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快醒醒啊……”
李氏問明情況,得知自己小孫子高中狀元,三元及第時,一陣熱血上頭,人忽然暈了過去。
這次昏迷可不同於以往,任憑一堆人忙活半天,李氏仍舊沒有醒轉的跡象。
請大夫前來診斷,情況似乎不妙,李氏的眼睛緊閉,氣若游絲,似乎命不久矣。就在大夫準備吩咐沈家人準備後事的時候,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小么子不可能有那麼好的命……”
老太太忽地睜開眼,雙眸有神,厲目掃過在場之人,似是要將說出這番誹謗她小孫子的人給揪出來。
大夫原本給李氏把脈時那微弱的心跳,也突然變得澎湃有力。
剛才說話的那位趕緊緘口不言,躲到人後。
好在老太太醒過來是實實在在的幸事,沈明新等人情不自禁看向躲到沈明文背後的王氏,卻不知她先前那句話是在諷刺,還是故意以此刺激並喚醒李氏。
李氏眼睛在人群中掃了一圈,突然拉著馮氏的手,眼淚“唰”地就下來了,幾乎是哭喊著道:“老么媳婦,我對不起你啊……”
一句話,令全家人慌了手腳。
老太太這是怎麼了,連老四媳婦和老么媳婦都分不清楚了?就算分不清,也該想起老么媳婦不在身邊,這會兒正在府城啊!
可李氏這一哭,就好似要把滿心的委屈發洩出來,一發不可收拾。
馮氏有些慌張,趕緊解釋:“娘,您弄錯了,我是老四家的……”
李氏充耳不聞,一直拉著馮氏的手哭訴。她心裡好像也知道對沈明鈞的媳婦周氏有太多刻薄之處,一時間腦子糊塗了,根本分不清楚誰是誰,哭了半晌後,倒是王氏的話傳來:“娘,看清楚。這是老四,是六郎他娘。”
“胡說,我孫兒是七郎……”
李氏一時間彷彿只記得有沈溪這麼一個孫兒,當她自己也覺得有些不對時,又是一陣天旋地轉,家裡人趕忙過去攙扶,李氏扶著頭想了半天,才回過神來看著在場之人:“七郎中狀元了?”
“是啊,娘。是喜事。大喜事啊!”沈明新笑著回道。
“是老四啊,哎呀,你看為娘剛才都糊塗了,老么家裡沒來人嗎?”
沈明新苦笑著看向自己大哥,不過沈明文此時正站在翻白眼打哈欠。
沈明新回道:“老么家在府城,要不咱寫個信讓他們回來看看,順便帶上十郎給祖宗牌位磕個頭?”
李氏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不用了。老么家出了個狀元,以後為娘就指望他們了……為孃親自去府城看他們……縣尊大人還在外面嗎?”
三房沈明堂媳婦沈孫氏驚喜地道:“說得全都對……娘這會兒都想起來了嗎?”隨後被王氏一瞪。沈孫氏不敢言語,一家人扶著李氏,生怕她又因為太過激動而摔倒。
縣太爺在前院正堂等了差不多半個時辰,心裡正在想,這喜事莫不會變成喪事?他正準備到後院看看,李氏已經在沈家人攙扶下走了出來。
李氏二話不說。直接在縣令面前跪倒,連同沈家人也跪了一排。李氏哭訴道:“老身感念縣尊大人大恩大德,過來給老爺行禮了。”
縣令一頭霧水,趕緊起身攙扶,說道:“沈大人殿試。那是陛下欽點的狀元,本官只是代朝廷向老夫人報喜,何敢居功?老夫人快起。”
王氏嘀咕道:“小么子才中狀元,這邊廂知縣老爺都尊稱他為大人了……以後他若是有了本事,一準兒找我報復,誰叫我以前對他娘倆那麼刻薄?”
沈溪中解元時,王氏一直擔心沈溪伺機報復她,可後來沈溪去了京城,連衣錦還鄉回寧化這邊風光一把都沒有,更沒機會報復了。
但這次沈溪中狀元后竟然直接當官,這讓她有種強烈的危機感。
縣令扶起李氏,攙扶她坐下。
連一縣縣尊都要坐在客位,李氏能跟七品縣令這樣的父母官同坐,頓時感覺大有面子,儘量挺直腰桿,讓外面的親戚以及街坊四鄰看看。
讓你柳家耍賴退婚,這還錯有錯著,我沈家出了個狀元,你現在就算把女兒嫁過來,我還不要了呢!
