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在皇宮太廟舉行的祈福儀式非常順利,按照既定流程,焚香祭拜,寫上表天地的祭文,祈求皇后和皇后肚子裡的“皇子”平安,就算完事。
按照邏輯來說,心誠則靈,但沈溪連張皇后肚子裡懷著的究竟是皇子還是公主都不知道,現在就要強行認定誕下的會是龍子,還要煞有介事地裝模作樣,這實在是有點兒太過考驗演技。
宮廷戒備森嚴,除了祭祀人等,並無什麼人前來觀禮。
沈溪從祭臺上下來後,將祭文交給一旁侍候的鴻臚寺官員,自有專人將祭文妥善保管,但皇帝最後看不看是個問題。
說是給沈溪安排了個新差事,但這差事怎麼看都像是糊弄人的。
皇帝病重臥榻不起時,對神明庇佑自然看得很重,但近來皇帝病情好轉,注意力都放在西北戰事上,也就想不了那麼多了。
當然,弘治皇帝也會關心妻子,但沈溪祭祀結果如何,能否獲得上蒼庇護,就不在弘治皇帝關注的行列。
祭祀前後進行兩個時辰,繁文縟節很多,結束後沈溪將自己進出宮門的腰牌上交禮部,意味他以後沒有機會再自由進出宮門。
拿著腰牌沒方便沈溪,反倒便宜了謝遷,沈溪被指使在文淵閣票擬一晚,以至於此後謝遷隔三岔五就讓沈溪去謝府一趟,商談無非都是西北用兵之事,但沈溪哪裡有那麼多的意見給謝遷?
沈溪身在京城,雖然說是天子守國門,但距離九邊重地怎麼說都有幾百上千裡,朝廷要制定什麼大的戰略方針,輪不到他一個小翰林指手畫腳,至於具體用兵策略,沈溪不知前線具體情況,就算謝遷偶爾介紹些,但很多都是四五天前甚至是十天半月前的情況,路上一來一回,計劃趕不上變化快。
沈溪有過一次亮眼的表現後,很快就“歸於平淡”,但謝遷有什麼事,還是喜歡找沈溪商量,無論沈溪能否給予他幫助。
轉眼中秋佳節就快到了,謝韻兒一行依然杳無蹤跡,不過信件倒是先到了。
信走的是官郵,是謝韻兒在廣州城出發時發往京城府上的,沈溪算了算時間,距離謝韻兒一行出發已經有一個多月時間,這封信在路上走了個把月,那等人回到京城,至少還需要一個月。
沈溪原本希望家中女眷能在八月底回京,如今看來希望泡湯,他一個人在京城,沒有正式的差事,每天所做無非寫寫畫畫,又或者去外面走走逛逛,偶爾還要去吏部和禮部打聽下有無官缺,同時朝廷擔心像他這種賦閒的官員會撂挑子不幹,還必須要到掛職的都察院報到。
八月十四下午,沈溪跟蘇通在京城一處酒肆會面。
酒肆是棟臨街的二層小樓,位於東直門附近,不過店面的廳堂布局顯得很狹窄,二樓僅能容納四張桌子,怎麼看都像是普通民戶改造出來的鋪子。
蘇通在沈溪回京後,多番宴請沈溪,可惜一直未能如願。此番沈溪終於接受邀請,但卻是在這麼個小地方,沈溪不知蘇通是故意低調,以掩人耳目,還是說為沈溪清譽著想,避免因接受宴請而被言官說成是請託賄賂。
總之沈溪對於一向出手豪爽大方的蘇通,請他到這種小地方來吃酒,感到有些奇怪。
“……沈兄弟,這兩年為兄客居京城,家中產業管理不善,頭年閩西一代茶園普遍歉收,所以……先委屈一下,回頭再換地方宴請沈兄!”
看來蘇通是囊中羞澀,不得不降低了生活標準。京城居大不易,在京一年下來怎麼都得花個百兩銀子,才能維持起碼的排場,並非汀州這種小地方可以相比。
沈溪關切地問道:“是否需要在下幫蘇兄渡過難關?”
蘇通趕緊擺手:“並非難關,沈兄弟多慮了,為兄能夠應付!”
