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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六七章 朝中忌諱事(第一更)

    跑腿的事自有周胖子來做,沈溪只負責動嘴,出謀獻策之餘他能做的僅僅是讓宋小城過去搭把手。

    話說宋小城來京城這些日子,一直住在客棧,屬於百無聊賴的那種,一直央求沈溪給他找事情做。

    堂堂的車馬幫大當家,以為進京要幹一番大事,來到後才發覺屁事都沒有,心裡落差極大,想到處走走,又知道京城不是汀州地頭,街上隨便撞個人都有可能是六七品官,天子腳下容不得任何放肆。

    “……六哥行事別太張揚,京城是周當家的地盤,若有不懂之處只管問周當家。”沈溪到了客棧,對宋小城一番殷殷叮囑,“幫朝廷運送賑災糧款,容不得絲毫閃失,六哥可別意氣用事。”

    宋小城笑道:“少當家儘管放心,咱到底出來做了幾年事,難道連基本的規矩都不懂嗎?無論周當家安排什麼,我聽著照做就是,不過……這京城之地,口音不熟,就怕有些事咱不明白。”

    沈溪點了點頭。

    宋小城之所以到了京城便成了軟趴趴的蟲子,口音不同風俗迥異也是一個方面。閩西客家方言與官話差別很大,在福建地面上或許不覺得,可到了京城,走出去說話別人很難聽懂,就算聽懂了,京城人士對外地人也有偏見,給你來個裝聾作啞,做起事來往往事倍功半。

    沈溪道:“周當家手底下有好些個閩西人,他自己也懂客家話,畢竟他打的是汀州商會的名號,你過去協助他,不用事事俯首聽命,你是商會駐京的代表,要有咱商會人的氣勢,不能把主動權拱手讓人。”

    宋小城有些不太明白。但還是點頭應了。

    沈溪回去後對謝韻兒一說,這位剛來京城但對這裡的一切都不陌生的狀元夫人,卻覺得汀州商會不該捲入朝廷權力的爭奪,更不該幫朝廷運糧,純屬自找麻煩。

    “相公難道不覺得,商會安安心心在南方發展,山高皇帝遠更可讓人安心?”謝韻兒輕輕蹙眉。

    沈溪卻不以為然,搖了搖頭:“商會在南方發展,也不得不跟官府往來。生意做得越大,越容易被人盯上。以往一縣衙門也會對商會刁難,遑論知府衙門或者布政使司。若汀州商會得到戶部庇佑,於地方上,至少不會被人雁過拔毛。”

    當初高明城和安汝升完全是把汀州商會當做搖錢樹,沈溪歷歷在目,雖然說商會最好少與官府打交道,可這個時代,官才是根本,商必須圍繞著官轉。否則再大的家底,一紙公文便可讓你傾家蕩產。

    沈溪目前僅僅是從六品的翰林修撰,對商會尚無法起到庇護作用。

    謝韻兒也明白在大明朝經商的無奈,當初謝家多紅火。就因得罪李東陽,最後險些落得家破人亡,好在她主動站出來撐起了家業,才最終讓謝家走出困窘。

    現在有了沈溪為謝家爭取來的御賜墨寶。謝家眼看著中興有望。可謝韻兒不想那麼自私,她寧可把墨寶用到陸氏藥鋪,在她心裡。早就跟惠娘和周氏一體,謝家的未來也與商會的命運休慼相關。

    沈溪沒有再跟謝韻兒細說,拿起毛筆開始寫東西。

    謝韻兒發覺沈溪做事並未刻意避開她,心裡清楚這是對她的信任,不過她並未湊過去看,隨口問了一句:“相公在寫什麼?”

    沈溪故作神秘:“這是一點思考所得,或許對商會未來的發展有用。”

    謝韻兒抿嘴一笑:“那相公繼續忙,妾身去收拾東西。”

    等謝韻兒走開,沈溪才發覺,不知何時,二人間越來越小夫妻的感覺了,只是中間還有道說不清道不明的隔閡,無法做到心心相印。

    ……

    ……

    第二天沈溪到翰林院時,聽聞朝廷派孫交、王守仁等人前去河南山東等地賑災之事。

    翰林們注意的,始終是朝廷派了何人去,這些人在哪個部門任職,目前品秩如何,朝廷這麼做有何用意。至於朝廷準備調撥多少糧款,這些糧款如何運去災區,翰林們對此沒有絲毫興趣。

    其實做翰林更多的是學習權謀之術,並非做實事,沈溪在著眼點上就與同僚有所不同。

    “朝廷派了這麼多人去,卻未在翰林院抽調一人。”

    這話是從朱希周口中而出,作為即將升任正六品翰林院侍講的史官修撰,說出這話來,讓別人聽了都覺得有些不對味。

    你覺得遺憾,我們還沒怎樣呢。

    本屆新科的觀政進士去了好幾位,卻沒輪到我們這些前幾屆的庶吉士,在翰林院中打磨資歷有些年頭了,何時才是個頭?