你們這些主脈旁支的沈家人還有街坊四鄰不是等著看我的笑話嗎,現在我孫子中了狀元,你們繼續看吧,也不知最後誰笑話誰。
“沈大人得蒙天子恩德,留在京城翰林院為官,若本官進京,必會前往拜望。”
縣令儘量攀關係,要說他也是進士出身,但在官場混了這許多年,缺少人脈的他只能做到知縣這位子,所以對於仕途無望的他,破罐子破摔,********撈錢。但沈溪中狀元給了他希望,入翰林院就意味著有成為內閣大學士的機會,而且沈溪起點很高,一當官就是翰林院史館修撰,比他還要高一個品秩,只要善於鑽營,留在翰林院升上兩級就是侍講學士和侍讀學士,隨時都有可能入閣。
縣令只需要把地方政務操持好,將來以狀元公祖籍地父母官的身份入京拜訪,說不得就可以投入沈溪門下,要是機緣巧合,撈一個同知、知府致仕也不是不可能!所以,沈家這條粗大腿,一定得抱,還得抱好!
李氏不知道該怎麼回縣太爺的話。
再想想,現在孫子跟以前不一樣了,沈溪以前就算中舉,可到底沒當官,在朝廷沒什麼人幫襯,何時能放到官缺是個大問題。
但眼下情況又有所不同,沈溪中狀元立馬就當官,她一輩子的期望就此變成現實,只是沈溪現在當的什麼官,她不是很瞭解,只知道是個連堂堂七品縣令都要尊稱一聲“大人”,需要苦心巴結的“大官”。
“娘。那些報子……還等著派發賞錢呢。”沈明新從門口進來,先給縣令磕了頭,然後小聲對李氏說道。
因為李氏暈倒,沈家這麼多客人還沒來得及招待,沒李氏這個一家之主的命令,沈家中人可不敢隨便動銀錢。李氏趕緊站起來。吩咐道:“快……快到我屋裡拿木箱子出來,裡面有散碎銀子和銅板……”
縣令哈哈笑道:“怎勞老夫人破費?胡典史,用本官的銀子打賞,回頭讓報子們去賬上支取。”
由於寧化縣太過貧瘠,加上連年遭遇盜匪和災情,所以朝廷任命官員的時候,竟然連縣丞和主簿都沒有任命,直接由一個不入流的典史充當二把手。
縣令說得慷慨,但胡典史聽了則有些悻悻然。
誰都知道這一任縣令不是什麼好鳥。在寧化縣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他都能想方設法貪墨銀子,說是給報子賞錢,卻不直接發,而讓到賬上直取,要知道衙役的俸祿都欠了好幾個月沒發,賞錢的承諾能兌現?
不過李氏沒讓縣令“破費”,讓沈明新和沈永祺進到她屋子。把錢箱子拿了出來,給報子們派發喜錢。就算不多,但每個人總有幾十上百文,足夠報子們好酒好肉吃上一頓。
本來為了沈家的面子,院子裡的酒席就沒撤,如今反倒要多添加幾桌,連同報子以及前來賀喜的縣衙官差一併請了。好好吃上一頓酒宴。一頓成婚的喜宴,變成恭賀沈溪中狀元的慶功宴,主桌上多了寧化縣令這樣重量級的嘉賓。
李氏在家裡宴請縣太爺,這消息傳得飛快,連同沈溪中狀元的消息。沒過多久便傳遍寧化縣城,然後飛速向城外以及周邊村鎮蔓延。
自大明朝開國以來,沈溪並非寧化縣第一位狀元……寧化首位狀元是洪武朝的張顯宗,但時過境遷,張氏一門早就沒落,如今連後人都難尋,已為人忽略。沈溪卻是十三歲中狀元,小小年紀就入翰林院擔任史官編撰,乃皇帝近臣,將來入閣為宰輔也不是不可能。
這年頭若有人在朝中為高官,其祖籍地方官員都要拼命巴結,因為指不定什麼時候他們就要調到京城,就在這位朝廷大員手底下做事。
那些知府、知縣對待地方上的百姓,也儘量做到小心謹慎,施以恩惠贏得民心,因為京官尤其是那些隨時能接觸到皇帝的官員,會將“民意”上報朝廷,一旦惹來御史言官,下場那叫一個悽慘。
