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進府城第二天中午就動身回寧化,這次她把沈明文帶回去,是準備將其關起來閉門讀書。
倒也不必非把沈明文送回桃花村祖屋的閣樓,因為李氏現如今也搬回寧化縣城住了,她更想把沈明文留在身邊,方便看管。
老太太到府城來,最忙的人是沈明鈞,照顧得無微不至不說,老太太走他還得去街上買禮物,府城比之縣城繁華不少,許多都是寧化那邊沒有的,大包小包的禮物塞滿了馬車。
除此之外,沈明鈞還把這個月的月錢,以及妻子周氏從藥鋪得到的分紅,悉數上繳李氏。
李氏進府城一趟,其實也是想來看看兒子、兒媳婦是否有揹著她私藏銀子,在她去過沈明鈞一家租住的小院看過,發覺擺設陳舊,連衣服都沒添置的時候,這才放心而去。
其實在周氏給老太太寫信時,她就把近半年來給家裡人添置的新衣服收拾好,裝箱後搬到惠娘房裡,準備等老太太走了再搬回去。這幾天,她也嚴格要求一家人都穿舊衣服,為的就是麻痺老太太。
李氏進城的事,算是給周氏一個警告,無論如何都不能把她在印刷作坊、藥廠和銀號有股份的事說出來,否則很可能財產不保。
若老太太得知後再找個兒子來接手印刷作坊,那之前所有努力都將付諸東流。
轉眼到了臘月上旬。
入冬以來已經接連下了好幾場雪,天氣顯得格外寒冷,商會跟蘇遮柒等江南客商的商戰終於落下帷幕,城中藥鋪和鹽鋪在經過幾個月的蕭條期後,終於在寒冬臘月迎來春天。
蘇遮柒幾番調運資金南下,準備跟汀州府商會死磕。讓惠娘為此折服,獨霸彩色連環畫和年畫生意。
但蘇遮柒不知道的是,他高價買回去的那些貨物,被他信任的同伴轉手賣給汀州府商會尋找的中間商。這些中間商沒有直接把貨運回汀州,而是送到汀江和閩江,再度賣給蘇遮柒。這一來一回。毫不知情的蘇遮柒損失慘重,而由於他這個冤大頭的存在,周邊各地運往汀州的藥材和官鹽越來越多。
惠娘則從廣東潮州府和江西贛州府,由陸路運來藥材和官鹽應急,汀州府八縣這兩三個月雖然藥材和官鹽短缺,但價格卻未有大的波動,甚至蘇遮柒在城中散播謠言讓百姓去搶購,藥鋪和鹽鋪都用曾經應付北方米糧商人的那招,以招搖過市的方法運大批貨物進倉。讓搶購潮只持續幾天便戛然而止。
以後再有同樣謠言出現,城中百姓都已不相信。
蘇遮柒苦苦支撐三個月後,終於後繼無力,倉皇離開閩西地界,連他本來想在商會屈服後運到汀州販賣的藥材和官鹽,也為了償還債務被低價折給“江西客商”,而這些客商其實也是惠娘找人假扮的。
這也是沈溪想到的點子,在得知蘇遮柒資金緊張的情況下。一方面讓惠娘假意派人去與蘇遮柒談判,讓蘇遮柒以為汀州商會已到崩潰邊緣。又找人提出借貸給蘇遮柒,大度地接受以他的貨物作為抵押。
蘇遮柒這樣經商多年的老狐狸,在簡單調查過這些商人來自江西而非汀州後,就答應抵押貨物借錢,結果越陷越深。
從冬月下旬開始,由於連續的高價。大批藥材和官鹽開始運進汀州,蘇遮柒知道無力迴天,趁著沒有徹底彈盡糧絕之前選擇逃離戰場。
臘月初四,惠娘開始算賬,在詳細計算後。她驚訝地發現,與蘇遮柒的這場商戰,商會不但沒有蒙受損失,反而淨賺了近一萬兩銀子。
這些銀子都是蘇遮柒的老本,被惠娘用空手套白狼的方式獲得。
如此一來,惠娘就不用拿印刷作坊的收入來抵償城中藥鋪和鹽鋪在這三個月的損失,這筆銀子不僅彌補超支的錢綽綽有餘,商會還額外多了一大筆收入。
惠娘在這一戰後,沒有私自截留一兩銀子,除了補償商會藥鋪和鹽鋪用去的三四千兩銀子外,剩下的錢全都掛在商會賬目上。
瞬間商會成為擁有大量資產的民間組織,加上早前被惠娘買下來的商會總館房契和地契,商會有了自身的價值,對外更有競爭力。
……
……
進入臘月,在沒有蘇遮柒一夥對汀州商會的威脅後,惠娘可以放下心來打理自家生意。
在這幾個月裡,銀號進一步做大,分號已從一家擴大到了八家,汀州府治下的所有縣城都有了分號,惠娘甚至計劃把分號做到周邊府縣,這樣主要是為方便接納更多的存款和放貸業務。
印刷作坊生意很好,主要體現在年畫的銷售上。年畫因為投百姓所好,到年底家家戶戶都需要,加上之前制定的批發制度,使得小商販也能到汀州府城來進貨,這讓印刷作坊在年底這段時間盈利頗豐。
反倒是連環畫的銷售出現了一定問題。
蘇遮柒在江南等地人脈廣佈,加上商會自身銷售渠道沒有完全鋪開,無論是汀州府地方的土特產,還是連環畫這些商品,基本只能在福建和兩廣之地賣賣,一直沒辦法打開江南市場。
