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敬道:“陛下說了,閣老不必胡思亂想,陛下想明白了,太子身邊需要有人斧正過失,東宮講官雖然盡職盡責,不過沈中丞與太子年歲相當,最為合適,所以徵調沈中丞回朝,重新為東宮講官……這是陛下的恩典哪!”
謝遷不認為皇帝會自行改變主意,他覺得完全是自己要挾所致,犯了錯就要承認,謝遷準備到書房寫奏本向弘治皇帝上呈己罪,自請懲罰。
但謝遷將蕭敬請進院子,一起前往書房時,他大致從蕭敬口中得知一些細節,諸如弘治皇帝考察太子兵法韜略,太子對答如流,還有皇帝詢問武俠小說太子據實坦誠的事情。
蕭敬道:“……說來也奇怪,這位沈中丞,真是位大能人,劉尚書器重,謝閣老您也無比重視,連馬尚書和吳詹事也甚為推崇。陛下贊其才華,太子對他禮待有加,朝中無出其右者!”
“為太子撰寫兵書,換作旁人恐怕早就把事情傳揚開來,恨不能讓世人都知道他的豐功偉績,可沈中丞離京已有一年,到現如今陛下才偶然間得知他如此悉心教導太子,實屬不易。”
“謝閣老,咱家也在這裡恭喜您,能覓得如此良孫婿,未來沈中丞繼承你的衣缽,入閣指日可待。”
如果換別人說這番話,謝遷一定會反著聽,認為對方是消遣和諷刺自己,並非是發自肺腑。可話語出自老好人蕭敬之口,在謝遷聽來就非常中聽了。
沈溪有本事乃是謝遷一手發掘!
當初謝遷無意中去翰林院辦事,由於沈溪跟他一樣是狀元,心裡有些不舒服……你個毛頭小子何德何能能與我並列?
隨後謝遷便讓沈溪做了幾件事情,發現沈溪並非是只會讀死書的書呆子,有著遠見卓識和很強的辦事能力,於是便破格予以重用,終於有了今天的成績。
“蕭公公言笑了,老伕力保他,並非與他是姻親,而是想為大明留下一個可造之才。”謝遷辯解。
就算此時蕭敬心中頗不以為然,還是笑著說道:“謝閣老說的哪裡話……陛下體諒閣老的良苦用心,這不,特意讓咱家來傳旨,閣老的孫女嫁入沈府,若是因名分受委屈,極為不妥,陛下特地賜下名分,將來沈中丞回朝,必會感激閣老恩德……”
謝遷受寵若驚。
他原本很不想將謝恆奴嫁給沈溪,因為那不是出嫁,簡直是送人,堂堂閣老家的嫡長孫女,貌美如花,清清白白,憑何給人做妾?
就算沈溪有才學,但論門戶卻是不搭的。
謝遷怎麼說也是餘姚豪門望族出身,自己在朝中多年,他的弟弟謝迪也已在朝廷為官,兒子又中了舉人,如此豪門大戶,卻把孫女送與沈溪做妾,不免讓謝遷顏面無存。
可是謝遷嘴硬心軟,並無門戶之見,知道孫女對沈溪一往情深,非沈溪不嫁,他自己也跟沈溪是忘年交。
尤其是沈溪自西北邊關歸來,謝遷對於沈溪在前線獲得那麼大的功勞而為了全局利益委曲求全,內心有愧,再加上平日裡使用沈溪的地方很多,若是多一層姻親關係,他覺得更有把握規範和引導沈溪。
本著對大明朝廷負責的態度,謝遷才把孫女謝恆奴“送”與沈溪,他不求沈溪能對謝恆奴有多好,但在他有生之年,至少沈溪能看在他的面子上,善待謝恆奴便可。
但若是皇帝賜給謝恆奴名分,那謝恆奴在沈家就是“平妻”,雖然大明平妻無律法依據,但皇帝金口玉言,皇帝給妾侍賜與名分的事時有發生,即便比不過沈溪的正妻謝韻兒,在家裡的地位也不再是個沒任何地位的滕妾,讓謝遷面目有光。
謝遷跪在地上,感激涕零,向蕭敬磕頭:“老臣肝腦塗地,也難報聖恩之萬一。”
“快起來,快起來。”
蕭敬這會兒充分表現了他老好人的一面,將謝遷攙扶起來,又是美言一番,把沈溪誇讚的天上有地上無,甚至說及謝家長孫女多麼秀外慧中,御賜名分多麼合理。
但說來說去,皇帝這麼做不過是為了收買人心。
一國之君,既然之前當著謝遷的面提到御賜名分,雖然謝遷婉拒,而且還態度強硬地提出請辭。
如果此事就這麼揭過,謝遷留了下來繼續履行內閣大學士的職責,心裡一定認為皇帝心有介懷,做事就不會那麼任勞任怨,朱佑樘既沒有達成目的讓沈溪去西北,又沒收攏謝遷的心,等於是徹頭徹尾的失敗。
但若把之前的承諾賜下,就算沈溪不去西北,但感念皇恩浩蕩,謝遷和沈溪一定會盡心盡力為朝廷做事,對於皇帝和謝遷來說,卻是雙贏的結局,對誰都好。
謝遷不是迂腐之人,見皇帝不但作出妥協,沒有讓沈溪去西北,還賜與謝恆奴名分,甚至對他依然是禮遇有加,不免心中有愧。謝遷現在想的是今後一定要盡心盡力做事,不讓弘治皇帝失望,朱佑樘的目的就此達到。
“閣老,您先休息,咱家先回宮,陛下這些日子臥榻不起,平日那些上疏、奏本,可要閣老您多費心。咱家沒多少才學,所硃批內容,都是根據三位閣老的票擬,若有不對的地方,閣老您要多擔待些!”
