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弘治皇帝的病情,沈溪將走之際,謝遷順帶提了一嘴:“你是己未年入的翰苑吧?”
沈溪有些詫異,這分明是明知故問嘛,自己己未年中的狀元,當然是己未年進的翰林院。
不過沈溪馬上意識到謝遷不是信口而言,其實是在變相提醒他,你已經當官快滿三年了,即將接受吏部的考核。
三年一小考,九年一大考。在明朝,三年是一任官職的長短,但三年任滿之後,並不代表一定能升遷,尤其是京官。
三年考評,只是一次小的考評,會從中選擇一些考評成績優異的人加官進爵,而九年的大考,只要是沒什麼大問題的話,通常都可以獲得晉升。
翰林院為官第一個三年考評,還有一個講究,就是可以為直系的女性親屬爭取誥命和敕命,沈溪若是在這次考評中成績上等的話,不但自己能升官,還可以為謝韻兒、周氏乃至為李氏爭取到誥命。
沈溪的官品不大,但能有誥命總好過沒有。當官就是有這個好處,連身邊的女性親屬,也跟他一樣,可以慢慢“升官”。
沈溪回家之後,單獨跟謝韻兒說了皇帝的病情。
謝韻兒疑惑地道:“聽相公這一說,陛下倒似是砒霜中毒的跡象。”
沈溪聞言點頭。
連謝韻兒都能察覺這是重金屬中毒,宮裡那些太醫不可能發現不了,只是這年頭要治這病有些困難,太醫又不敢貿然把責任歸咎到那些所謂的“仙丹”上,以至於朱祐樘的病暫時成為懸案。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為夫既然不在太醫院供事,陛下生病與否,與我等並未有太大幹系,能說的,我已對謝閣老提及,陛下吉人自有天佑,我們不用太過擔心。”
別人或許對於弘治皇帝的死活可以不放在心上,沈溪要說不在意那絕對是假話,如果朱祐樘提前幾年歸西,正德初年的政治風暴就會提前到來。
按照眼下情況分析,或許讓朱厚照提前登基,不失為一樁善舉,朱厚照尚未成年,劉瑾又被調離東宮,太子要倚重的多半是劉健、李東陽、謝遷、馬文升、劉大夏這些名臣,朝廷會朝一個良性的方向發展。
但怕就怕朱厚照在捨棄任用劉瑾等宦官的同時,權力會旁落到張氏一族手上,那對於國祚安穩的危害,可能比劉瑾當政還要大。
劉瑾畢竟是閹人,沒有雄厚的背景,成也正德敗也正德,朱厚照一手把劉瑾捧起來,要殺劉瑾也是輕而易舉,但張氏一族在朝中勢力盤根錯節,朱厚照想要剷除可就要困難和麻煩得多。
……
……
禮部會試有條不紊進行,沈溪也按部就班進宮給太子授課,不過沈溪卻從翰林院和詹事府同僚那裡得知一個消息……東南沿海不太平!
這是一個特別的信號!
東南沿海一直處於倭寇和海盜的騷擾中,沈溪就算曾幫劉大夏剷除宋喜兒等人,後來又在泉州挫敗佛郎機人的蠶食計劃,但沿海的海盜和倭寇卻未得到根治。
“……先生,你說了要讓我試試考科舉,我聽說現在他們正在貢院考試,你把題目給我說說,我嘗試做做,指不定我比他們更有才學呢!”
朱厚照倒是很傻很天真,以為自己學識很高,已經到了考進士的地步。
但其實,朱厚照連一篇八股文都做不好。
“太子想嘗試未嘗不可,臣恰好知曉題目,現在就可告訴你。這第一道題目,是‘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太子請答題。”
沈溪趁著上課休息的空閒,給朱厚照出了題目。
朱厚照一聽高興得不得了:“就這題目?還考狀元呢,能有多難?不就是說,有朋友從遠方來,我很高興的意思嗎?嘿嘿,先生,是不是這麼回答出來,就可以得狀元了?”
沈溪搖頭:“太子要以此來作一篇文章。”
“作文章?寫我多高興?還是寫來了幾個朋友……”朱厚照興沖沖問完,見沈溪正拿著書看,理都不理他,當即搖了搖頭,沒精打采地說道,“什麼都不提示,那我該怎麼做文章啊?”
沈溪道:“科舉取仕的意義便在於此,若是能夠提示如何去寫,那豈不是人人都可中狀元?”
朱厚照撇撇嘴道:“我就不信我作的文章差了,看我的……”
朱厚照大筆一揮,開始做他的“八股文”。
沈溪對此不感興趣,小半個時辰後,朱厚照把文章寫好,交給沈溪道:“先生,看看我寫的文章如何,能中狀元不?”
把文章拿在手上一看,沈溪差點兒沒吐血。
熊孩子確實把文章做出來了,但根本不是什麼八股文,完全就是小學生作文,還是一年級作文的水平。
“……宮外來了兩個朋友,一個高個子,一個矮個子,我很高興,請他們吃飯,他們說宮裡的飯菜很好吃,我還請他們欣賞歌舞……”
沈溪問道:“太子文義學到哪裡了?”
