,無論大明是勝是敗,跟他沈溪並無干係,軍國大事幾時輪到他這個沒履職的賦閒右副都御史出來指手畫腳?
迫於無奈,沈溪只能跟謝遷鑽進同一輛馬車。
馬車很快啟動,往皇宮方向而去,謝遷瞪了沈溪一眼,斥責道:“酒能誤事,居然一身酒氣,哪裡有一絲一毫朝廷命官的模樣?”
沈溪委屈地道:“閣老為軍國大事奔波勞碌,自然不能飲酒。但晚輩如今賦閒在家,中秋佳節之夜,喝幾杯水酒有何不可?”
跟以往一樣,沈溪喜歡嗆謝遷的話,主要是沈溪總能抓住謝遷的語病來反詰。
雖然車廂內黑暗一片,沈溪看不清謝遷的臉,但沈溪也知道此時沉默的謝遷,想必臉上的神色非常精彩。
沈溪打了個哈欠,問道:“閣老,有些話在進宮前需要說清楚,西北戰局……到底有何變化?”
謝遷道:“韃靼人於八月初三,撤兵北上……”
“完了完了!”
聽到這裡,沈溪已經基本可以預料後面的結果,直接說出“完了”。謝遷先是一怔,隨即語氣變得緩和,問道:“什麼完了?”
“我……晚輩是說,這次戰事恐大為不妙,韃靼人使的是誘敵出擊的招數,若我所料不差,韃靼人撤兵必然分兵而逃,全無法度,讓我三軍將士誤以為韃靼人掠奪之後,倉皇而逃,於是精神大振之下全力出擊。”
“戰事初期,我三軍將士必然獲得一些戰果……”沈溪說到這兒,突然停住了。
謝遷蹙眉:“你且說下去!”
沈溪嘆道:“韃靼人主動出擊,在我大明疆土劫掠,肯定知道我軍虛實……我大明邊軍在自己的地方尚且不敢與韃靼一戰,在廣袤的草原上對壘,韃靼人豈有畏懼之理?此戰多為引蛇出洞,待我大明將士傾巢而出時,便是三軍遭遇潰敗之日!”
“滅……”
謝遷正要斥責沈溪,話剛出口便戛然而止,其未盡之言自然是讓沈溪聽了耳朵都快起繭巴的“滅我大明志氣長北夷威風”。沈溪頗不以為然,自己只是直話直說,而且恐怕正中要害,要不然謝遷也不會說不下去。
“你接著說!”謝遷頓了頓後,又道。
沈溪道:“閣老,話已經說到這裡了,大明軍隊遭遇潰敗,還能說什麼?評價一下這場潰敗給我大明帶來的影響?還是展望一下韃靼人勝利挺進的步伐?”
黑暗中,謝遷好似是在摸什麼東西,半晌後才道:“若非老夫今日走得急,未曾將笏板帶上,否則非抽你臉不可!”
沈溪聽了心裡不是個滋味兒,我將自己的分析相告,你就要用笏板抽我?
沈溪道:“閣老要認清楚一個現實,並非晚輩未卜先知,才令韃靼人使出這引蛇出洞的計策,也並非如此釀成我邊軍將士的潰敗……此戰跟晚輩無直接關聯,謝閣老切莫遷怒於人!”
有些話必須要挑明,事情跟沈溪無關沒有什麼好質疑的!
在沈溪看來,之前已經給你分析過韃靼人會使出“引蛇出洞”策略的可能性,是你自己不重視,結果便是大明邊軍遭遇潰敗,那怎麼說事情也牽連不到自己頭上。
沈溪突然有些擔心,這會兒家眷差不多已到江北之地,如果這場戰事繼續往京城方向蔓延,家眷北上京師,中途或許會遭遇危險……不知道謝韻兒她們能否提前得到消息,避開戰禍?
沈溪趕緊問道:“我三邊要隘可有失守?”
“榆林衛失守,三邊以及大同、宣府等要隘皆都戒嚴,嚴防北夷趁勢東進!”謝遷語氣沉重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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