蕭敬在奏本問題上,顯得無比謙遜,但謝遷知道,其實在權力體系中,應該是蕭敬佔據絕對的主導地位。
蕭敬客氣,謝遷不能不識趣。
以前皇帝勤勉時,用到司禮監的地方不多,但現在皇帝生病,司禮監的作用被大幅度突顯,以後他更要倚重這位皇宮裡的貴人。
遇到那種難以決斷的奏本,要先打通蕭敬的關節才可,否則就算他的票擬再好,蕭敬硃筆一揮就可給他否決,甚至是篡改。
這就是司禮監掌印太監的權力。
……
……
平息大澳、南澳島賊寇,沈溪率部返回黃岡,稍事休整,分別接見潮州知府、饒平縣令和大城所千戶,將俘虜送走,同時妥善解決好主動投誠的百姓的屯田問題。
相信隨著沿海匪寇滅絕,以潮汕平原土地的肥沃程度,要不了多久黃岡周邊地區就會成為一方富裕之地。
在此期間,沈溪對三軍將士進行嘉獎,導致全軍軍心士氣大幅度上漲。
隨後,大軍繼續兵分兩路北上。
沈溪帶領大軍,於五月初六抵達此行北上的第二站,也是他曾經跟佛郎機人交戰的泉州城。
沈溪此番前來,頭頂著提督三省沿海軍務的官帽子,不復之前那小小的皇命欽差的悽慘模樣……要知道當初就連泉州知府張濂都能對他指手畫腳。
沈溪進城後,先辦理公文交接,然後熟門熟路進到曾經住過的官驛,連房間都是上次來泉州時住過的那間,也不管什麼時辰,倒頭便睡。
作為一個文弱書生,就算血氣方剛,也經不起連番行軍打仗的折騰,沈溪這一路下來感覺自己骨頭都要散架了,偶爾還得熬夜研究地勢地形和戰略圖,更是讓他身心俱疲,此時恨不能先睡上十二個時辰,起來直接隨軍離開。
三軍將士的情況雖然稍微好些,但完全靠兩條腿走路,又是連續行軍打仗兩個月,加上金錢的刺激已經過去,官兵們這會兒銳氣也沒那麼旺盛了。
能有一天休整,在官驛附近駐紮下來後,除了日常巡邏,根本就見不到人從營區出來到城裡閒逛。
沈溪中午進城,本來打算一覺睡到第二天,但天還沒黑,泉州知府吳晟已在官驛大廳等候。
本來泉州衛指揮使也應前來,但前任指揮使王禾高升,現任指揮使不敢隨便離開衙署來見三省最高軍政長官,只能等候沈溪傳見。
可吳晟就沒那麼多顧慮了,他始終是地方行政官員,沈溪出兵路過泉州府,知府按例可以前來照會,甚至詢問軍中事宜,對錢糧物資作出一番補充。
“……大人,吳知府在外等了好長時間了,要不您還是出去看看?”荊越站在沈溪的床頭,就好像蒼蠅一樣吵得沈溪不能安睡。
沈溪坐起來,怒道:“朝廷有規定,我到了泉州府城一定要接見這個知府?”
荊越被吼得莫名其妙,但他也知道打攪別人的清夢不是什麼好事,而且還是三番兩次前來,當下支支吾吾道:“大人,您之前穿州過府的時候,可都……主動傳見……”
沈溪之前見地方州府縣的長官,說白了是伸手要錢要糧,但到了泉州,周圍沒有海盜和倭寇,地方長官又沒作出什麼人神共憤、貪贓枉法的事情,沈溪才沒那麼多精力主動接見,本來他就對官場應酬就很厭煩。
“以後沒本官吩咐,少到我臥房和寢帳來,就算有事通稟,也換別人!”沈溪起來整理衣服,荊越識趣地退了出去,心裡卻在琢磨,應該派誰來才合適。
六丫!
軍中上下,沈溪不會對著吼的沒有幾個。
就連馬九做錯事,沈溪同樣會破口大罵,毫不留情,這叫一視同仁,可對六丫和另外兩位荊越都不認識的女子,沈溪的態度就要和緩許多。
主要是因為打仗本來是男人的事情,女子隨軍已經很辛苦,沈溪就算脾氣再不好,也不會跟女人計較。
荊越心想:“大人遠離家眷,這會兒可能心情煩躁,以後讓六丫來,指不定還能成就一樁美事……嗯,我以後要留個心眼兒,別總招大人厭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