沈溪笑了笑,沒有勉強。如今他別的沒有,銀子有的是,這次回京他特地帶了兩大箱銀子,後續送到京城供他在官場打點的銀子更多。
得益於沈溪在閩粵桂三省的商業網絡逐漸成型,惠娘、李衿姐妹幫他打理兩廣的生意,宋小城負責福州周邊產業,就算他現已卸任,可餘威猶在,東南各省官場不看僧面看佛面,尤其是兩省都指揮使常嵐和李徹,儼然把沈溪當做靠山,而布政使司、按察使司和地方各級衙門,也都要賣給他這個前三省督撫面子。
之前謝遷跟沈溪說過,現在沈溪看起來沒差事在身,可等玉米和番薯的種苗運到京城,皇帝指不定就會派他到戶部兼個侍郎的職務,又或者是去湖廣、江浙一代做督撫,到時還是鎮守一方的封疆大吏。
去湖廣任職,無非是改土歸流,平息地方民族糾紛,去江浙基本是平息沿海匪寇,反正大明看似太平其實暗地裡波濤洶湧,朝廷真要給他找些事情做並不困難。
沈溪在三省督撫任上做得不錯,隨他出徵的將士悉數獲得軍功犒賞,朝廷還特地頒旨嘉獎,別人怎麼都不會認為沈溪是被賦閒。
沈溪道:“蘇兄,下一屆會試要在兩年後,為何不帶妻兒回汀州?在京城備考固然重要,但保存家業同樣重要,不要為了趕考,而將家業荒廢,打鐵還得自身硬哪!”
蘇通一怔,重複沈溪這句“打鐵還得自身硬”,覺得分外有理,不管是應考還是做官,若沒有銀子打底,什麼都不方便。但蘇通自家知自家事,要他放棄目前舒適的生活,的確有些艱難,當下解釋:
“長居京城,便覺此處繁華,不忍歸去,不若試著再考一屆會試,若不第,只能接受朝廷放差,自此後恐難再涉科舉!”
連一向對自己前途很有信心的蘇通,居然說再考一屆會試就準備放棄,安心做個衙門小吏,沈溪替蘇通這種心態的變化感覺幾分惋惜,一年不見,蘇通因家道中落,性格似乎變得沉穩了些許。
沈溪點頭:“此事若在下能幫上忙,一定盡力!”
蘇通聽到此話,頓時露出笑顏……跟沈溪預料一樣,蘇通求見他,要說的無非便是此事。
正所謂朝中有人好做官,蘇通自知若無人幫忙,他就算接受以舉人身份放官,很可能也要等幾年才會出現官缺,所分配無非是縣學、府學教諭,或者是各道、州府縣衙的佐貳官,甚至是書吏。
考中進士,如果不是名列一甲、二甲,只是三甲同進士出身,要等個知縣一級的實缺,不知要猴年馬月。明朝科舉看似公平,但主要還是靠人際關係,打的是人情牌。
蘇通有沈溪這個朝中正三品大員幫忙,可以在吏部活動,回頭或許能放到縣丞這樣的實缺,等做個幾年,知縣出現缺額,朝廷來不及調遣,蘇通可以遞補為知縣,如此逐漸攀升,做官未必比進士來得慢。
蘇通家道中落後,似乎迫切想得到官缺,連下屆會試都不想參加了。
但沈溪並不想讓老朋友這麼快放棄科舉之路,一個進士,就算沒有考取庶吉士入翰苑,將來也有成為六部堂官的資格,名留青史。
可若只是個舉人,官通常不會做得太大,而且朝廷只有在官員遞補不足的情況下,拿來湊數,像高明城這樣能以舉人之身做到幾地知府,甚至成為河南巡撫、戶部侍郎,放眼整個大明,幾乎是屈指可數,與之相比的恐怕只有大清官海瑞了。
蘇通得到沈溪的允諾,心中快慰,馬上向沈溪敬酒。
可惜沈溪沒有暢飲之意,搖頭道:“這幾日朝中或許有公事下派,怕是不能宿醉,只有謝過蘇兄的好意了。”
“還是沈兄弟讓人豔羨,早早就進入朝中,混得風生水起,人人稱頌。哦對了,聽聞沈兄弟家眷尚未歸京,若不嫌棄,倒可以暫居為兄府上,必當盡心款待!”蘇通滿臉期待地發出邀請。
在沈溪印象中,蘇通對於求學沒多大熱忱,但對於吃喝玩樂很有一套,尤其是一些特殊的癖好,是他無法接受的,當即笑著搖頭,拒絕了蘇通的“好意”。
蘇通臉上露出失望之色,道:“沈兄弟雖不肯移居敝舍,也可時常過去做客,為兄定盛情款待。沈兄弟切勿當為兄落魄,就算家中經營的茶園有些不景氣,那也是……世道不好,府上多少有些積蓄。”
沈溪心想,哪裡是什麼世道不好,根本是這一年多時間裡,閩粵桂三省的茶葉買賣基本都被壟斷,茶引和鹽引一樣,無法形成暴利,說起來蘇通落於破產邊緣,還是沈溪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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