“……姨,趁著年底,最好在南京也設立汀州商會分館,同時在那邊開辦銀號,聯絡南京各地的經銷商,取代姓蘇的在江南一代的地位。”
臘月初四晚上,沈溪又趁著家裡人都睡過去了,來到藥鋪在惠娘房間商量事情。
惠娘坐在鋪了毯子的椅子上,面前的書桌擺滿了商會的賬目,沈溪坐在惠娘側後的床上,下身搭著被褥。雖然外面寒風陣陣,但沈溪卻在這裡感覺到濃濃的暖意。
惠娘回頭一望,柔聲道:“商會才成立一年多,想讓江南一帶的人認可,怕是不那麼容易。”
“所以我們才要先成立銀號分號,等到來銀號存錢的人多了。咱的資金就越發寬裕,南京城所在的應天府和下邊各府縣的人才更願意與我們合作做生意。”
沈溪掀開被子跳下床,走到惠娘身旁,抬頭看著桌上一角堆得高高的契約,這些契約是各地商人在銀號中存款和貸款的憑證,“姨。看來我們以後要印製銀票,來取代現在這些契約了。”
惠娘蹙眉:“何為銀票?”
沈溪笑了笑,跟惠娘大致形容:“就好像寶鈔一樣,不過是咱自己印製的,用的材料是牛皮紙或者桑皮紙,咱有印刷工坊,用彩色印刷,比起官府印的寶鈔質量應該好上許多,再加上特殊的明印和暗記。加上兩邊簽字畫押,出問題的可能不大。”
“客商存錢得到銀票,這些銀子咱不放貸,只作為保管,要收取一定比例的保管費,讓他們可以跨地域取錢。他們甚至可以用銀票來與商人做買賣結算結清,銀票正確,咱的銀號就要兌錢給人家。”
惠娘仔細想了想。按照沈溪的意思,就等於是銀號在沒有得到官府許可之下。已開始印製紙幣,作為市面上流通所用。
銀票,從宋朝開始就已存在,但這種銀票基本屬於“契約票”,除非是官方印刷的紙幣諸如“交子”、“會子”和“大明寶鈔”這類,否則只能作為兌換憑證。不能作為錢幣在市面上流通。
而官方印製的紙幣,又因為背後沒有實體銀兩和銅錢作為依託,會隨著時間大幅度貶值,在市面上並不會得到太多認可。
“這恐怕不妥。”
惠娘面對如此重大的問題,怎敢輕易冒險。“若有人造假,我們無法分辨,損失將會很大。”
沈溪笑道:“那姨是不相信我們印刷作坊的技術咯?”
“技術再好,總會被人破解,再者說,就算別人仿造不出,官府那邊……此事還是容後再議。”
雖然惠娘嘴上拒絕,但無可否認沈溪的提議對她具有極大的誘惑。
在之前籌備銀號的時候,沈溪的確提出過可以“異地取款”的設想,但在如今通訊不發達的年代,想要實現很困難。
契約是很容易造假的,在某地存款,到別處很難辨別存款人的簽字畫押還有契約的真偽。但若是用固定“銀票”的方式,那事情就容易多了。但必須要保證“銀票”是別人偽造不出來的,眼下市面上仍舊在流通官方印製的大明寶鈔尚且不能保證不被偽造,更何況民間印的“銀票”?
沈溪繼續推銷他的構想:“咱若要印銀票,會在其中增加許多暗記,再有編號制度,每一張銀票都有固定的編號,同一編號的銀票,一旦兌換過銀子就會被銷燬,不可以在銀號中兌換兩次,每個編號的銀票都會有不同暗記,除了咱派到各處銀號的大掌櫃,別人不可能掌握印記的規律。”
惠娘仍舊很猶豫,因為之前明朝紙幣大明寶鈔的泛濫,到如今大明寶鈔已快被市場淘汰。
沈溪也知道,等再過十幾年到正德年間,大明寶鈔就將徹底退出歷史舞臺,正因為如此,市場上更需要一種有公信力的紙幣來作為流通所用。
銀號印製銀票與官方紙幣最大的不同,是銀號不會濫造銀票,每印製一兩銀票,必然要在銀號中存下一兩銀子,而銀票兌換所用銀兩,本身與銀號存錢放貸的銀兩分離。
銀票的發行和兌換,採用收取保管費的方式,並不會給予利息,這樣就保證了每一張銀票的固定價值,既不會增值,也不會貶值,該多少就多少,一目瞭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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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武俠小說裡常見的銀票來了!
實際上,宋代的交子,明代的寶鈔都不算銀票,真正的銀票出現在清朝嘉靖年間,由山西平遙的日升昌票號首創,所以《鹿鼎記》裡韋小寶隨時都拿著幾萬兩銀票只是小說家言,當不得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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