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大秦中軍在開封城外數里的青城紮下大帳,十餘萬秦軍已然雲集開封城外,只等大將軍張培賢下令攻城了……
這個時候,其實大將軍張培賢也有了猶豫。
後周京師就在眼前,誘惑不可謂不大,但當年河洛攻守之戰,給他的教訓太過慘痛了……
洛陽的城牆不比開封高大,護城河不如開封寬闊,無論守軍還是百姓也遠遠不如開封城內眾多。
但當年兩次河洛戰事,卻讓秦軍吃足了苦頭……
王佩兵敗不說,大將折溪戰死於汝州,他麾下悍將孫羽戰死於洛陽城頭,部將王承業,戰死在洛陽城下,鎮聲將軍顧興河戰死在虎牢,偏將蘇有成戰死於偃師北山……
八千秦軍精銳,猛攻偃師而不得,大將王纓頓於虎牢之前,無可奈何,大將軍折匯率軍攻汝州,碰的頭破血流。
那一戰,讓河洛大軍傷筋動骨,張培賢每每想起那一連串戰死者的名單,便夙夜難寐,那一個個的名字,每一個都代表著河洛大軍中的棟樑之才,卻在後周名將孟珙已去的情形之下,一個個戰死於河洛。
而今麾下雖有大軍十餘萬,但面對著開封堅城,會不會重演當年故事?
這些猶豫,沒法跟旁人說,在中軍議事之時,瞅著一個個興奮的面龐,張培賢知道,開封必須要打。攻不攻的下來。先且兩說。只是大軍進抵開封城下,若就此退兵,河洛大軍的軍心士氣也就不用要了。
本來,張培賢還想著頓兵在此,看看後周朝廷動靜,定下一個城下之盟其實也不錯,但現在看來,這樣的心思。連說都沒法說出口。
他心裡只能感慨,大軍屯於河洛太久了,各處捷豹頻傳,連西夏都已亡於大秦兵鋒之下,軍中將領們對軍功的渴望,已經熱切到了一定的程度,即便是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
張培賢為將多年,知道主帥猶疑不定,乃領兵征戰之大忌。
既然不得不為。那麼便沒什麼可說的了,於是。第二日,秦軍進抵開封城下,隨後便是一場攻守之戰。
大軍十餘萬,看上去不好,但放在像開封這樣的大城之下,卻還是不夠瞧。
完全無法採用四面環攻的戰術,只能強攻一處。
河洛大軍上下,包括大將軍張培賢自己,對於後周京師,皆已是垂涎欲滴多年,用魂牽夢縈來形容,也不為過。
但真正面對這樣一座雄城的時候,不但張培賢心底生出了猶豫,在攻城到來之際,他麾下的將領們也多是手足無措。
城頭上的守軍看上去很驚慌,但城頭離著地面太高了些,完全不下於長安,登城車什麼的就不用想了,那樣的高度,根本沒有登城車的用武之地。
進到城下很容易,城頭箭雨密集,但秦軍傷亡並不多,但護城河太寬了些,用了三日,秦軍才鋪出幾條路來,但城頭灑下火油,頓時將那幾處地方堵了個嚴嚴實實。
弓箭就算射上城頭,也沒了勁道,和城頭對射,簡直就是在自己找死。
也只有投炮還能發威,但隨後,高大的城頭上,便推上來了很多投炮,仰仗城頭高大,竟是抵消了射程上的劣勢,一下便讓秦軍的傷亡大了起來。
攻城十日,給秦軍上下的感覺就是,這樣一座大城,根本不是十餘萬秦軍能夠琢磨得了的。
於是,張培賢果斷的下令,退兵十里,隨後秦軍派出一隊隊騎兵,除了四處打探動靜之外,也順便完全切斷了開封通往外間的所有道路。
眼瞅著一塊肥肉在嘴邊,就是吃不到嘴裡,不但大軍上下有些焦躁,就算是大軍主帥張培賢的脾氣也是見長。
進不能進,退不想退,在這樣一個時候,大將軍張培賢的弱點再次暴露了出來,一如當年他率兵攻河洛的時候,為眾議所挾,顧忌多多,在緊要關頭,也就不夠決斷。
換了旁的戰事,也就罷了,一旦到了一念可定大軍進退的時候,張大將軍這個不算弱點的弱點便顯露了出來,猶疑於取捨之間,徒自耗費時日,卻無定計可言。
時間這個時候已經悄悄進入了六月,已經來到了盛夏季節。
這個時候,大將軍張培賢終於聽了參軍的建言,一邊送出戰報,回稟開封戰況,一邊命人修書一封,射入開封城內,欲與後周定下城下之盟。