朱厚照傻愣愣地搖頭。
“太子作文章,可有學破題、承題、起講等格式?”沈溪再問。
朱厚照瞪大眼睛:“沈先生,你在說什麼啊,我怎麼聽不懂。你就說我這篇文章寫的如何就行了。”
“狗屁不通。”沈溪直接下了定語。
朱厚照嘟起嘴,不滿地抗議:“喂,先生,你能不能別把我貶損得一文不值?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寫出一篇文章,你寫得好那你來啊……啊不對,先生你中過狀元,當然寫得好,你跟我比就是以大欺小!”
這會兒熊孩子學聰明瞭,知道跟沈溪比才學和謀略根本是自取其辱,自己連做什麼文章都不清楚,跟沈溪完全沒有可比性。
“隨便吧。”
沈溪道,“臣教的是廿一史,並不負責太子制藝的教導,太子要學八股文,還是去找梁學士、吳學士他們!”
朱厚照憤憤然沒有吭聲,因為寫文章的事,熊孩子似乎生起了悶氣,到下午上課時,一語不發。
一直快到下課時,太子才稍微消了氣,向沈溪問道:“先生,古人除了蹴鞠、馬球、促織之外,還有什麼遊戲項目?我不是貪玩,就是想了解一下,看看古人是如何打發無聊的時間的。之前聽那個觥籌交錯,是怎麼回事?好不好玩?”
人小鬼大,說的正是這年歲的朱厚照,成天除了琢磨怎麼玩,不會想別的事情。這樣的熊孩子讓他執掌國政,能對天下百姓負責,勵精圖治?
“觥是一種酒器,籌是行酒令的籌碼,觥籌交錯的意思是酒杯和酒籌雜亂地放著,形容許多人聚會喝酒時的熱鬧場景,語出北宋歐陽修的《醉翁亭記》……太子想打發時間,可以研習琴棋書畫。”沈溪道。
“琴棋書畫?那多沒意思,也就下棋稍微有趣點兒,可我下的不好,那玩意兒坐下來老半天,我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輸了,久而久之那些先生就懶得教我了。”朱厚照鬱悶地說道。
你無心學習,當然學得不好!
你縱然天資聰明,但也不能做到無師自通,想把棋下好,還不想鑽研,你當這是讓你玩飛行棋?
想到飛行棋,沈溪突然好像明白了什麼。
以前總是教這熊孩子玩一些古人常玩的東西,但就算是蹴鞠,熊孩子玩幾個月也絕對會膩味,那我不妨教給他一些後世才有的玩法。
這會兒正好已經到下課的時間,詹事府的官員以及東宮的侍從、太監陸續散去,沈溪看了看發現沒人注意,快步走到太子身前,道:“太子想學下棋的話,臣倒知曉一種棋,太子可以試試。”
“哦!?先生快說,別又是黑子白子的,太麻煩了。”
朱厚照眸光裡帶著期待,又帶著幾分不信任,因為沈溪許久沒教過他新玩法了,他怕沈溪被那些酸腐不堪的老學究先生給同化了,因為最近沈溪說話也總是喜歡拿大道理來壓他。
沈溪找來紙筆,在紙上畫出一個個方格,格子連在一起,好像長蛇一樣,蜿蜒曲折,許多格子上標註文字,最後沈溪加上幾個箭頭,一個簡單的“棋盤”就畫好了。
“先生,這是什麼東西?”
朱厚照看了半天,也沒弄明白這東西是什麼棋。
沈溪所畫不過就是最簡單的飛行棋,一般孩子都玩過,搖骰子,是幾點就走幾格,有的方格內會定下進幾步、退幾步,兩三個人,甚至是五六個人都能湊一起玩,誰先到終點誰就獲勝。
等沈溪把遊戲規則說明,朱厚照撓撓頭道:“什麼是骰子?”
“因為準備倉促,骰子只能下次找來給你,現在先用竹籤和籤筒代替,抽到幾,就走幾步。”
沈溪讓太監拿來一個籤筒,裡面擺上六根竹籤,各自寫上數字,一共六個數字,分別代表前進一步到六步。
等寫好之後,兩人開始“對局”。
讓朱厚照去下圍棋,朱厚照性格不定,沒法坐長久,而且他也懶得動腦子鑽研。而下這種跳棋,幾乎不費腦子,只要抽根竹籤往前走便可。
“先生,你太慢啦,哈哈,我馬上就要贏了。”
朱厚照正得意,突然走到一個退步的格子,一下要退十幾步,瞬間比沈溪落後許多,他大叫道:“怎麼能這樣?”
沈溪道:“有得必有失,太子切記,就算一帆風順之時,也要意識到前途可能存在的風險,穩紮穩打方為正途。”
二人繼續對局,到中後期,沈溪老奸巨猾,已經把六根竹籤分別是幾給記住了,基本想要幾就能拿到幾。
本來跟孩子玩跳棋,沒必要耍心眼兒,但沈溪想借此來教育一下朱厚照。
兩人對局到後面,朱厚照有些心急,結果進進退推在一小片區域怎麼都走不出去,而沈溪則順利走到終點。
“太子,你輸了。”沈溪笑了笑道。
“不服不服,再來,我現在已經知道怎麼玩了。”朱厚照倒是有一股不服輸的精神。
沈溪笑道:“天色已晚,臣這就要告退出宮,太子還是先跟身邊人玩,等下次臣找來骰子,再跟太子一較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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