    王瓚看了看沈溪,若有所思:“或許是陛下要對本屆新科進士有所補償吧。”這句話,頓時讓翰林們心頭舒服了許多。

    己未科進士沒遴選庶吉士,進不了翰林院,將來便沒有入閣的機會,派他們出去公幹,權當歷練吧。

    很快眾翰林便回到各自位置,因為上班不久謝遷又來了。

    閣老不在文淵閣待著,到翰林院來必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謝遷進了翰林院大門,卻沒直接到後院的公事房,而是往署堂那邊去了,此次他來翰林院的其中一個目的,便是找侍讀和侍講,把幾分誥敕交過去……應該是翰林院所擬幾份誥敕不太合弘治皇帝心意,發回來重擬。

    自打沈溪進翰林院,這種事已不是一次兩次了。

    以前掌誥敕的人可是公認“文章宗匠”的程敏政。程敏政做事深合弘治皇帝心意,如今他下了詔獄,別人既要體察弘治皇帝的想法,做到不出紕漏,還要讓誥敕顯得文采斐然,這差事真不容易。

    不過單論程敏政的學識,確實遠非平常人所能及,不然也不會弘治初年便參與修撰《憲宗實錄》,其後又擔任《大明會典》副總裁了。

    弘治皇帝看慣了華章,突然看到一篇質量只能算是中等的誥敕。自然覺得索然無味,無法顯示天子的威儀和氣勢,發回重寫在所難免。

    謝遷去署堂那邊約莫盞茶工夫,正當後院公事房裡的翰林暗自揣摩謝大學士因何造訪時,謝遷人出現在了門口,眾翰林趕緊起身行禮。

    “不必多禮,老夫只是來走走,你們各忙各的。”

    謝遷話說得輕鬆,但誰不知道他是有名的笑裡藏刀?

    平日謝遷是好說話,但他卻是出了名的不好相與。謝遷不同於劉健和李東陽的地方,在於他做事很可能在歡聲笑語的狀態下突然發難,讓人下不來臺。

    就說這次弘治皇帝發誥敕回來重寫,他作為監管翰林院的內閣大學士居然笑得出來,誰知道他會不會藉機發難。

    “沈修撰,出來一下。”

    最後謝遷笑眯眯看向沈溪,朱希周等人聽到後對視一眼,心裡想的都是,難道謝閣老又來找沈修撰問禮部鬻題案之事?

    沈溪放下手頭的事情。拘謹地跟著謝遷走出公事房,到了外面院子,跟隨謝遷到了池塘邊的亭子,待謝遷坐下。他才恭敬問道:“不知謝大學士找學生有何事?”

    “哈哈,不用緊張,沈溪小友,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嗎?偶爾也可以過來跟你敘敘話……”

    或許這話連謝遷自己說出口都覺得不可信。話鋒隨即一轉,“記得上次陛下問洪武事?你進呈的條子,可是寫了‘建文’二字?”

    沈溪一個激靈。事情過去有段時間,如今重新拿出來說項,是否弘治皇帝有什麼意思要借謝遷之口表達?

    “正是。”

    沈溪知道這種事瞞不過,他兩次條子的字跡都一樣,謝遷比對一下大概就會明瞭。

    謝遷點點頭:“那你說,這二字是何意?”

    明知故問!

    “建文”二字能有何意?不就是建文帝的年號,就算把人家的皇位給篡奪了,也不該歪曲篡改歷史啊!

    但從另一個角度講,作為翰林官就應該清楚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既然把事提出來,就得為此負責。

    沈溪坦然道:“據學生之前所查,洪武三十二年至洪武三十五年年號,朝廷並未正式用過,是在太宗皇帝繼位後,下詔修改,至於這四年間的年號,其實為……建文,建文年號共使用了四年。”

    這次輪到謝遷驚訝了。

    你個毛頭小子知道得挺詳細啊,知道就知道了,居然還敢明目張膽說出來,不怕皇帝怪罪於你?

    沈溪還真不怕!

    如今已非永樂朝,若那時候說出這話,別說問罪,殺頭都有可能。

    但如今距離明成祖朱棣去世已經有七八十年,民間早將皇嗣的正統歸於成祖這一脈,這是外因。

    內因是弘治皇帝突然提出洪武事,並以此策問,問的還不是別人,而是素以學問著稱的翰林官。

    就算翰林官再閉目塞聽,總會有人知道這段歷史,弘治皇帝分明是要去偽存真,要的是真話而非敷衍。

    謝遷諱莫如深一笑:“你小子有點兒學問,這樣吧,你回去寫個奏本,呈到內閣。就這幾天,時間不宜太長。”

    沈溪問道:“寫何奏本?”

    謝遷這次臉上的笑容多少帶著幾分促狹:“還用得著老夫提醒?你自己看著寫,不過奉勸你一句,在遣詞用句上一定要小心斟酌,出了差池別說老夫幫不了你。此事切不可假手他人,陛下不想過早將事情為人所知……你自己好好掂量。”

    掂量個蛋啊!

    沈溪暗罵,尤侃侃可真是狡猾的老狐狸,說話做事滴水不漏。

    讓自己寫奏本,卻不說寫什麼奏本,但這奏本跟建文舊事有關應該是**不離十,莫非是弘治皇帝想為建文帝恢復年號?

    就算弘治皇帝真的有心要恢復,但要合乎時宜啊,你不能說想恢復就恢復,不然這就不是矯枉過正,而是背祖忘宗。

    送走謝遷,沈溪返回公事房,剛到自己座位坐下,王九思就拿著一些書籍和資料呈遞過來,臉色略帶不屑:“沈修撰,這是王學士交給你的,讓你將明初的典籍重新核對。”

    居然是暫領翰林院事的王鏊親自讓王九思送過來的,沈溪打開來一看,都是洪武末和永樂初的檔案和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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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碼字去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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