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元氣外溢,緩緩化作腿腳,現出手臂,從擔架上輕輕起身,把手一招,秦牧手中的少保劍頓時脱手飛出,落入他的“手”中。
這個老人目光迷離,似乎是陷入久遠的回憶之中。
一聲劍鳴傳來,少保劍浮空,這口劍看起來行動遲緩,招式分明,挑劍,抹劍,劈劍,刺劍,雲劍,掛劍,點劍,崩劍,撩劍,斬劍,截劍,掃劍,花劍,架劍,所運用的都是最為基礎的劍招,但是不同的是,村長將這最為基礎的劍招組合,以一種奇異的運劍方式展現在秦牧面前。
劍履山河。
在他的劍法下,劍光展現出陰影輪廓,巍峨雄壯如山,湍急婉轉如河,高低起伏,劍的光和影,竟然在秦牧面前組成了一幅浩瀚波瀾的山河志,山河圖!
村長的劍法第一式便無比複雜,有着波瀾壯闊如山川雲海長河的大氣!
這是用劍的光影映照出的地理山川!
村長劍訣變幻,山河也在變幻,這個老人御劍而歌,歌聲有着幾分的壯懷和悲涼。
“堂上謀臣帷幄,邊頭猛將干戈!天時地利與人和。神可伐與?”
“曰:可!
“此日樓台鼎鼐,他時劍履山河。都人齊和大風歌。管領諸神來賀!”1
他的劍緩慢,是為了照顧秦牧,讓他看到劍法的走勢,儘管緩慢,但是劍法的磅礴卻在指點之間發揮得淋漓盡致!
秦牧潛心記憶,村長的劍法儘管複雜,但就算是最為複雜的劍法也是由最基本的刺、挑、撩、點等招式組成,只要學會了最基本的招式,就算如何複雜的劍招也可以學會。
待到村長這一招演示了一遍,秦牧已然將劍法記憶下來,他用的是數字記憶法,刺劍是一,抹劍是二,劈劍是三,以此類推。
他只需要記憶住數字的排列順序,便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記下最複雜的劍法。
這也是村長的用心良苦,村長這兩三年來從不曾傳授給他劍法,只讓他不斷練習刺、抹、挑、劈、斬等基礎的劍招,讓他將最基礎的劍招的威力發揮到極限。
有了無比渾厚的基礎,現在來學複雜的劍法便會變得更簡單,更容易。
秦牧閉上眼睛,在腦海中將劍履山河這一招劍法的數字排列温習一遍又一遍,再將數字轉化成招式,又在腦海中温習一遍又一遍。
過了良久,他這才以氣御劍,駕馭少保劍慢吞吞的施展村長所教的劍法。
他使得極為苦澀,古怪,彆扭,笨拙得很,時不時還要停下,細細回憶。
不過第二遍時,秦牧便已經順暢了許多,只是偶爾還需要停下想一想。
第三遍時,他已經可以流暢的將一套劍招施展下來,只是村長那種劍法如江山近乎神通的劍法,他還是施展不出。
秦牧一遍又一遍的練習,對劍履山河的掌控力也越來越強,然而短時間內想要將劍履山河的奧妙掌握,並且發揮出威力,對他來説還是有些困難。
沒過多久,司婆婆做好午飯,叫他吃飯,即便是吃飯時秦牧也時不時的用元氣捲起筷子,在飯桌上空演練。
到了夜晚,他又練習了許久才睡,夢中也是自己練劍的情形。
如此持續了十多天,劍履山河這一招他終於領悟出其中的關鍵!
書讀百遍其義自現,劍法也是如此,秦牧練習劍履山河這一招何止千百遍?
這一招他已經爛熟於胸,這一次施展出來時,突然靈光一閃,只覺元氣與劍完美融合,高山流水,山脈如龍,長河如掛,他的劍法飛速施展,劍光與陰影畫出了一卷河山!
