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佳瑤抱着葉凡的脖子,手掌撫在他的臉上,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幕幕的場景卻浮現在眼前。()
曾經,他是那般的下流,卑鄙,無恥,每一次,無論她想出什麼招數,結果都是她輸,在學院,在廢棄的倉庫,在龍亭,一次又一次,她都曾經幻想着葉凡被她擊敗的樣子。
第一次,她的初吻,被他輕易摘走,第二次,她被這個混蛋看光了胸部,第三次,當她站在他面前脱光衣服時,他卻大發雷霆……
這一次,他再也不能吊兒郎當地笑着對自己説:“葉大爺怕你會愛上我啊。”
“為什麼,為什麼,你知不知道,我已經愛上你了……”沈佳瑤拼命擦着他臉上的血污,擦着他的嘴角。
直到失去,才明白痛徹心扉,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自己心中所愛。
心是那麼痛,那麼冰涼,再也擦不幹回憶裏的淚光。
如果可以,她多想回到那一天,學院東大門的那個午後,她會笑着對他説:謝謝。
如果可以,她寧願再挨一刀,被他看光摸光,也是心甘情願的。
如果可以,她絕不會帶他到龍亭,在他和華經天之間設下解不開的恩怨。
如果可以,她會在今天下課的時候向他表白,告訴他,自己有多麼喜歡他,喜歡他的霸道,他的無恥,他的壞……
沒有如果,世上從沒有後悔藥可吃,沈佳瑤擦乾了他臉上的血污,自己的眼睛卻被淚水遮蔽,那一日,人生若只如初見……
“唐文,你還愣着幹什麼,快叫人幹掉他們!”百里沁霜倒在那邊,臉上的表情異常冷酷獰厲。
唐大掌櫃搖頭嘆道:“我已經不是龍亭的掌櫃,誰又會聽我的命令?”
哀莫大於心死,龍天縱那句話讓唐文心如死灰,並且,目睹眼前這一幕人間慘劇,唐文哪還有心思再聽命於龍家?他已抱定歸隱之心,從此退出江湖,不問世事。
“叛徒,老狗!你們幾個,殺了她!”百里沁霜失心瘋地吼叫起來,想要驅使龍亭的保鏢。
沒人聽她的命令,死了這麼多人,保鏢們也心驚膽顫,不敢妄動。燕塵拔刀守護在大小姐身旁,一雙眼佈滿了血絲。
咚咚咚,外面響起一陣嘈雜有序、沉重的腳步聲,滾滾的殺氣震盪,百里沁霜抬頭望去,心涼透到腳板。
全副武裝的士兵,手持國產衝鋒槍,源源不絕衝進了這間大廳。
不用他們開口發號施令,幾名保鏢立即束手就擒。
放眼看去,迷彩的顏色堵住了視線,槍口集體對準了百里沁霜!
蘇琳和陳東青大校闊步走來,看到滿廳的血腥,兩人同時震驚!
“完了!來晚了!”當大校的目光落在葉凡身上時,心情突地一沉。
蘇琳瞪大了美眸,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一個小時前還嬉皮笑臉的葉凡怎麼可能死了?他不是説沒事嗎?好人不長命,禍害延千年,他這種人怎麼可能輕易地撒手人寰?
“抓起來!”陳東青沉着臉揮手,一大羣士兵衝上去將百里沁霜等人活捉。
蘇琳走向沈佳瑤,輕聲問道:“我們去醫院吧……”
沈佳瑤忽而笑了,沾了血污的臉蛋露出甜蜜的笑意,輕輕搖頭,抱起葉凡的雙肩,吃力地站了起來。
“我們回家。”她輕聲呢喃着,向燕塵説道:“背上會長,我們回家。”
“是,大小姐……”燕塵泣不成聲,丟下刀子,背起沈天明的屍體。
沈佳瑤嬌弱的身子拖着葉凡的手臂,架着他一步一個弓身彎背,好像隨時都會摔倒。
四個人,兩雙腿,蹣跚躑躅前行,一路蜿蜒出刺目的血跡。
蘇琳張了張口,卻又咽下了想説的話。
數百名士兵默默注視着他們的腳步,緩緩讓開了一條通道。
望着那個艱難的,不屈不撓的身影,蘇琳扭過頭,紅了眼眶。
陳東青鐵青着臉,摸出手機,猶豫了許久,一開口,竟沙了嗓子:“報告首長……”
“死了?狗犢子!放屁,人在哪裏?”林田聽到葉凡死亡的消息,一掌拍翻了面前的茶盤!
坐在他對面的中山裝老頭眼神微微一揚,精光如電芒攸然閃過。
陳東青簡要彙報了一下情況,林老頭厲聲喝道:“把兇手帶到司令部來!”
啪!
電話摔在桌上,林田從未有過如此盛怒,葉凡死了,誰能醫他的寶貝孫女?
