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青山才踏入陣中,便覺心頭一陣急跳,似乎頭上灰濛濛的天都在旋轉。暴雨伴著驚雷陣陣傾灑過來,頭上陣明陣暗,眼前的嶙峋怪石更覺陰森可怖。那些青蚨幫眾也不知奔向了何處,但陣陣冷箭卻從意想不到的地方不時射來。這箭不知為何勁力都大得出奇,每每弓弦一響,必有一個鳴鳳山寨兵倒地。
正自心急如焚,卻聞頭頂傳來一聲長嘯:“袁青山,你們如今已是甕中之鱉、網中之魚,還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時?”袁青山舉目望去,卻見江流古在一塊大石上昂然而立,蓑衣如鐵,斗笠如蓋,映著道道閃電,當真有若天魔降世。葉靈山卻搶到一片平地上,驀地振聲一嘯:“大家不必驚慌亂走,到我身邊來!”這一聲鼓氣喝出,聲振四野。立時無數驚駭失措的鳴鳳山寨兵迅疾地向他湧過來。
跟著又聽得有人哇哇大叫,卻是頑石和尚急奔了過來,只見他身上的僧袍不知給誰撕得破爛不堪,黑黝黝的胖大身子上更是橫七豎八的起了數道血痕。袁青山見他到只受了些皮肉之傷,才長出了一口氣。
頑石和尚才奔過來,又聽得急嘯連連,兩道身影奇快如風地向這裡掠來。左邊一人臉上鮮血淋漓,正是顧瑤。他身子雖胖,好歹這一路卻是履險如夷地直衝了過來。右邊那奚長峰身後卻有水若清如影隨形地銜尾疾追。奚長峰雖快,水若清卻更快,幾個起落,便要堪堪咬上。偏偏此時奚長峰給一堆錯落有致的矮石攔住去路,他繞著那石頭轉了幾轉,居然又糊里糊塗地退了回去。水若清嬌滴滴的笑聲在疾雨中聽來讓人分外心驚:“奚寨主,還是你捨不得小妹呀!”龍血鞭疾揮,登時將他纏住。[飛雲驚瀾錄]首發第十九章、夜雨樓船演奇陣(6)
顧瑤叫了一聲:“奚大哥!”要待回身去救,但他腿上顯是已經受傷,一瘸一拐的終究是力不從心。猛然間便聽得奚長峰長聲慘叫,身子已經被長鞭捲住,隨即就給揮上半空。眾人驚叫聲中,奚長峰的身形已經落了下來。顧瑤奮力躍去,半空中接住了奚長峰的身子,卻見奚長峰雙眼血肉模糊,已被水若清的毒針刺中。顧瑤心中又驚又痛,急在身上摸出幾味藥來,要待胡亂塞入他口中。卻被奚長峰猛力抓住了雙手,暴雨中傳來他沙啞的聲音:“顧兄,將我和二弟葬在一處……你也早日回山去吧,咱們鬥不過青……”話未說完,腦袋一歪,便死在他的懷中。
袁青山望著綽立在高石之側的水若清,心頭怒若滾油驟燃,喝道:“大夥隨我衝,先擒了這妖婦。”眾人全是怒不可遏,齊聲呼嘯便待上前,但一陣亂箭激射過來,又有幾個鳴鳳山漢子受傷倒地。
“大夥不可妄動,”葉靈山急忙振臂大呼:“人家佔了地利,咱們速結九宮八卦陣,先守住陣腳。”群豪亂糟糟的正沒個理會處,他這一叫正是時候。聚合堂、鳴鳳山弟子常在他指揮下習練陣法,聞言登時依言佈陣。眾人首尾接應,四面照顧,便堪堪可以抵擋不時射來的冷箭了。[飛雲驚瀾錄]首發第十九章、夜雨樓船演奇陣(6)
“葉靈山,你終於回來了,”江流古的聲音居高臨下地飄了過來:“你在我陣中受困幾日,若非老道有意放你一馬,焉能容你一進一出?只是此陣的奧妙你還是參悟不透,你出得一回,再難出去第二回!”驀地令旗一揮,“朱雀隊,斷住東南無妄位!”一聲令下,立時在東南方位湧出無數青蚨幫眾,刀槍齊揮,遙遙扎住陣腳。
袁青山急問:“我想起了一事,二弟,咱們一進了這石陣,就寸步難行。每走一步,都覺天旋地轉,四周的亂石都似要擠壓過來。為何那青蚨幫人馬卻能在這裡面暢通無阻,莫非這是什麼妖法不成?”“這不是妖法,”葉靈山搖首道,“此陣被江流古依奇門五行生剋之理佈置,內中更以江河遁和坤地遁調動了無定河、御河兩河與岸邊的戾氣,因江河之氣屬水,與雷、雨之氣相通,所以在這暴雨之時,此陣的煞氣最盛。不通陣法之人行走其中,自然處處受制。但青蚨幫弟子佔了乾坤八門之中的開、生二門,他們的每一進退必循此二門,便不受戾氣所制。”
袁青山聽得似懂非懂,道:“既然如此,咱們也搶佔這開、生二門,不就是了?”
葉靈山的臉上陣青陣白:“我在此陣中苦撐多時,才堪堪看出乾位的一些端倪來,可是此時陣勢已變,我……我卻再也看不出陣眼所在!尋不到陣眼,如何破陣?”頑石和尚卻驀地振聲大叫道:“嘀咕什麼,人家殺過來啦!”果然一串亂箭密如疾雨般的飛來,眾人揮刃抵擋,一時手忙腳亂,窘迫之極。[飛雲驚瀾錄]首發第十九章、夜雨樓船演奇陣(6)
正自紛亂之間,忽見一個矯健的身影鷹一般撲入陣中,幾個青蚨幫弟子撲上去抵擋,卻給他手起劍落,刺得四散奔逸。葉靈山雙目一亮:“是公子來了!”石上的江流古驀地大旗一揮,喝道:“放他進陣!”曾淳撲過來的這一路似是陣中的軟肋,那幾個鬼卒想攔也攔他不住,給他一路殺了過來。
袁青山眼見他只一人奔到,急忙問道:“公子,陳將軍所率的大隊人馬呢?”曾淳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沉聲道:“金秋影率緹騎和青蚨幫大批人手強攻鳴鳳山。陳將軍命我前來傳令,大夥速回山寨!”頑石和尚頓足大罵:“直娘賊的,老子也想回去,可是賊陣就是他孃的邪門,進好進,出難出!”話沒說完,頭上陣陣驚雷已經滾滾而作,將他的聲音淹沒了下去。
何競我凝立在巨石之下,耳聽得頭頂驚雷勃發,忽然間對生命和天地生出一股絕大的敬畏。雖然“誠敬”功夫是儒家的必修之業,但生命中的哪一次敬畏也沒有這一回來得真切。幽暗的天宇被耀目的閃電照出片片驚愫的白,沉重的驚雷象陣陣的戰鼓就敲擊在自己的心神深處。在一瞬間,何競我發覺自己和憤怒的驚雷有了一種難以言喻的交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