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解州,南渡黃河,過潼關,然後一路向西。
趙石也不願再在途中多做耽擱,歇的地方也多為驛站,不在州府停留。
加上大將軍南歸非常突然,許多府縣都沒有事先受到消息,有的地方,直到大將軍一行過去,才堪堪得知,大將軍趙石回京述職,經過了自己治下。
膽子小的,立即追上來請罪,膽子大些的,後悔一陣,提心吊膽幾日,也就算了,畢竟大將軍權勢再是顯赫,終歸不相統屬,既然大將軍不願驚動地方,自己也不用上趕著去巴結什麼。
而有的地方,根本就是懵然不知,反而少了許多不必要的擔憂。
一路無話,這一日,隊伍已經來到離長安京師二十餘里處,天色漸晚,也正好有一處驛站,商量了一下。
幾位欽差身負皇命,離的長安近了,不敢停留,所以決定連夜趕回京師交旨。
趙石也不挽留,幾位欽差回京交旨是一方面,順便也能知會朝廷一聲,大將軍趙石回京了。
以他如今的權勢,一些時候,想低調一些也是不可能的……
悄然進京?
別開玩笑了,是想打誰的臉嗎?
有功之臣入京,多要有個程序,不但能讓有功之臣得到榮耀尊榮,也要彰顯朝廷的威嚴以及所取得的功績。
更何況,是冠軍大將軍,定軍侯趙石回京。
趙石若是悄然進了長安,朝廷臉面上一定不會好看。但若是朝廷中人敷衍了事。也會傷了大將軍趙石的顏面和尊榮。
所以。這個程序必須走,而且還要拿捏好分寸,上次趙石回京,就算是京中有那許多風刀雪劍在等著,表面功夫也都做的十足,別說是現在了。
這幾位欽差深諳官場規矩,這才要連夜回京,若是等到明天一起走。就算是他們先行一步,也是有些晚了,朝廷準備倉促,一旦出了錯,這幾位欽差自然也就罪責難逃,他們可不敢因為圖一時舒服,在這事上有所輕忽……
這樣一來,到是省去了趙石許多功夫,明日只需派人向家中通報一聲也便行了,不用再像往日那般。回京第一件事,就要向兵部。樞密院報備什麼的。
冬夜,驛站中最好的一間上房中,炭火在門邊上燒的很旺,屋子裡也是溫暖如春。
這裡離長安很近,驛站的驛卒雖然接待過過不少南來北往的官吏,也算得上是見多識廣,但聽聞來的是冠軍大將軍,還是戰戰兢兢,殷勤周到中,卻帶著失措和惶恐。
驛站中什麼都不缺,到了晚間,驛卒們還從外間拉來了幾個農婦,宰了一隻羊,燉了兩隻雞,飯菜準備的頗為豐盛。
而且,還有兩個年輕的女子侍候女眷洗漱,這天寒地凍的,也難為了這些驛卒能準備的如此周到……
吱呀一聲,趙石順手推開窗欞,寒風立即撲面而來,趙石深深吸了一口外間的寒氣,望著外面幽幽的夜色,精神不由有些振奮。
回想這些年奔波來去,每一次回京,煩惱都不會少了……
第一次,是隨景帝入長安,可以說是帶著滿心的殺機而來,不過那一次,動機卻最為單純,而且,站在長安城的城牆之上,漫觀長安勝景,那一幕,多少年過去,也如在眼前……
接下來,好像應該就是大秦第一次東征了,為帥的是景帝的兄弟,魏王李玄道,那一次,讓他真正的見識到了戰陣殺伐的場面,千軍萬馬,對陣疆場,往來廝殺,著實讓人開了眼界……
而那一次,也是他最任性的一次,入呂梁,北上草原,在韃靼草原呆了多半年,之後回京,皇位之爭塵埃已然落定,景帝正是意氣風發之時。
那個時候,他是被如今的太皇太后派人帶回京師的,到也不算擔心,立下了不少戰功,又有太皇太后作保,加上位置也不算太過惹人注目,就算功過相抵,也算不了什麼。
果然,回京之後,受了些斥責,官雖沒升,卻晉了爵位。
之後好像就是作為欽差出京入蜀傳旨了,接著幾經波折,幾乎就是九死一生,才立下了平蜀大功,還沒有回京,其實就已經是加官進爵,什麼都有了。
但那次回京述職,想的也就多了起來,回來長安,一路之上,皆是心事重重,絲毫沒有得勝還朝的喜悅之感。