劍光猛地一收,回到魚龍吞口之中,他的面前,一卷山河的劍圖徐徐消失。
秦牧怔然,這一招劍法,他終究還是修成了。
“牧兒,你成年了。”
村長露出笑容,道:“從今天起,你便是大人了,不是小孩子了,你可以走出殘老村走出大墟,自己闖蕩了。”
司婆婆依靠在門户邊,看到這張劍圖出現,消失,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
“牧兒,你長大了。”她笑着説。
秦牧在村裏又留了幾日,跟隨瘸子學習偷天換日手,等到偷天換日手學完,終於到了離開的日子。
司婆婆為他準備好路上的行李,一個很大的包裹,裏面塞滿了各種在秦牧看來沒有必要的東西,又將大育天魔經化作白手套給他戴在手上。
吃罷遠行酒,秦牧終於動身走出村莊,少年回頭看去,只見殘老村的九個村民都站在村口,即便是村長也顯化雙腿,站在那裏。
秦牧折返回來,抱了抱馬爺,又抱了抱瘸子,每個人都抱了一遍,然後退後兩步,向司婆婆磕了三個頭,轉身離去。
“牧兒,打不過就要跑啊!”
瘸子高聲道:“遠方有詩,更有苟且!”
馬爺揮手:“要自強!被人欺負,要打回去,不能一味退讓!”
屠夫舉了舉殺豬刀:“不要給我們這些老殘廢丟臉!誰欺負你,就剁了他!”
“做個斯文人!”
“打不過可以下毒!”
“啊啊,啊啊啊!”
……
秦牧回頭,揮了揮手,露出陽光的笑容。
沒過多久,他來到鎮央宮山谷,魔猿正在修煉,呼吸吐納,身旁豎着一根禪杖。
這頭魔猿愈發魁梧雄壯,修為精深,他修煉了馬爺的拳法,再加上秦牧將“霸體三丹功”傳授給他,禪杖也耍得利索,越來越像是一個全身長滿黑毛雄壯無比的妖和尚。
馬爺的拳法和隙棄羅禪杖都是出自佛門,霸體三丹功雖然不是佛門,但很適合魔猿修煉,因此魔猿身上不自覺的帶有一種佛門氣度,像是廟裏的佛門護法金剛。
“好一個妖僧!若是能給大個子做件僧袍,再來一串人頭大小的念珠,便更加像是護法金剛了!”
秦牧讚歎一聲,喚醒魔猿,道:“大個子,我要走了,去遠方苟……要出遠門,可能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回來。”
魔猿撓頭道:“遠?”
秦牧點頭道:“遠。”
魔猿又撓了撓頭,回頭看了看山谷中的獸羣,突然高吼一聲,山谷深處,正在看守獸羣的龍象連忙撒開蹄子飛奔過來,討好似的搖了搖尾巴。
魔猿不由分説將這頭龐然大物摁在地上一頓暴打,將龍象打得鼻青臉腫,龍象連連慘叫,哆哆嗦嗦,不敢還手。
“守!”
魔猿指了指山谷中的獸羣,攥緊拳頭,胳膊上的肌肉像是一個個傘蓋大的蘑菇噗噗噗冒了出來,惡狠狠道:“吃,死!”
龍象委屈萬分,趴在地上連連點頭。
魔猿拔起隙棄羅禪杖,錘了錘胸脯:“我,去。”
秦牧搖頭:“遠。”
魔猿指了指自己:“我,大。你,小。”
秦牧再次搖頭:“我,強。你,弱。”
魔猿大怒,結結巴巴道:“跟你,説話,真……費勁!”
秦牧哭笑不得,搖頭道:“我這次是去人族的領地,那裏不比大墟,到處都是兇惡之人,帶着你實在招搖。等到你能修煉成人,你我一起出去歷練闖蕩。而且龍象兇殘,你留着他在這裏,頭幾天老實,改天肯定把你山谷裏的小夥伴吃個精光。而且龍象這麼蠢,萬一放出了鎮央宮裏的老魔頭,那就大條了。”
魔猿無奈,只得點頭。龍象一臉委屈,夾着尾巴傷心抹淚,感情這頓揍白捱了?