若無其他事故,這樣的城下之盟,後周跟金國沒少定了,也不失為一條良策,後周君臣之軟弱,在北地從來都很有名,說起來,金國之所以崛起如此之速,其實也多借助於繼承了遼人和後周的盟約。
幾仗打下來,流水般的獻銀,便過了黃河,送到金人的京師,金人有了銀錢,壯大的越發迅速,而後周也可以憑藉這些歲貢,換得一年兩年的平安。
但這一次,張培賢真的是打錯了算盤,金人乃異族爾,稍許歲貢,換得其不年年南下騷擾,這在後周君臣眼中不算什麼。
但大秦不同,同為諸侯,時時皆以定鼎天下為念,這才是後周真正的死敵……
秦軍兵臨城下,開封城內自然不會太過平靜,百姓惶恐無日那就不用說了,皇宮中從來不問政事的皇帝陛下也開始問起了政事,嘮叨的只一句,秦人什麼時候退兵,開封守不守得住?讓年輕的攝政王煩不勝煩。
不過好在,以李仲謀為首的一班老臣很能幹,沒讓開封亂起來,守城之戰也打的有聲有色,所以城內尚算安寧,大部分人都在盼著冬天的到來,那個時候,秦人想不退兵都不成了……
而秦人在這個時候,想要定下盟約,攝政王殿下口風剛剛有所鬆動,但這一次,以李仲謀為首的大臣們,反對極為激烈,即便是往日那些主張議和的大臣,也大多都默然不語。
其實,這樣的心理很好理解。
許多年之後,有一位女子曾說過一句,寧與友邦不與家奴的話,很有名。
很多人聽了也許會覺得荒謬,但這絕對不是婦人的胡言亂語,其中是有著深刻的政治意味的。
就像爭奪家財,家中兄弟間讓上一步,也許你最後就得淨身出戶,但給外人一些,讓其不要隔三差五的來找麻煩,卻都捨得的很。
這樣的心理,非是漢家獨有,各族權貴,大多如是,都是一些聰明人來的,誰也不比誰差了半分。
秦人和異族的區別,顯而易見,哪怕過後稱臣,後周群臣也斷不願此時定下城下之盟,那樣的話,失去的將太多太多,不如按照李仲謀所議,戮力守城。
於是,後周群臣終於拿出了政爭時的早已運用純熟的手腕,並沒有一口回絕秦人的提議,而是文書往來,在陣前展開了一場談判,以求能多拖延一些時日。
其實也沒拖延幾日,在大將軍張培賢漸感不耐的時候,風雲突變,秦軍也為他們的猶豫不決付出了代價。
駐軍襄陽的兩淮各路兵馬總管嶽東雷命淮南東路制置使馮定芳等人率軍救開封,自己則盡起淮南西路十餘萬兵馬,北上汝州,打算圍魏救趙。
在六月初,便已兵臨汝州,顯然早已謀劃多時,甚至在後周朝廷沒有發出勤王詔書的時候,便已經開始聚集各路兵馬,準備出兵了。
只是,這位後周名將完全沒有預料到,陳兵鄭州嚴陣以待的近二十萬兵馬,敗的那麼快,又是那麼的乾脆而已。
秦軍其實也早已有備,江善留段從文守洛陽,自己則帶領一萬五千兵馬,鎮守汝州城,防備的其實就是這位後周名將罷了。
如今後周兵力最雄厚的兩淮兵馬一動,其實也就拉開了大秦和後周全面戰爭的帷幕,也讓這次戰事,來到了**之處。
若說岳東雷起兵還在預料之中的話,接下來的事情,便完全脫離了控制。
金國南京兵馬提調,事實上的河北王,大秦降將李任權,命義子張柔率兵五萬,突然自鄭州東北胡家渡渡河,夜襲管城。
隨後自己則親率十餘萬大軍,坐鎮於黃河以北,既防備河中秦軍過太行進入河北,又做出隨時渡河的姿態,威逼虎牢。
對於志在整個河南的秦軍來說,是非常突然的一次打擊。
說起來,大秦並沒有忽略這位坐擁金國南京,虎視眈眈的降將,但據河北探報所言,因後周山東兵馬調撥頻密,這兩年,這位從大秦千里出逃的降將,正在蠶食山東,與後周山東守軍糾纏不休。
又有河中大軍陳兵於側,種種跡象皆表明,河洛大軍征伐之際,不會受到來自北邊的威脅。
加之戰事持續到這個時候,河北一直沒有多少異動……
所以對北邊黃河渡口的守護,難免鬆懈。
於是,數萬金軍,幾乎是悄無聲息的過了黃河,直取管城要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