果然,景帝也沒讓人失望,直接就是一個羽林中郎將的虛銜把人打發了,之後滯留京師,幾乎沒有再領兵出京的機會了,景帝疑忌之意,在那個時候已然是越來越明顯。
再之後,便是秦軍第二次東出潼關,好在,猛虎武勝軍已經成軍,漸漸露出崢嶸之意,調猛虎武勝軍參戰,實際上多少有點不得已而為之的意思在裡面。
猛虎武勝軍留在京師重地,一家獨大,對許多人來說,都構成了威脅。
之後,他率猛虎武勝軍北渡黃河,進入河中,與金人連場激戰,尤其是最後太原府一戰,重創金人太原守軍不說,還盡殲大同守軍最精銳的虎衛軍騎軍,可以說,那一戰為後來北上河東,收復河東漢家故地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如果讓他再在河中呆上一年半載,其實不用動用大軍,只河中兵馬,便足以攻取太原,大同重鎮了,能為大秦省下無數人力和物力。
但可惜,景帝的疑心病又犯了,又一次迫不及待的招他回京,那一次回來長安,路途之上,他根本不敢閒著,緊鑼密鼓的佈置後手,不然的話,就是個坐以待斃的下場……
千軍萬馬,齊入長安,景帝死了,王家敗了,一顆顆人頭落地,一腔腔鮮血噴灑,看上去酣暢淋漓,但誰又知道,其中包含著多少的猶豫,多少的算計,多少的兇險?
這一次回來,又將是怎樣一個場面呢?
景帝不在了,確實讓人輕鬆很多,而這一次回京,估摸著當也能瞧出些當今陛下的心性來。
數載一晃而過,當初的那些承諾,他還能記住多少?皇帝和功臣之間,是不是能相得益彰,都會有著不少端倪可循……
不過,這一次回京,和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會相同,權勢和榮耀,必將加之於一身,朝堂之上的那些大人們,再是眼紅,也不敢再有何不敬之言語……
正想到振奮之處,身後腳步聲響,隨即,一雙手臂從後面摟住他的腰身,嬌軟而帶著彈性的身軀,緊緊靠在他後背上。
蒙古少女清脆的笑聲傳入耳朵,“我的丈夫,你說的那座大城怎麼還沒有出現在達達兒真面前,這世上真的還有比大同還要高,還要大的城池嗎?”
和種七娘預料的偏差很大,蒙古少女適應的很快,過了潼關,便漸漸歡悅了起來,新奇的看著所有的一切,問來問去,讓種七娘不勝其煩。
漢地的繁華,讓她讚歎,漢人的屋宅,讓她驚奇,漢人的禮節,讓她疑惑而又好奇,漢人的強大,讓她敬畏……
這不,聽了長安的好,一路上已經問了多少次,什麼時候才能到長安,好像那裡才是她的家一般。
“就快到了……七娘呢?”
蒙古少女一聽就不樂意了,“我的丈夫,你就記得七娘姐姐,難道達達兒真想跟你單獨在一起說說話,也不行嗎?”
吃醋也吃的如此光明正大,在這個時代,也只有胡人女子才有著這樣的奔放和不羈了……
“別鬧,和你說話的時候可比誰都多。”
蒙古少女有著蒙古人特有的直爽和敦厚,立即歪頭想了想,便有些不好意思了,這些日子,因為種七娘有孕在身,身子再是強健,也不易招惹風寒,而且旅途顛簸,也有些勞累,精神頭不怎麼好,確實是她陪在趙石的身邊多一些。
“七娘姐姐將那兩個過來伺候的女人趕跑了,說她們笨手笨腳的……還是我那幾個女奴過去陪她說話,才消了氣,這不,又支使了達達兒真過來尋你,她的脾氣越來越大了呢,達達兒真都不敢呆在她身邊,生怕她又扭我的胳膊,擰我的臉……”
用歡快的聲音,訴說著委屈,也只有她能幹的出來,現在蒙古少女的樣子,到是和琴其海很是相像,絲毫也不見當初在草原大帳之中,代表著克烈部說話時的氣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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