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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九三章 唐伯虎砸場(第三更)

    來人放浪形骸,極有個性,一身白衣騎在高頭大馬之上,臉上鬍子剃得乾乾淨淨,雙目燦若晨星,鼻如懸膽,嘴角一抹不羈的笑意,活脫脫一個英俊瀟灑的白面書生。

    再加上其一副狂生的做派,還有被隨從稱為“唐老爺”,令沈溪自然想到,這就是明朝一代名家,後來以詩書畫在海內享譽盛名的江南大才子唐寅。

    唐寅明顯不是偶然到閔生茶樓來,帶有一定的目的性,他從馬上跳下,後面跟著的隨從足有六七個。

    這些隨從全都不是空手,有拿畫紙的,有拿筆墨紙硯的,有拿棋盤棋盒的,甚至大冷的天居然有人為其持摺扇。

    一個個腿腳都很利索,要跟騎馬疾馳的唐大公子在京城跑上跑下,腿腳稍微慢點兒就跟不上趟,工作難保。

    “唐寅來了,唐寅來了。”

    一句話,整個閔生茶樓裡都聒噪起來。

    唐伯虎的名氣實在太大了,到京城後便發起各種文會,邀請的不單止是翰林,甚至還包括六部的官員、六科給事中和都察院的清流,又請禮部侍郎程敏政給自己的詩集作序並大量印製派送,拜訪名家,在城中聚眾吟詩作賦,作畫賣畫……

    不作死就不會死,唐伯虎居然會邀請六科給事中和御史出席自己的文會,把自己的一切暴露在專司諫言、監察之職的官員面前,生怕別人逮不著自己的把柄,在沈溪眼裡,和找死沒什麼區別。

    今日唐寅不請自來,明顯不懷好意,他去各大文會砸場子的事偶有發生,但凡聽聞城裡哪兒有文會,他都會不請自到,寫上一篇辭藻華麗的文章。與在場舉人一同比試,又或者出一些刁鑽的問題,令在場舉子無法作答。

    不得不承認,唐寅能在中應天府鄉試解元后聲名鵲起,跟他這種張揚的性格分不開,他的學問或者並未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但正是因為他有話題性,在這個娛樂匱乏的時代才會成為許多人茶餘飯後的談資,再加上有意無意的“包裝”,令他當仁不讓地成為名聞天下的大才子。

    樓上一眾舉人正在做文章。可唐寅一來,所有人都沒了興致,紛紛站起身來,想知道唐寅因何造訪。

    樓下發來“啪!啪!啪!”三聲,唐寅不知道何時已經從隨從手裡接過摺扇,拿到手中,敲在擋住樓梯口、阻止無關人等上樓的店家小二頭上。

    如此放肆,卻沒人敢喝斥唐寅的不是,怎麼說唐寅也帶了一票隨從出來。動起手沒什麼勝算。

    等唐寅上到二樓,手上的摺扇一打開,緩緩輕搖。

    正月底的京城,尚未到春暖花開。天天溫度都在零度以下,可唐寅這一身輕便的衣裝,人家冷得捂緊衣領他竟搖扇納涼,真是典型的要風度不要溫度。

    站在樓梯口。唐寅一臉輕蔑地望著在場舉人,身後的僕從好似護法金剛一樣,一擺溜站了一排。

    真是風流倜儻、放蕩不羈的唐伯虎啊!

    “閣下就是唐寅?到我文會出手打人。未免太過放肆!”終於有人忍不住出言斥責。

    唐伯虎出名,有人恭維,自然就會有人鄙夷。

    知道唐伯虎出名,到底是心裡吃味的人多,背地裡大罵唐伯虎張揚,但心底卻羨慕人家聲名遠播。

    而這位上去斥責的,一開口就是“唐寅”,要知道,男子在二十歲之後,直接稱呼名字是很不禮貌的行為。

    唐寅哈哈大笑:“我走在道上,遇到幾條狗擋道,不打走他們,難道讓畜生扯著褲腿咬?”

    文人之間最擅長的就是口舌之爭,甚至可以堂而皇之地做詩詞歌賦來嘲笑諷刺別人,唐寅這麼說已經算“客氣”,好歹罵你是條狗還讓你聽懂了。

    “好生無禮!”

    “有辱斯文!”

    相比於唐寅的雅資疏朗、任逸不羈,在場參加文會的舉人可就要“裝斯文”了,就算很想站出來與之對罵,也要考慮一下這是公開場合,那邊還坐著兩位清貴的翰林呢。

    雖然這兩位翰林一個是翰林待詔,僅僅是從九品,另一個則是庶吉士,連品階都沒有,可怎麼都是在皇帝身邊做事的人,要是在這些大人物面前有辱斯文,聲名傳出去,以後還怎麼考進士?

    可似乎唐寅就沒這方面的擔心,人家無論是張揚,還是罵人,根本就不管是什麼場合。並且以唐寅的性格,根本就沒把兩個小小的翰林放在眼裡。

    這邊罵唐寅的不少,唐寅卻充耳不聞,等四周的聲音稍微平復,他才開口問道:“你們哪位是蘭陵笑笑生,又或者認識此人,可為引介?”

    眾舉子這才知道唐寅不純粹是為來砸場子,順帶還找人,找的那人在福建地方上頗有名氣,筆名叫做“蘭陵笑笑生”。

    很多人不由會意一笑,莫非這唐寅也是“同道中人”?

