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心賊
忠誠問題是這個每一個上位者都要面對的問題,自古以來被自己的部下出賣,最後死無葬身之地的上位者多的不計其數。
不過啊,這好似一個非常公平的事情,與付出以及得到有關。
沒有人願意無條件的去為某一個人效忠,哪怕他能獲得心理的滿足也是收穫的一種。
不論是大宋皇帝,還是契丹皇帝現在都打著忠孝的大旗驅使著兩國的精英人物去為自己服務。
在獲得這些人的忠心之前,他們首先就要滿足這些人的某些私慾。
於是高官厚祿和財寶美人兒就成了他們的第一選擇。
最後在民間形成的風氣就是——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
鐵心源把那些溫情脈脈或者英氣勃發的外皮撕掉之後,他發現,背叛這東西只和背叛需要付出的代價有關。
世上無所謂忠誠,只是因為背叛的代價太大,世上也無所謂背叛,只是因為忠誠獲得的太少。
如果背叛沒有付出代價,忠誠沒有獲得獎賞,在人的私慾作祟下,這個世界很快就坍塌掉。
與其要接受有很大可能出現的背叛,鐵心源寧願在第一時間就不要他們,這就是他為什麼在第一時間,就毫不猶豫地準備把這些牧人賣給大宋的原因所在。
在仁義和仁慈面前,鐵心源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利益。
為了安撫這些牧人,鐵心源甚至不惜給他們創造一個夢境一般的未來。
一個有衣服穿,有飽飯吃,還能獲得尊重的美麗新世界,而他們唯一需要付出的就是他們那一身精湛的養馬技藝。
老牧人張成對這個虛擬的未來非常的滿意,實際上老於世故的張成同樣明白,自己有牧馬,養馬的技藝在身,將來即便是處境再差,也不可能比自己以前的處境更差了。
在得到鐵心源的承諾之後,他就立刻進言,希望鐵心源能夠立刻啟程,留在西京,不確定的因素實在是太多,只有遠遠地離開地獄一般的西京,才能談及其他。
鐵心源自然是從善如流,自己只有三十六個部下,加上嘎嘎和尉遲文以及自己也只有三十九個人,收拾起來自然很快,尤其是現在有五百名熟練的牧人的幫助,一個時辰之後,大隊人馬已經踩著冰雪向西出發……
地窖裡的油燈熄滅的那一瞬間,孟元直睜開了眼睛,油燈裡面的油只夠燒到傍晚的時候。
他摸黑給油燈添上燈油,換掉了燈芯草,光明重現的時候,即便是追隨他的戰馬都不由得向油燈靠近一些。
幹活之前吃一頓豐盛的食物是非常有必要的,現在正是天色昏暗的時候,即便是有一點菸火,也不會被那些遼國人發現。
孟元直很快就弄好了一鍋肉粥,很認真的吃完之後,他就靜坐了片刻。
背上所有的東西掀開地窖蓋子的時候,松林裡已經是漆黑一片了。
清冷的天空中星星不斷的眨著眼睛,月初的時候是沒有月亮的,好在遍地的白雪,微微反射著星光,這對目光敏銳的孟元直來說已經足夠。
灰色的身形在樹林間狂奔,孟元直的心情極為愉悅,他絲毫沒有身為刺客的自覺,更像是在奔赴一場盛宴。
白日離開龍首山的時候,他已經基本上弄清楚了契丹人的哨位佈局,小心翼翼的避開那些哨位,這大大的減緩了他前進的速度。
好幾次他都能聽到值星的契丹人因為寒冷,上下牙齒相互撞擊的聲音。
無聲無息的闖過五道哨卡之後,身負外圍保護任務的西京府尹張慈民的營地就出現在眼前。
眼前的這座營地不大,被一圈柏樹包圍著,他們甚至沒有樹立圍牆,只有十餘座厚厚的牛皮帳篷紮在平地上,兩個巨大的篝火堆邊,臨亂的坐著十餘個西京府的差役,一邊喝酒一邊閒談。
孟元直不知道這些人憑什麼認為自己隔著篝火能夠監視篝火對面的空地。篝火在中間,即便是有月亮的晚上,篝火照耀的範圍之外也是一片漆黑的。
看到契丹人的防衛場面之後,孟元直緩緩地把身體縮進柏樹叢裡,然後就繞了大半個營地來到了契丹人的視線盲區,幾個起落,就來到了最中間的那座帳篷邊上,扶低身形聽帳篷裡的動靜。
這座大帳篷裡面依舊亮著燭光,有談笑聲從裡面傳出來,很嘈雜,人數不少。
孟元直在帳篷上割開一條小小的縫隙,往裡一面一看,才發現帳篷裡竟然有五人之多。
帳篷裡燃燒著兩個巨大的炭盆,煙氣上升最後從帳篷頂端的缺口處逸出,這樣做最大的好處就是熱氣能夠成功的阻擋寒氣入侵,並且還不會因為炭火而被煙氣傷到。
這是五個心情非常愉快的官僚,他們剛剛從大盜一片雲的身上獲得了大量的財富,如今,正是慶功的好時候。
對他們來說,清理了流民,又從大盜手上獲取了錢財,就是一場可以歌功頌德的大功。
而坐在最中間的府尹大人,無疑是所有人吹捧的對象——已經喝得半醉的西京府尹張慈民。
身為漢人,能夠在遼國擔任西京府尹一職,最大的原因就是因為他是遼皇耶律宗真登基開科取士之後,產生的第一位狀元。
他曾經賦詩言志,訴說自己在大宋國內的時候不得意,只有遇到真龍天子之後才能一展胸懷,並且還號召宋國的有識之士,速來遼國效忠遼皇,還說學問乃是人間巨寶,有德者居之。
此事在大宋士林之中,很長一段時間竟然被視為美談,簡直匪夷所思至極。
大遼立國之初,耶律阿保機曾問左右臣僚,“受命之君,當事天敬神,有大功德者,朕欲祀之,何先?”