秦牧揮一揮手,走出鎮央宮。
“小不點兒”
魔猿跳到山崖上,用力揮手:“早,歸!”
秦牧到了翠雲谷瀑布,只見狐靈兒正在捧着本書給幾隻狐狸講經,正説到妙處,那幾只狐狸聽得如痴如醉。
秦牧走來,狐靈兒連忙將古籍放在一邊,那幾只妖媚的狐狸也連忙站起身來,款款見禮,異口同聲道:“牧公子好。”聲音很是清脆。
秦牧向這些狐狸還禮,道:“不必多禮。靈兒,我來向你告辭,我準備遠遊,前往大墟外的延康,只怕三五個月都不會回來。”
白狐眼睛亮晶晶的,連忙跑到草廬中,收拾了一番,這隻小狐狸揹着一個小小的背囊快步走了出來,笑道:“姐妹們,你們留在這裏修煉,我與公子出去闖蕩闖蕩。咱們出發!”
小狐狸的背囊,比秦牧的背囊小了百十倍,被她揹着顯得很是小巧。
“姐姐,你又吃醉了?”
一隻狐狸警覺道:“外面的人很壞的,會扒了我們的皮做衣裳。”
狐靈兒笑道:“有牧公子在,不會有事。”
秦牧頭大:“靈兒,我這次出門不是過家家,很危險的。你留在這裏陪你的姐妹。”
狐靈兒笑道:“妖靈大王逼我嫁給他,我嫌他長得醜,正好出去躲親。我的這些小姐們也可以在我不在時候修煉,早日脱去獸胎成人。”
秦牧搖頭道:“我不帶着魔猿,也不能帶你。”
狐靈兒眨眨眼睛:“大個子那麼蠢笨,哪裏有我機靈?再説,公子這一路飲食起居,也需要有人照顧不是?妾身不想嫁給妖靈大王,公子難道忍心送狐入虎口?”
秦牧無奈,道:“你若是一定要跟來,須得聽我的話,不許胡鬧。”
“是!”
湧江邊,秦牧點燃幾炷香,唱起祭江神,沒過多久便有負江巨獸游來,餵過負江獸之後,一人一狐站在負江獸的背上,沿江而下,兩岸青山葱翠,鳥鳴山谷幽。
秦牧向江邊看去,殘老村一晃而過,司婆婆還站在村口,向少年揮手。
“牧兒,在外面不要被狐狸精勾了去……混蛋!”
秦牧身邊,小白狐正兒八經的坐着,扭頭向司婆婆吐了吐舌頭。
而在此時,鎮央宮峽谷來了一個老和尚,頭頂長着一顆顆肉髻,身穿黃色袈裟,邁步行至山谷,見到那魔猿正在練習雷音八式,不由停下腳步,讚了一聲。
魔猿連忙停手,那老和尚笑道:“你煉的不錯,走的是我佛家一脈。只是你沒有得到真傳。我將這門功法完全傳授給你,你若是有緣,便能學會。”
魔猿納悶,道:“禿,誰?”
“你是説我?”
那老和尚慈眉善目,卻有莊嚴之相,笑道:“我是大雷音寺主持,他們叫我如來。我不是真禿,你摸摸,我已經將頭髮煉成了肉。”
魔猿伸出大手,摸了摸他的頭,驚訝道:“禿,發!”
那老和尚笑道:“你練了我的拳,還拿了我的杖,與我緣分到了。我本以為我的杖落在一個少年手中,所以前來度他,看來他與我無緣,你才與我有緣。來,我傳授你如來大乘經,將來你的緣分到了,便去大雷音寺找我。”
魔猿似懂非懂。
注1:鼐,讀耐,四聲,鼎的一種。這首詞改自辛棄疾詞,《西江月,堂上謀臣尊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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