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六年春·安慶縣
縣內修建著筆直寬闊的道路,一輛牛車駛了過來,有個少年在駕車,坐著一位中年儒生,在仔細巡看著。
兩側是大片冬小麥,農夫在其間勞作,路上和商旅行人頗多。
牛車“吱呀吱呀”,中年儒生看了看城門,城牆顯是修飾過,大門口有著兩個衛兵,站的筆直。
這就是安慶縣城了。
安慶受過兵災,但眼下完全看不出,人來人往,很是繁榮,中年儒生沿路而看,見著遠一點是新開的商埠,這是在城南的棚戶區,由土磚燒砌的庫房,雖簡陋,秩序很好,人氣旺盛,南來北往的行商都會在此地歇腳,街巷間有了不同於亂世的平靜氣氛,不由嘆著:“此縣令果是不凡。”
“叔父,城中雖還過的去,只是聽聞這葉青卻是假公濟私,不過三年,這安慶縣裡有二成土地都被佔有,良田數萬畝,叔父何其贊之?”
“你不懂,你聽聽”中年儒生說著。
少年傾耳聽著,市井販夫的話慶幸又帶著憂懼:“南面又冒出來一夥,叫張牛的盜賊……”
“不是往西投黑山去了麼?有劉青天在這裡保境安民,哪還敢再打我們主意?”
“說是這樣,可這盜匪不絕,什麼時是個頭啊……”
“聽說州里要把劉青天調走?呃,你們這是……”這話一出口,就見人人靜默,自知失言,趕緊住口不說。
氣氛還是沉寂下來,這世道有哪裡是無憂樂土。
再聽著幾句,雖不是個個都說好,但十句中,卻有八句是說好話,這少年頓時迷惘了起來。
葉青這時還是相當滿意。
這時在聽著呂尚靜(徐庶)報告:“現在家中有佃戶一千五百,畝四百頃,而家兵死士有一千五百之數,都曾訓丨之,可當伍長,縣內製度清明,守正奉公,已得百姓民心,要是主公一聲令下,以五充之,七千之軍不過是隨手的事
曹操在陳留舉族之兵,能一下聚集五千人,孫堅舉族之兵,能一下聚集三千人,這都成了氣候。
現在葉青有兵一千五百,已完全不遜色這二位了。
“只是主公在縣裡已有三年,再加上屢次出兵掃蕩賊寇,建立赫赫功績,怕是遷升就在眼前了。”簡雍這時說著。
“咦?我看你似有憂色?為何?”呂尚靜問著。
簡雍實話實說,說:“主公縣令三年,必會轉官別處,這裡建的好大基業,卻怎拱手讓人?”
呂尚靜就大笑:“主公治民政,開水利,蓄人氣,但盡佔縣內十分之一上田,以桀驁死士之戶充之。”
“縣兵訓練,盡以族兵充之,三年來,練出了甲士之軍。”
“主公在,自是聽縣令,主公不在,自是迴歸裡亭,這是吾傢俬兵,非朝廷之軍,有他們在,基業就在。”
“天下豪強盡是這樣,生長地方,百年不移,想要整治豪強,家家都危,群起洶湧,反掌之間,就可殺得新縣令,何憂之有?”
葉青聽了心喜,他兩世為人,早就看穿了利益和大義的本質,一個正常維持的朝廷,民產和官產的比例是多少——三七開
前世大圖朝奪取天下時,公產佔六七成,都得了民心。
在這個被賊軍洗過的縣城,原本大戶死傷大半,就空出了大片土地,這三年來,劉備依著遺策,廣佔土地,再拉攏一些大戶,排擠和殺掉一些破落大戶,終形成以劉家為核心的新豪強體系。
由於民產和大戶的比例退到了四六成,故這廣佔万畝私田,不但沒有引得人怨恨,反萬家生佛,萬民無不視劉備為救主。
“不積硅步,無以至千里。”葉青深刻的明白這點,所謂的公,不過是體制的代號罷了,體制大了自是公。
獲得民心的關鍵,實際上是黎民獲得多少。
戰亂前是三七開,戰亂中一片狼藉,民不聊生,劉備到了,不但恢復生產,而且退到了四六開,哪能不得百姓效死?
要是周圍沒有別的郡縣,劉備殺盡別的家族,只要保證百姓新獲得的利益,哪怕盡佔縣內十分之六的土地,都是萬家生佛的救世主。
葉青尋思,看著,就見著這滾滾紅氣湧了過來,分成二股,一股是自家佔領的四萬畝田,一股是百姓充滿熱誠的信念。
三年半前,劉家是赤紅溪流,但劉備當上了縣令,體制一下子擴大幾十倍,瞬間變成灰白色。
而在現在,經過三年廣佔土地,獲得萬民崇敬,卻變成了白裡透紅,這意味著對本縣的控制已相當強大。
“民心軍心可用。”葉青這樣總結著這根基,就在這喜悅氣氛中,一輛牛車馳過道路,風塵僕僕到了縣衙,遞上了文書:“僕下……”
葉青在偏廳接見了中年儒生,僚屬都坐在側,呂尚靜(徐庶)、簡雍、紀才竹、關羽、張飛、張遼(江晨)都在。
還有一些本地人士,這是託了葉青三百夜破三萬,聲名遠播幽冀並三州,吸引了不少人才,雖名不見傳,但充實了體制。
“洛陽來使,為節制大將軍和太監,王允請各路英豪入京”
“君且稍候,容我考慮一二。”葉青不動聲色,讓人帶他去休息,把這信遞可下去:“你們看看,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呂尚靜幾人看了信,撫掌而笑:“此天賜時機,主公何不走一趟?縣中事務自有我們維持。”
葉青點點頭,有些憂慮:“歷史上可沒有這事,我擔心此貼一出,天下會提前有著變化。”
“現在已不是四五年前,皇甫嵩、朱儒兩位將軍雖討伐剿滅大部流寇,但這幾年水旱災事更多,到處寇盜蜂起,郡縣力量已不能獨力平定……接下來發生的事,你們都知道了吧?”
