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已經從一個閩粵桂三省的外來者,變成在地方紮根的本土官員。
要完成從強龍到地頭蛇的轉變,首先要把地頭蛇的威風壓下去,他在這方面做得不錯,章元應和林廷選等老臣對他太過輕慢,認為他只是個後生,以至於被他逆轉,最後只能任由他主宰廣州府乃至整個粵省。
強權只是一時,不要永遠跟地方官對著幹,那樣做只會招人煩,進而發生激烈碰撞導致一事無成,合作才是主流。
沈溪需要做的是把地方官收攏,讓他們覺得跟著他幹可以建功立業,比聽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的話更有前途即可。只要適當讓地方官嚐到甜頭,到那時,整個東南三省都會受到影響,閩粵桂將成為沈溪政治路上的大本營。
大年初一,沈溪設下鴻門宴招待粵省地方文武官員,效果非常好,既做到了立威和拉攏,又讓人無話可說。
等沈溪把賓客送走,唐寅才從大門進來,看到滿院狼藉,不由怔了一下……早上他在後堂坐了好幾個時辰,一直到巳時也沒見到沈溪的人影便到沈府拜訪,結果聽說沈溪一大早就出門了,一時間茫然不知所措,最後憋了一肚子氣回到客棧,矇頭大睡到現在。
這會兒已經是未時三刻,唐伯虎滴米未沾,肚子都快餓癟了。
沈溪見到唐寅,非常好奇,問道:“哎呀,伯虎兄,你去哪兒了?嘖嘖,錯過一頓酒宴哪……哦對了,本官正想找你瞭解呂宋島的情況呢。”
唐寅有些氣惱:“沈中丞,不要見面就跟我說公事……有些事,你是否應該給我一個解釋?”
沈溪心想,唐寅不是想說他媳婦夏小姐為什麼沒跟他洞房,就是質問為什麼他會被佛郎機人扣押差點兒連小命都沒了。當即笑著擺擺手:“咱不說政事,伯虎兄近來可有聽到外面一些傳聞?”
唐寅微微皺眉,反詰道:“在下久不在廣州府,從何處聽得傳聞?”
沈溪輕嘆:“近來城中百姓都在傳頌,說那蘇州府的唐解元,輔佐沈督撫履任地方,任勞任怨,為國出使蠻荒之地,卻為夷人扣留,實乃民族英雄……”
“沈中丞,你當唐某人是三歲稚子,會聽信這無稽之談?百姓連我唐某人是誰都不知,如何傳頌?百姓讚揚的你的功績吧?殊不知,沈中丞的功績是建立在無數人的枯骨之上!”唐寅義憤填膺。
沈溪打量唐寅一番……沒見你變成枯骨,你發的哪門子神經?當下板起臉:“若伯虎兄不信,可以與本官出去聽一聽百姓的傳聞。”
“不必。”
唐寅氣惱道,“沈中丞,您如今功成名就,將來奉調回京加官進爵指日可待。在下只是升斗小民,只求一個公允……沈中丞說在下往呂宋島一趟,便可讓在下與賤內合巹,何故不予兌現?”
沈溪無奈地攤了攤手……你跟你媳婦不能洞房,跑來跟我說,真是有臉啊,閨房中的事情在大庭廣眾之下談論,咱大明的風氣開放到這程度了嗎?
唐寅見沈溪這般做派,越發氣憤,不找你找誰,當初可是你答應過我的!
沈溪一抬手:“本官這裡有個差事……”
“沈中丞莫要顧左右而言他,在下雖不是什麼高潔之士,卻也懂得禮義廉恥,若答應之事不得兌現,在下何事都不做!”
沈溪勸解:“伯虎兄莫急著推辭,且聽本官將話說完。本官有要務,勞煩伯虎兄前往瓊州府一趟……”
唐寅一聽說要到瓊州府,頓時火冒三丈,好麼,讓我去一趟化外之地呂宋島不算,現在又讓我去海南島,這是不折磨死我不罷休啊!
在大明,海南島雖然早就歸了王化,但卻是毒蛇猛獸遍地,平常只有被髮配的官員才會去瓊州府。
“伯虎兄若願意前往,******可一同前去,不知意下如何?”沈溪在唐寅怒目相向中,把話說完。
唐寅遲疑一下,跟娘子同去,那情況就不一樣了,那瓊州府就不再是被髮配的苦寒之地,而是新婚兩口子去度蜜月。他謹慎地問道:“沈中丞,您不會又是在誆我吧?”
沈溪笑道:“之前伯虎兄去了呂宋島,如今便可以與******同往瓊州府,承諾既然達成,如何能算誆騙?”
唐寅琢磨一下,覺得沈溪所言也有道理。
不過,他還是打定主意,不見兔子不撒鷹,到時候你沒滿足我的心願,我不出發就是,你總不能綁我上船吧?
不對,還真有可能綁我去,從蘇州府南下不也是被綁來的?到現在我還莫名其妙欠他六十兩銀子,他連債條都沒還我呢!
沈溪不理會唐寅,擺擺手:“來人,備馬,本官稍後將出城走親訪友!”
