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競我驀地止住悲聲,解下背後所負的一個盛水葫蘆,向着夏星寒的屍身高高舉起,道:“星寒老弟,可惜聚合堂素不飲酒,何競我姑且以水代酒,祭酹忠魂!”任笑雲見這聚合堂主乍笑乍哭,不由暗自咋舌不已:“這人好大的學問和武功,卻是説哭便哭,説笑便笑,渾不將旁人放在眼內。而他論輩份該是夏星寒的長輩,卻跟夏星寒稱兄道弟。看來世俗禮法他更是不放在眼內了。”
何競我先將大葫蘆一揚,一串銀光亮晶晶的飛起。鍾舟奇雙目放光,手中的太刀緩緩揚起,刀尖遙遙指着何競我的咽喉,只要何競我再多露出破綻,他便一刀刺出。
何競我竟似忘卻了眼前這個殺意凜凜的鐘舟奇,轉頭望着那被縛的兩大弟子,長長一嘆:“元山、寒山,師父也沒教你們什麼,但天地萬物本為一體之理,盼你們在身遭困厄之時還能領悟!這一杯是敬給你兩兄弟的!”將葫蘆緩緩向地下澆去。解元山和桂寒山二人聽得師父這麼説,似有所悟,身子簌簌發抖。
一旁的金秋影、閻東來對望一眼,均覺何競我若非太過託大就是太過癲狂,這時他渾身皆是破綻,對手若是以“白虹貫日”一類的招式長驅直入,十九便能得手。[飛雲驚瀾錄]首發第十二章鳴鳳灑淚祭雄傑(1)
葫蘆中的水如一串銀柱,嘩嘩流下,鍾舟奇渾身骨節格格作響,卻是始終不敢一動。
何競我對着夏星寒的屍身一躬到地,再將葫蘆舉起:“星寒,五年前在京師一會,聚談甚歡,秋巖老哥有你這麼一個好弟子,我好替他歡喜!豈知,嘿……這一杯我替秋巖老哥飲了,送你上路!”左手高舉葫蘆,仰起頭來,一股銀浪直向口中傾去。眾人都知他喝的是水,但他這麼一飲,竟是意氣縱橫,豪情不輸烈酒分毫。
一線清水飛花濺玉般貫入何競我的口中。鍾舟奇緊盯着那線水光,額頭已有汗珠滲出。
片刻之間,葫蘆內的水就所剩無幾,只有閃亮的水滴點點垂下。
鍾舟奇的身子忽如驚豹出枷般躍起,還有些沉暗的院中陡然射出一道閃電,那把太刀化作一道耀眼的精芒,疾刺何競我的咽喉!
這一勢“刺喉”他幾乎用了半生的時光苦練過,死在刺喉之下的人不計其數。
這時何競我的咽喉內正有清水淌過吧,可惜這點清水就要裹着鮮血給自己的刀鋒酣飲一番。
眾人全驚叫失聲,鍾舟奇不動則已,一擊之下當真快如飛星掣電,猛如山崩海嘯。
啪的一聲,那葫蘆忽然裂作千片萬片,一串晶瑩的水珠四散跳開。[飛雲驚瀾錄]首發第十二章鳴鳳灑淚祭雄傑(1)
那輪朝陽就在這時躍出,映得天地間一片明澈。飛躍的水珠給朝陽一照,忽然變得嫣紅如胭脂。
閻東來陡地雙目怒張,大喝了一聲:“不好!”
何競我已然出刀,那刀一揮即收。
鍾舟奇忽然裂成了兩個,這一刀斜肩鏟背將他一分為二,飛濺的鮮血將空中的水珠染成一團胭脂之色。
院內爆出一片響,有人喝彩,有人驚呼,院中百十人看清何競我如何出刀的不足四五人,但人人皆為這一刀之威折服。喚晴更覺心魂激盪,這樣的一刀,才能稱作“氣吞山河”吧!
任笑雲這時卻是如痴如醉,在心中細細回味適才兩大高手那驚心動魄的一搏:何競我昂首酣飲,頸、胸、背、腹皆是破綻。鍾舟奇一刀電閃而至——刺喉,這勢在必中的一刀這時在任笑雲的腦中卻慢的出奇,慢到任笑雲能清楚的發現他運刀的路徑竟是一條弧形,完美而致命的一道彎弧,彎向何競我的咽喉。
何競我的身子就在長刀即將觸頸的一霎微微一動——那勁可分山的一刀便刺中了葫蘆。
何競我這一招險到極處也巧到極處,任笑雲甚至覺得鍾舟奇那一刀要刺的就是那個葫蘆!萬千碎片,瀲灩水光之中,何競我擰腰,反身,一刀劈出![飛雲驚瀾錄]首發第十二章鳴鳳灑淚祭雄傑(1)
鍾舟奇那時候才知道何競我這一刀在他昂首酣飲之時已經發出,暢飲的何競我全身無處不是破綻,卻又處處藴滿刀意,刺喉一勢他傾力而發,敗就敗在“一擊必中”的輕躁上。但他知道得太晚了,他來不及嘶叫來不及驚駭甚至還未覺得痛,身子就已經裂成兩片。
那刀一出即收,隨即橫在何競我的腰際,有如一條氣勢不凡的蒼龍。
任笑雲這時才看清了那把刀。披雲刀美在流暢,這把刀則美在雄渾,寬寬的刀刃,粗闊的刀把,挺直的刀身,無不給人一種厚重沉雄之感。更奇的是那寬闊無比的刀刃上鏽跡斑斑,彷彿這刀是在地低沉睡千載之後才破關而出。但就是這樣的一把大刀,握在何競我的手中卻又是如此相稱,甚至任笑雲覺得他若不是握着這樣的刀那倒是怪了。
何競我驀地仰天長嘯,聲若龍吟,遠遠傳了出去:“秋巖兄,這一刀是小弟替你斬的!”
這當真是雷動九天,渾然天成的一刀!同時被這一刀擊中的還有金秋影,他的面色發白,這一刀讓他想起了青田埔山道上沈煉石那無跡可尋的一招觀瀾刀法。
“金兄,”何競我將刀在手臂間一抱,沉沉喚道,“請!”
金秋影道了聲“好”,隨手緊了緊腰帶,明知這一戰幾無勝望,但他還是拔出了長劍,長劍出鞘時極輕極緩,卻毫不猶豫。“且慢!”閻東來忽然開口了。金秋影將幾乎邁出的一步止住,笑道:“若是宗主來,勝算便大得多!”三戰定勝負,這一陣實在是輸不起。[飛雲驚瀾錄]首發第十二章鳴鳳灑淚祭雄傑(1)
閻東來神色凝重的邁出一步,這一步如此沉凝,似乎前面是一片深淵,但閻東來還是邁了出去。兩個人就昂然對視,閻東來望着那把鏽跡斑斑的大刀,嘶啞着嗓子道:“好刀,這便是崑崙玄鐵所鑄的布雨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