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怒僧笑着搖頭:“人心詭秘幽深,平日顯現出的只是冰山一角,又受這世俗禮法的約束,更加的變幻難測。,!我看他方才出手兇狠暴虐,已不僅僅是為了克敵制勝。人人心中皆有佛性,但人人心中也皆有魔性,這一點,師兄不會否認吧!”
“我不否認,但他若真的是魔性難忍,又怎會對那吃人的小魔民如此寬厚。”無畏僧將手一指,多噶正低着頭,在廣場上尋覓散落的魔心。
魔心的材質不同尋常,是唯一不會被李青山的劍氣摧毀的部分。
“説不定他本就一直在鎮壓着心中魔性。”
不怒僧説着,自己也覺得不太可能,魔性若是如此容易被鎮壓,那世上皆是良善,還要這《鎮魔圖錄》做什麼?
他們絕想不到,李青山無時不刻以比《鎮魔圖錄》更神奇更強大的功法《靈龜鎮海訣》鎮壓着心中魔性,如若不然,他早已成魔了。
……
小安凝視着這尊“鎮魔雕像”,沒過多久便搖了搖頭,放棄參悟其中所藴含的《鎮魔圖錄》。
“怎麼,連你也悟不透其中的功法嗎?”李青山好奇的道,他還沒見過任何東西,能夠難得住小安。
小安道:“這雕像與整個‘鎮魔殿’融為一體,名為鎮魔而非誅魔除魔,可見當初這鎮魔殿的建造者,並非為了殺戮折磨,是存着慈悲之心。”
“其中藴含的功法,應當是讓被關押在這裏的魔道中人、魔民裔嗣,鎮壓心中魔性,迷途而知返。而我心中並無魔性存在,所以無法修行。”
鎮魔殿外,無畏僧與不怒僧相視一眼,都有着驚異之色,只是這片刻之間,她就參透了這鎮魔殿的建造目的。包括這《鎮魔圖錄》的功用,真是不可思議。
昔年,能夠被關押在這鎮魔殿中的魔道修士,莫不是橫行一方的強橫之輩,因其心中有着極強的魔性,方有機會從這《鎮魔圖錄》中有所領悟出回頭是岸的道路。
不過對於她所説的“我心中並無魔性存在”卻都不信,但這話分明是説給他們聽的。
“我明白師兄你為何如此謹慎了。”不怒僧微微搖頭,臉上的笑容頭一次消失。
如此年紀。如此智慧,天龍禪院得此弟子,不是大福便是大禍。
不過他們卻不知道,小安並沒有説謊。
她雖然有着不可思議的天資悟性,但近乎無情無性的她,心中並沒有所謂的“魔性”存在。縱然能夠有所領悟,也無法正在修行。
《朱顏白骨道》算是一條由佛入魔之路,和這《鎮魔圖錄》可謂是截然相反,在她的心中,本就無魔可鎮,而李青山卻不一樣。
“鎮壓魔性,不知道能不能用來鎮壓牛魔和虎魔?”
李青山心中一動,在牛魔變達到第五重之後,他經常有一種鎮壓不住感覺。勉強鎮壓,頗為耗費心力。如果能將這《鎮魔圖錄》學會,不知道能否得些助力。
而且這門功法的品階看起來不低,至少要比《大海無量功》高明的多。那幫禿驢隨隨便便就將他們關在這裏考驗,能學會這麼一門功法,也算是不無收穫。
李青山繞着“鎮魔雕像”轉了一圈,轉過身來,背對着鎮魔雕像,一邊神念查探。一邊變幻姿勢。擺出和鎮魔雕像一模一樣的架勢來。
神念探入鎮魔雕像中,初時感覺不到什麼特別。念及小安所説的話,他試着稍稍放鬆了一絲靈龜對牛魔虎魔的壓制。
剎那間,他的神情改變了,眉毛上揚,雙目圓整,仰首斜視虛空,雙唇緊緊抿成一條線。
牛魔之魔性,萬劫不移。虎魔之魔性,兇厲滔天。
張開變粗了一圈的雙臂,渾身肌肉虯結,胸膛中迸發出無聲的怒吼,彷彿在與無形的敵人搏鬥一般。
正在撿拾魔心往嘴裏塞的多噶,嚇了一跳,後退一步,坐倒在地上,嘴巴大張着,忘了吞嚥魔心,直直的望着李青山,有一種頂禮膜拜的衝動。
原本李青山雖然救了他,他也並不感激,在魔民心中是沒有感激這種情緒存在的,只有“好人”才會知恩圖報。
在知道李青山乃是人類之後,雖然畏懼其力量,説了很多“誇讚”的話,但心裏並不這麼想,特別是在李青山向他表達善意之後,他心裏覺得怪怪的,更認為人類和傳説中的一樣的莫名其妙。
但在這一刻,多噶誠心誠意,五體投地,宛如僧侶敬拜德行高深的高僧。
“尊者果然是人中之魔,那些魔將都遠遠比不上,沒有魔心就如此強大,若是有了魔心,成為魔民,豈不是更加厲害!”