在座的大臣們都認為應當敬奉佛祖。遼太祖卻不以為然,認為佛教不是中國本土的宗教。
這時,太子耶律倍回答道:“孔子大聖,萬世所尊,禮宜先。”
耶律阿保機聽後,非常高興,詔令修建孔子廟,令太子耶律倍春秋兩祭。
後來的遼代君主們也對儒學非常重視,祭祀孔廟,親臨講座,翻譯刊修儒學典籍,並派使者學生進入宋國學習。
遼朝還任命一些漢學儒生充當學校教官,在人才匱乏的時候,甚至還任用一些棄宋的人充當教官。
比如,有一個叫武白的人,原為宋朝國子監博士,被俘入遼後,委任為上京國子監博士。
統和七年,宋朝進士十七人攜家眷北來歸順,遼皇耶律宗真命令有關部門進行驗證,中第者補為國學教官。
不過,遼太祖耶律阿保機開國之初並未開科舉。
大遼開科取士的最早時間,大概是在太宗耶律德光時代。因為據《遼史》記載,室昉於會同初登進士第,但德光朝的科舉僅此一例。
後來,景宗耶律賢於保寧八年曾下詔恢復南京禮部貢院,既開貢院,於是,遼國的開科取士的就正式開始了。
鐵心源和孟元直說起契丹的這些讀書人的時候,總是有點羞愧。
按照許東昇的說法,張慈民此人的學問並不差,是真正有學問的人,詩詞典章張口就來,即便是說流民之事的時候,也能夠引經據典的將驅逐流民的理由說的極為充足。
被流民,牧人,以及張慈民這些人刺激之後,才讓鐵心源對忠誠這個問題產生了新的看法。
與其說殺掉張慈民是為了那些可憐的流民,不如說鐵心源想要殺掉張慈民,其實是為了殺掉自己心裡的心賊!
孟元直是知道這些事情的,因此,寧願冒險也要殺掉張慈民,就是要告訴別的讀書人,背叛還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天上的寒星越來越多的時候,張慈民終於停止了飲宴,送走了其餘官僚之後,並未安寢,而是坐在桌案前面,取出一顆碩大的明珠把玩,甚至吹熄了燭火,那顆珠子就發出瑩瑩的豪光,將他的鬚髮映襯成慘碧色。
“讀書三十載,今日方得人間至寶,即便是明日棄官,又有何妨?”
“寒碧珠,確實不錯,以前不是收藏在大宋皇宮麼?為何在你這裡?”
一個低沉的聲音從張慈民的背後響起。
張慈民的身體猛地一滯,卻沒有喊叫出來,而是緩緩地道:“壯士想要?拿去就是!老夫就要安寢,壯士自便。”
孟元直探手取過那顆珠子道:“有人認為你是他的心賊,必須誅殺,珠子我要,你的人頭我也要。”
張慈民額頭上的汗珠下雨般的往下掉,他依舊沒有大喊,而是繼續道:“老夫聽聞空空兒,精精兒之輩素有規矩,一次只取一物,壯士為何不守規矩焉?
如果壯士以為寒碧珠不足以贖買老夫性命,床榻一側尚有金珠若干,壯士取走……。”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停止了,雖然他張大了嘴巴想要努力的將自己的話說完,咽喉部位的卻出現了一條紅線,無情的將他剩下的話截斷在腹中。
孟元直取過一床棉被,將張慈民完整的包裹起來,才從被子裡掏出一顆人頭,顧不得被子中血液激發的嗤嗤聲,把張慈民屍體放在床榻上,又蓋了一層厚厚的棉被,這才從原路返回柏樹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