簡雍目光一閃,敏銳的反應過來:“主公是說益州刺史、宗室劉焉去年上書——四方多事,因在刺史權輕,請用用宗室、重臣為州牧,軍政大權獨攬以鎮壓寇盜之事?”
“就是這個廢史立牧,嘖嘖……”葉青笑了起來:“我這大名鼎鼎同宗,老牌剌史,或是包藏禍心,或就是大漢的真正忠臣”
這不只牽涉到劉姓同宗,也關係洛陽局勢變動,眾人對此都不敢插言,凝神聽自家主公說著:“大漢實承秦制,秦時所謂刺史只是一種監御史,派去巡行督察地方,沒有固定居所。”
“到武帝時把天下分成十三部,除京師屬於司隸校尉,十二部各置剌史,以六條督察——地方豪族吞併田地,欺凌弱小;二千石的地方官員以公謀私,魚肉百姓;地方官員擅用刑罰獎賞……地方官員勾結豪強,接受賄賂,這一條條都是做為中央的耳目,派出去行巡查之職,除此六條政事一概不問。”
“到光武以後,剌史權位漸重,不過雖受地方尊捧,還是不過是中央派出去的督察官,郡級太守政事都還是直接和洛陽負責,太守可以直接上書,直接受命,直接解任,最多碰到一州範圍需要協調的緊急事情,暫時聽刺史節制——這就是說秦漢以來,雖有朝廷、州、郡,看起來三級,但實質上是個兩級制
葉青說到這個,突失笑:“這叫我想起秦始皇每日批閱文書一百二十斤(刻字竹簡的稱量),將重量換算成簡數,再以每簡38字的制式,日閱的公文量是30萬字,不看完不休息,這樣勤政才換來高效的天下郡縣體系。”
“可惜並非每個皇帝都這樣工作,皇帝更喜歡在宮中開集市,修裸泳館,親自販賣官爵……”
葉青沒有再說下去,皇帝的事不是現在的自己可以左右:“我聽說同宗上書內容,說刺史太守行賄買官,盤剝百姓,招致眾叛親離,應挑選宗師和朝中要員去擔任地方州郡長官,藉以鎮守安定天下……”
“州牧的正式確定,就是把兩級郡縣制,變成三級,這種做法對中央來說,或是飲鴆止渴,就算能平定地方寇亂,實就將主動權交了出去,軍閥割據就自去年就開始了。”
“但不立在中央立場,立在家天下的角度,這實是未雨綢繆,要重演光武之事吶,這就是為什麼皇帝會同意。”
這裡都是自己人,呂尚靜和紀才竹彼此面面相覷,暗中點頭認可——主世界朝廷不惜抽取各州力量,換取一絲生機,轉圜空間餘地。
而這漢朝的心思不難猜,無非就是四角鎮之宗室,萬一有變,宗室就可重演光武之事,三興漢朝。
關羽和張飛這時都眼睛一亮,又想起了劉備祖墳冒青煙的事,都是眸帶異光——往昔綠林一興,赤符預言就起,而光武中興。
現在賊兵一亂,劉備祖墳就冒青煙,接著就是皇帝分封州牧,這相士所言,難道就是對未來的預測?
如果葉青這時觀望天命,會發覺經過了三四年醞釀,這天命已化成了紅中帶黃,這意味著這原本大忽悠的預言,已具備了影響郡級人士的能量,甚至潛移默化中,不知道使多少人改變了態度,增加了期待和忠誠。
簡雍心裡也想到了這點,心裡暗暗興奮,主公有王者之貴,甚至更進一步,自是臣子的福氣,這時卻又面露疑惑:“但眼下還未成氣候,這請貼叫地方豪雄進京,將欲何為?皇帝再病重,豈會容許此事?主公可要千萬小心,別中了圈套。”
眾人都笑起來,廳中其實大半都知道為什麼——靈帝馬上就要死了,大將軍何進的外戚與門閥士人政治聯盟,馬上就要和張讓為首的十常侍宦官集團火併。
局面危險到一觸即發
葉青嘆一下:“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本以為按部就班種田就可,但此請貼一出,天下群雄響應,鬥爭已轉到了更大的舞臺,我豈能退縮?”
議事廳散會後,暗中傳間留了呂尚靜和紀才竹几個家臣。
到密室裡,葉青就不再忌諱:“原來本世界人物,十八路諸侯會不會響應,我不知道,但何進掌權,王允起復,袁紹、曹操等人都已在洛陽參於其中,攪動風雨,嶄露頭角,卻馬上要引來一個更加危險的傢伙。”
“這種情勢,看過《封神三國演義》的各家,肯定心裡透亮,沒有不會趕赴洛陽——這可是大變局,也是大機會,不知道就罷了,既都是對歷史瞭解,誰不想從裡面撈點好處”
“政治資本、名望資本、軍事資本……都有機會獲得,無論王允是被人慫恿,還是穿越進來,都已聰明地造了勢,既已邀請,我就避不開這局。”
“政事一切照舊,所有縣內甲士全數歸田,由民兵充之,我率三百甲士上京,看看這個水有多深”
對歷史改變,葉青毫不驚訝,封神三國演義已印刷投放市場,人人都知,在這種情況下,歷史還按照原本進行才叫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