“龍千秋!我要你好看!老子滅你滿門!”林老頭揹着手在司令部來回轉着圈子,一張臉氣得變了形。
“老夥計,發這麼大火幹什麼?”中山裝老頭笑道:“龍千秋怎麼惹着你了?”
“葉凡那小子死了!你知道是誰幹的?龍千秋那畜生老二!”林田怒吼道:“老子現在就調集裝甲車,碾平崇明島!”
“萬萬不可!”中山裝老頭擺手説道:“龍千秋引領江南黑道羣雄,且不説他那個義弟龍滄海,就是這青幫嫡傳門生餘脈,大小百來個幫會社團,一旦禍起,後果就不是你能擔待的起,更何況,當年一戰,龍家立下大功,手握免死金牌……”
“他姥姥的!”林田踢飛座椅罵道:“傅老頭,你也胳膊肘往外拐?我不行,不是還有你?你再不行,叫老怪物出來!”
“哈哈,林老頭,我看你是老糊塗了,這樣吧,先把事情搞搞清楚再説。”中山裝老頭笑道:“見着龍家那小子,問問事情經過。”
“到哪見?那小畜生已經死了!”林老頭怒道:“若沒死,老子定一槍崩了他!”
“死了?都死了?”傅東方一愣,眉頭深鎖,龍天縱死了,他老爹恐怕不會善罷甘休啊。
龍家根深葉茂,少主意外身死,必將驚動江湖,難免興起一場滔天駭浪……
百里沁霜、唐文,外加一眾龍亭保鏢,被帶到了東南軍區司令部。
林田耐着性子聽完事情經過,拍着桌子嚷道:“是非已分,就算是龍千秋也沒話説!把這幹幫兇收押,關進軍牢!”
傅東方露出冥思的神色,起身説道:“去看看。”
“看什麼?人都已經死了!”林老頭兩眼一睜,懊惱又上心頭,早知會這樣,就該時刻派人暗中盯梢保護,現在是腸子都悔青了。
“此人來歷不俗,或許有奇蹟發生也説不定啊……”傅東方笑道:“但看無妨!”
林田眼珠子轉了轉,想想也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不信這小子就這麼一聲不響死了,要死也要先把林詩雅的病醫好再死。
“陳東青,還不備車!”傅東方揚聲説道。
“是,首長!”
城南一幢歐式別墅,東方陽仰躺在露台上,託着酒杯。
“大少,龍亭有消息了!”一名短髮黑衣女子走上露台,看着東方陽,低了低頭。
東方陽臉上浮起陶醉的神情,抿了口紅酒:“葉凡死了沒有?”
“回大少,死了。”
“死了?當真死了?”東方陽哈哈大笑,放下酒杯,表情十分愉悦地説道:“繼續講,沈天明怎麼樣。”
“回大少,也死了。”女人沉聲答道。
“哈哈哈……”東方陽瘋狂大笑起來,華星社完蛋了,沈天明一死,四海也完蛋了,如此一來,誰還能與傲世爭鋒?
看到她似乎還有話説,東方陽止住笑聲,問道:“還有什麼消息?”
“回大少,龍,龍天縱也死了!”
“什麼?”東方陽翻身坐起,蹬開兩個女郎,跳到她面前,一把抓住這下屬的衣領,臉色猙獰如狂喝道:“你再説一遍!”
“龍天縱死了。”
“你親眼所見?”東方陽沉聲逼視着這女人略微驚慌的臉蛋。
“是,他的屍體,已經被抬往醫院太平間。”女人低聲答道。
“哈哈哈,這真是天助我也!星海註定是我東方家囊中之物!哈哈……”東方陽張開雙臂,狂笑不停。
月上柳梢,晴空萬里,在那恆河沙數般的東北方星空裏,一點紅芒輝耀眨眼,看起來極其微不足道,即使天文望遠鏡也難以注意到那點變化。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這小子,終歸還是沒能耐得住心性……”麻衣老者睜開如炬慧眼,嘆了口氣。
這老者,鬚髮皆是灰色,長眉髯髯,面容極其蒼老,盤膝坐在峯頂一塊山石上,巋而不動。
“師叔祖,這麼説,那種子……”老者身前,立着一名身穿道袍、執手而立的七旬老道,神態極其謙卑。
“華陽子,此番你便叫閒雲走一遭吧。”耄耋老者閉上眼皮説道:“生生死死,福禍兩依,人算終究難敵天意,是福是禍,千秋過後,方可斷。”
“是,謹遵師叔祖教誨。”華陽子拜了拜禮,飄身而去。
老者一聲悠遠嘆息,身影竟已消失不見,億萬星空下,只餘莽莽山峯雲霧,風聲搖曳,猿啼魈叫……
深藏兩百里茅山的九霄萬福宮中漸漸響起了子夜鐘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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