“這是!”憑無畏僧與不怒僧的心性修為,此時也吃了一驚,凡人出身的他,怎麼可能有如此強烈的魔性!?
李青山心中藴含的魔性之強,遠非任何人所能想象。
牛魔那頑固不化的堅持,諸天神佛亦不能度化。虎魔那戰天鬥地的意志,更是如瘋如狂。
魔民的魔性看似強大,沒有任何感情,無視所有道德,但那不過是受魔心感染而已。
思想被灌輸,意念被扭曲的所謂魔性,與牛魔虎魔相比,就宛如蛆蟲一般軟弱。其本質上和那些向大佛山朝拜的凡人信徒一樣,只不過是由信佛,變成了信魔而已。
真正的魔,縱橫馳騁,隨心所欲,一念所定,九死不悔。
這便是李青山所具有的“魔性”,至於種種慾念殺意,不過是衍生出的副產品,並不能動搖他的本心。
無畏僧面沉如水,籠在僧袖中的拳頭攥緊,如此濃重之魔性,簡直世所罕見。若是在外面遇到此子,簡直該不顧一切,將他當場擊殺!
轉頭的對不怒僧道:“師弟,若是他不領悟《鎮魔圖錄》,決不能放他離開天龍禪院,不,鎮魔殿。”
不怒僧微微搖頭:“師兄,我知你嫉惡如仇,誓為我佛掃盡天下邪魔,但是,縱然我禪宗講究見心明性,他既然還沒做下作孽,又怎能因其心中有魔性而懲處他呢?”
無畏僧眉頭皺起,“你要保他?”
不怒僧避而不答,只道:“他心中既然有如此魔性,又能引而不發,不是有絕大大毅力,不能做到,或許便是修行《鎮魔圖錄》的最佳人選,是這鎮魔殿所等的有緣之人。”
“那也未必。”
無畏僧道,由善道淪入惡道,只在一念之間,但想要迷途知返,回頭是岸,卻談何容易。那麼多的魔民與魔道修士進入這鎮魔殿,修成《鎮魔圖錄》走出來的卻一個都沒有。
可以説,鎮魔殿從未發揮出那位存有慈悲之心的建造者,所希望發揮的功用,最終也只是一座監牢,一個試煉場。
“他能否破天荒的成為天龍禪院,修成《鎮魔圖錄》的第一人呢?”
李青山小心的控制着靈龜與牛魔虎魔之間的微妙平衡,免得不小心釋放出妖氣來。那無畏僧可不像是心慈手軟的人,卻不知道,單憑散發出的魔性,就已讓無畏僧定下了殺意。
這時候,鎮魔雕像微微亮起,散發出前所未有的淡淡金光,整個鎮魔殿都在微微震顫。
正是在這掙扎與徘徊之中,壓抑和釋放之間,暗合了這鎮魔雕像中所藴含的意念。
不怒僧的眼睛發亮:“不錯,果然!”無畏僧神情微松。
李青山用神念緊緊鎖定着鎮魔雕像,隱隱感覺其中有什麼東西存在,像是一種明悟,又似一段經文,但卻始終有一層隔膜存在,過了片刻,鎮魔雕像的光芒黯淡下來,李青山渾身一鬆。
“阿彌陀佛,果然還是失敗了嗎?”
無畏僧雙手合十,低頌佛號。一旁的不怒僧卻知道,這是無畏僧定下心念,要斬妖除魔的表現。
李青山問小安道:“你覺得怎麼樣?”
“不太像。”
“是嗎?我也感覺差了點什麼?”
李青山心中的意志,與這雕像中所藴含的意念,並不完全相合,而是有所偏差,也便無法得到鎮魔雕像所傳承的《鎮魔圖錄》。
他沉思了片刻,轉過頭來面向雕像,默默的道:
“我心中雖有着強烈的魔性,但我並不痛苦,也不想祈求誰的幫助,更不想迷途知返,完全磨滅這股魔性,若無這股魔性的存在,李青山便不再是李青山。”
猛然一聲暴喝:“無論你藏着什麼東西,都給我拿來吧!”
鎮魔雕像陡然釋放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彷彿整個鎮魔殿的光芒,都在向其彙集。
那光芒達到極致,它雙目中射出兩道金光,落入李青山的眼中,李青山渾身一震,彷彿受到了強烈的衝擊般,後退一步,腦袋中陡然多了一副圖像,不斷的旋轉着,正是面前的鎮魔雕像。
《鎮魔圖錄》第一式——魔心初悔。
雖然生為魔民,但卻品嚐到了善於愛的滋味,為過去的所作所為感到悔恨。於是想要掙脱魔心的束縛,產生自我的意志。
但是漸漸地,從魔民男子的形象轉化為李青山的形象,神情中既沒有痛苦,也沒有祈求,只有傲然與決絕,不會過去所做的任何事而悔恨。
魔心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