    因為“蘭陵笑笑生”最有名的,不是他的詩詞歌賦,而是他所創作的《金瓶梅》,如今在這幾千裡之遙的京城之地,《金瓶梅》都成為緊俏的讀物,更別說是在《金瓶梅》的創作地福建,聲名那叫一個響亮。

    一個名叫雲梁的舉人上前:“大名鼎鼎的唐寅,找蘭陵笑笑生,可是要探討《金瓶梅》?還是想找蘭陵笑笑生為你作幾幅春宮?哈哈哈……我們雖不認識‘蘭陵笑笑生’此人,但這方面的工夫卻不遜色多少,閣下想要深入瞭解的話,與我們探討便是。”

    伯虎眯著眼打量雲梁一番,這人三十多歲,長得歪瓜裂棗,要氣質沒氣質,要口才沒口才,不禁微微搖頭:

    “就爾等,怕沒那本事,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就算再與你們百年光陰。化成枯骨,也做不出此等詩詞,還是莫要出來丟人現眼的好……”

    因為“蘭陵笑笑生”的《金瓶梅》太有名了,使得很多人都忘了,其實在《金瓶梅》問世之前,“蘭陵笑笑生”的名氣在福建就已經很高,主要源自於那首《桃花庵詩》,這首詩從問世到如今,前後不過四年時間,但這首詩業已傳遍大江南北。

    聽到唐伯虎對於《桃花庵詩》的讚歎。眾舉子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人家要問學問,你給他講風月,這到底是誰有辱斯文?可偏偏對於這個福建本地的“蘭陵笑笑生”,大家都是有所耳聞,傳說很多,只知道此人大概出自汀州府一代,具體是誰卻不得而知。

    不過眾人之中,可有一人非常有話語權。那就是幫沈溪掛名刊印《金瓶梅》的蘇通。

    蘇通整理了一下衣領,這才上前拱手道:“唐公子有禮,在下與蘭陵笑笑生,倒是有幾分淵源。”

    唐伯虎從上樓開始。就注意到了蘇通和沈溪,因為二人的歲數,看上去很年輕,沈溪自不用說。一看就是少年郎,至於蘇通,不過二十出頭。屬於青年才俊。他唐伯虎是有名氣,十六歲中秀才,可中舉人卻足足蹉跎了十三年光陰。

    唐伯虎眯著眼睛,將蘇通打量一番,這才笑著問道:“閣下怎麼稱呼?”

    蘇通得意地道:“在下來自福建汀州府,姓蘇。”

    唐伯虎聽了之後,臉色稍微變了變,再看看旁邊的沈溪,大概明白了幾分。他心想:“原來令希哲兄出糗,無地自容之人,就是這二人。”

    祝枝山在南京城被兩個福建舉人羞辱的事,在江南傳得很快,祝枝山也是覺得顏面無存,只好以趕考為藉口,提前到京城躲避輿論。祝枝山到京後,找人送了請柬,邀請蘇通和沈溪赴宴,祝枝山並未有責難的意思,只是想冰釋前嫌,他還特意邀請徐經和唐伯虎一同見證,結果卻被人放了鴿子。

    當時沈溪的確是答應陪蘇通一起去,可因為幫江櫟唯追查府庫盜糧案,沈溪只能選擇放棄出席,結果經這一事,祝枝山更加無地自容,成天躲起來都不敢見人了,埋頭苦讀,只等禮部會試開始。

    祝枝山已非少年,就算面子上掛不住,並沒有打算報復,可受祝枝山提點和恩惠的唐伯虎就沒那麼好脾氣了。

    唐伯虎將祝枝山當作至交好友,也當半個先生,先生有辱,作為學生的若不找回場子,實在有辱師門。

    “好,好,好。”唐伯虎語氣不善,“敢問這位蘇公子,蘭陵笑笑生身在何處?在下倒要見識一下。”

    蘇通可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唐伯虎視為敵手,他並不知道祝枝山和唐伯虎有那麼大的淵源,這次出來搭話,不過是想借唐伯虎的名聲,來為自己揚名。若是能跟唐伯虎這樣的吳中大才子引為知己,不僅有面子,而且還可以通過唐伯虎結交到更多的名士和權貴。

    蘇通稍微想了想,《金瓶梅》是“蘭陵笑笑生”寫的,也是他刊印的,可他還真不知寫書的是誰,不過他知道為插圖作畫之人,就是他的好朋友沈溪。

    “實不相瞞,在下與蘭陵笑笑生的淵源,全在《金瓶梅》一書上,刊印此書之人,正是區區在下……”

    一句話,不但唐伯虎訝異,連在場那些南方的舉子也都譁然。因為他們都錯聽成一個意思,認為蘇通這是承認他自己就是“蘭陵笑笑生”。

    其實寫書跟刊印書籍的,很少會是同一個人,就連曹雪芹寫出千古名著《紅樓夢》,可刊印書籍的仍舊是那些善於鑽營的商賈,這是印刷界的一個常識。

    可在這年頭,印書的人本來就少,就算有讀書人寫出詩集,那也是自己寫自己找人印,從未聽說過找別人代勞的。所以他們聽到蘇通說刊印《金瓶梅》的是他自己,自然想成蘇通就是原作者。

    “就你?”唐伯虎臉上多少帶著幾分不屑,重新打量滿臉自信的蘇通一番,心裡卻產生了幾分懷疑。

    祝枝山夠厲害了吧?吳中大才子,祭文和詩詞、書法那般了得,居然折在這名不見經傳的蘇通手上,那他自己承認就是“蘭陵笑笑生”,事情反倒容易解釋了。

    正應了一山還比一山高,能作出《桃花庵詩》,寫出驚世駭俗的《金瓶梅》,此人才學能小得了?

    那祝枝山輸得也就不是很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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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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