因此,沈溪中狀元,對寧化縣百姓來說是大好事,既有面子,還能讓寧化縣令夾著尾巴做人,以後城裡什麼書院、古剎、名勝乃至官道、橋樑都能得到修繕,除了地方士紳出銀子,就連官員都要自己掏腰包,就怕被人記上一筆,遺患終生。
百姓奔走相告,如此一來,到寧化沈家大院恭賀的人越來越多。
首先前來祝賀的,就是沈家沾親帶故的人,包括李氏、王氏、錢氏、孫氏、馮氏以及沈溪老孃周氏的孃家人,還有就是沈家這邊血脈比較遠但能排上字輩的族人。本來沈家三郎新婚,這些人都沒來出席,可聽說沈溪中了狀元,就算跟沈溪八竿子打不著的,也都在獲悉消息後,趕緊到縣城來恭賀,怎麼都得攀上關係再說。
這些人將輩分理順,最後也能自稱是狀元郎沈溪的“表哥”、“表姐夫”、“表叔”、“侄兒”、“侄女婿”等等,有了這層身份,以後在地方就能得到別人尊敬,說不定還能把子侄介紹道沈溪手底下擔任小吏,世代得到官府的鐵飯碗。
李氏正在興頭上,自然是來者不拒,只要是跟沈家有一定關係的,不管是同宗還是姻親,只要來到沈家院子,一律熱情相迎。
在親戚之後,城裡城外的世家大族、地主富紳、舉人秀才又或者是致仕的達官顯貴,紛紛來訪。
沈溪中了狀元,別人來自然不會空著手,大把大把的禮物送上,有的出手就是幾十上百兩的銀封,甚至還有直接送上城外田土的,讓李氏樂得合不攏嘴,趕緊吩咐沈永卓把所有記錄登記在冊,看看以後怎麼還禮。
李氏這輩子追求的就是被人稱頌、捧贊,如今願望得以實現,她臉上掛著笑容的同時,眼角掛著淚,笑容和淚水就沒斷絕過。
縣令本來想留在沈家吃頓酒宴,表示與狀元家關係親近和睦,將來拜訪狀元郎也多個談資。不過眼看人越來越多,院子內外擠得水洩不通,縣令便敬了李氏三杯酒,提出告辭。
正要走之際,突然外面傳來一陣吹吹打打的聲音,縣令詳問之下才得知,原來是柳家那邊又把閨女給送過來,想把婚事繼續完成。
之前街坊們訕笑的對象是沈家,想看沈家的笑話,不過到了此時,他們嘲諷的對象則變成柳家:“真是現世報啊,頭晌還對沈家挑鼻子瞪眼,女兒上了花轎都逃回去了,轉眼沈家出了狀元,眼巴巴地又想把女兒給人家強行送來?”
沈溪中狀元,沈家的同宗子侄以及他考縣試、府試、院試的同案乃至啟蒙時代的同窗,都是獲益人。
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沈溪當官,以後沈溪的同宗兄弟都有機會到官府做事,那些同案同窗,只要考取功名便能得到照顧。
本來只是個出勞力做活的沈家三郎,突然變成金貴之人,只要沈溪稍微點撥下,便能到衙門為吏。柳家那邊正是看到這點,趕緊說服自家女兒,把人給送了過來,好在沒誤了吉日,料想沈家這邊喜上加喜,不會計較這點小的波折。
“老夫人,您還不出去迎接孫媳婦?人都給送到門口了,只等新郎去踢轎門迎新娘……”媒婆跑了進來,臉上掛著笑,不過這笑容有些勉強,若非柳家那邊又塞給她一封喜錢,她才不願觸這等黴頭。
好麼,讓老孃給說媒,好不容易說成,你柳家耍賴,玩賴婚這一套,這是讓老孃在寧化的媒婆界不用混了啊。現在解元公變成狀元郎,還留在京城做了大官,你柳家就想反悔,當這婚事是兒戲,耍得老孃團團轉?
李氏此時腰板也硬了,七郎中了狀元,那三郎的婚事還用擔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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