……
……
沈溪在廣州府沒什麼親友,要說有的話,只有唐寅和夏寬二人,沈溪既然要出城,那不用說是去見夏寬,可能要提出讓夏小姐履行她唐夫人職責的問題。
這事唐寅最為熱衷,就算沈溪不提,他也要主動跟隨。
“沈中丞,是去見廷蘇兄吧?在下同往!”唐寅出得官驛大門,抓住了一匹馬的馬韁。
沈溪未解釋,直接翻身上馬,唐寅也不廢話跳上馬同行。
大年初一的街道,空空蕩蕩,唐寅出了城才想到從昨晚到現在沒吃飯,肚子餓得咕咕直叫,不過跟期待的洞房花燭相比,肚子餓點兒算不得什麼。
一行人連同沈溪的親衛一起有三十餘騎,後面跟著載滿禮物的馬車,出城一路往東而去,走了六七里路便到夏寬暫住的小鎮。
進到弄巷,犬吠雞鳴不絕於耳,各家各戶門上都貼著桃符,門前滿是煙花爆竹的痕跡。唯獨夏寬所住的小院門前不見任何喜慶的意味,顯然夏寬惦記老母的病情,這個年過得並不好。
沈溪見幾個小孩穿著打著補丁的衣服坐在院子裡,一個個兜著手瑟瑟發抖,心頭不由暗歎:“這個當爹的,為了盡孝,兒女一概不顧,大年初一讓孩子在院子裡吹冷風,這要是凍出個三長兩短怎麼辦?”
“青衫先生可在?”
沈溪喊了一聲,夏寬親自迎出門來,隔著籬笆見是沈溪和唐寅同來,臉上頓時湧現幾分驚喜。
“沈大人,唐賢弟,裡面請……”
夏寬親自把籬笆門打開,招呼道。
沈溪笑看唐寅一眼,好似在說,夏寬稱呼你賢弟,看來把你當作一家人,還不趁機跟你大舅哥攀關係?
唐寅這會兒心思都在屋裡的嬌妻身上,哪裡顧得上夏寬?就在他神思不屬的時候,沈溪從隨從手中接過一個包裹,搶先一步進入院中,嘴裡道:“今日乃新春佳節,本官特來拜年,帶了些小禮物送給孩子們。”
“怎好讓沈大人破費?”夏寬臉色有些為難。
沈溪已經把包裹遞過去,夏寬的一個兒子打開來,見表面上是一塊一塊非常精緻的糕點,馬蹄糕、雞仔餅一看就很誘人,不由眼前一亮。但夏家家教很好,幾個孩子沒一個伸出手去拿,全都側頭看向夏寬。
就算夏寬鐵石心腸,面對孩子那渴望的目光,最後也只能一擺手:“到屋裡去吃,不得影響為父見客!”
幾個小孩子歡天喜地去屋去了,沈溪這才讓朱起把更多的禮物拿進來,夏寬也不拘泥,道謝後收下。
夏府宅邸不大,卻住了許多人,夏寬沒有請沈溪到屋子裡去坐,仍舊在院中擺開桌椅,請沈溪落座,而他自己則躬身站著。
大冬天的坐在院子裡吹冷風,沈溪心想這夏寬的待客之道真是與眾不同。
沈溪關切地問道:“夏老夫人的病,不知如何了?”
夏寬神色黯然,顯然病情沒有好轉。沈溪搖搖頭,道:“本官帶來一些藥物,或許對老夫人的身體有所助益。”
“希望吧,謝過沈大人。”夏寬點頭相謝。
沈溪頷首,見唐寅在旁邊乾著急,笑了笑道:“伯虎兄,是否本官在此有所不便,你有話跟青衫先生單獨談?”
唐寅瞅了沈溪一眼,道:“哪裡哪裡,絕無此事。”
真是個口是心非的傢伙,分明不想自己說,讓我來說。
倒是夏寬對唐寅行禮:“唐賢弟為國效命,滯留番邦之事,為兄有所聽聞,唐賢弟辛苦了。”
唐寅聽得有些迷糊,忍不住打量沈溪,心裡直嘀咕,難道百姓真的稱頌我為“民族英雄”?頓時腰板挺直了些。
沈溪輕嘆:“青衫先生,有件事本不該冒昧來說,但不得不說。本官准備派唐兄前去瓊州府公幹……呂宋的鹽雖可解燃眉之急,但到底是化外之地,本官又不想將先進的製鹽技術傳入外邦,所以左思右想,還是瓊州府更為可靠!”
“唐兄去瓊州島後,將幫助本官開闢新的鹽場,為大明百姓吃到平價鹽做貢獻,可是唐兄他剛從番邦回來,平日孤身一人愁苦無依,只能借酒澆愁,卻不知……可否讓唐夏氏與他同往瓊州?”
唐寅聽到沈溪為他說話,形容他的艱辛與不易,心中覺得沈溪還算厚道,但聽到最後一句,他馬上皺眉,你沈中丞要不要把話說得這麼直白?你說兩句我很辛苦,就想讓油鹽不進的夏寬同意他妹妹跟我走?
“這……”
夏寬果然面色為難。
唐寅拼命給沈溪使眼色,意思是你趕緊換個說辭來為我說好話!可沈溪恍若未見,只是用徵詢的目光看著夏寬。
夏寬遲疑半晌,終於點頭首肯:“唐賢弟為國事操勞,如今又要往瓊州,若鄙人再不答應,就顯得不近人情了。小妹,且出來,與你相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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