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鐘後,羅南看著財務委員會傳來的賬單,已經忘了走路。
上面詳細列舉了自12月3日以來,他所有的榮譽積分收支情況。這其中,羅南的進項只有幾分鐘前,剪紙封的那個大紅包,其他的統統都是開支。
其中,只有計算空間的開銷,是羅南記憶中存在的,花了他整整10個積分。可剩下那127點,那些個莫名其妙的名目……
“出場費?情報支援?人脈消耗?律師費用?做賬成本?這什麼跟什麼?”羅南有些不淡定了,要知道協會榮譽積分,就是通過官方渠道兌換,也是一分一百萬,這就是上億級別的負債了——且還是單向兌換,即只能以分換錢,而不準以錢換分。
事實上,不可能有人給你換。榮譽積分是協會資源交易平臺唯一的流通貨幣,平臺上面的珍稀資源,除了以物易物以外,也只有通過這種虛擬貨幣才能完成交易。
這些離羅南有些遠,他現在就是搞不明白,這些開支項目,究竟是啥意思!
眼下找何閱音何秘書肯定是沒錯的,那邊聞訊也很驚訝,又瞭解了下情況,才給羅南一個較詳細的通報:
“財務委員會認為,你從8號晚上開始,相應的作為消耗了分會的大量內部資源,包括但不限於協會成員的調動、人脈使用和情報工作等。而接下來,為了確保你的家庭成員應對方案取得效果,還必須有相應的資源進行配合,那裡面很多都是協會甚至是私人獨有,所以如果要執行方案的話,必須要付出相應的報酬。”
當然,在裡世界的報酬,信用點之類是無意義的,也無法衡量。能夠用來支付的只有協會內部流通的榮譽積分。也就是說,以財務委員會的新計算方式,如果羅南的姑父動用sca資源,對羅南的現狀持續深入調查,相應的開支還會增加。
“目前,你的協會權限,已經改由信用體系支撐。而協會對你的預期信用為一千點,但需要每月償還部分本息。如果入不敷出,一千點信用扣完,就真的不妙了。所以……”
“所以?”
“你得罪了武皇陛下。”
何閱音的結論簡潔清晰,直指核心:“武皇陛下是財務委員會的話事人,所有的賬目都要經過她的簽字確認,她有權力調整有關賬目的計算模式,並就某些權限做出評估。”
羅南有點懵,昨天還幫著遮風擋雨呢,今天怎麼就翻臉了?
“你是不是在哪兒衝撞了她?”
“怎麼可能,我也……等等!”羅南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抬手就給章瑩瑩發了通訊請求。
那邊接通後,羅南也不說多,直接把他的賬單和處理意見發過去:“我算不算找到頭了?”
章瑩瑩以“目瞪狗呆”的表情回應,然後匆匆回了句“稍等,我問問”,便撂下這邊,找武皇陛下確認去了。
然而她一去就沒了迴音。
羅南無奈,只能先把瑞雯安置好了,這時已經是上課的點兒,他又匆匆趕往教室。
今天第一節就是大課,羅南正好與薛雷湊一塊兒。兩人碰頭之後,都有點兒愁眉不展的意思。
羅南不必說,他現在從頭到腳、從裡到外都是麻煩,隨時都可能街頭橫屍,也隨時都可能殺個血流漂杵。夏城第一麻煩感染源就是他沒錯了。
對薛雷來講,今天已經是10號了,距離雷隼武館段宏的冬至約戰,只有12天時間。到現在他也沒找出一個萬全之策,而羅南那邊的麻煩,他也不能袖手旁觀,腦子也是脹得生疼。
課上老師講的什麼,兩人都沒聽進去。
偏偏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上大課的那位老師,不知怎地,竟然罕見地在這種課堂上玩起了提問遊戲,而且一擊就命中薛雷。
薛雷就算有萬夫不當之勇,此時也只能是傻站起來,尷尬表示“學生智力不足,請老師為我充值”。
羅南難得笑了一記,可緊接著,六耳的通訊音,以及老師“旁邊那位同學”的傳喚聲,一併響了起來。
可憐羅南就算知道全教室學生的內褲顏色,對老師腦子的標準答案也是徒負呼呼,更何況還有六耳那邊姍姍來遲的通訊分他心神。晃悠悠站起來兩秒鐘,他的眼睛也只能投向天花板,放出了2096年13級學生最經典的應急答案:
“老師,我請假……肚子疼。”
在大課堂近五百學生的鬨堂大笑中,羅南伏竄而出,三五步路的功夫,就把教室裡的經歷當成是一場不真實的幻夢。
他疾步下樓,同時聯繫秦一坤:“安排車,我們去天草藝術。”
“哪個?”
“天知道是哪個,說是在天運塔。”
秦一坤瞭解了,旋又詢問:“現在去?都去嗎?”
羅南看了眼章瑩瑩發回來的電子請柬,上面只寫了他一人的名字,便搖頭:“你和我吧,高徳哥和貓眼陪瑞雯就好,反正那邊沒必要搞什麼安保。”
夏城最北面的行政區是天台區,那裡倚山建城,地勢不平,全城的“三高”建築,即海拔最高、價位最高、逼格最高的建築“天運塔”就位於其間。
羅南要去的天草藝術,就在天運塔之中,是那種只看門牌號,就知道錢少免進的所在。
四十分鐘後,羅南和秦一坤抵達天運塔,並乘電梯到第222層。出了電梯,長廊南側就是一整列高強度落地玻璃幕牆。雖然相對於天運塔整體,這層也不過就是剛到胸腹部位,可由於地勢的緣故,往南眺望,整個夏城似乎都已在眼下。
當然,對羅南來說是無所謂了,冰冷雨水覆蓋之地,都是他的感應領域,這景兒,他不稀罕。
可真要從感應領域說事兒的話,如今在他眼前,還真有一片區域迷濛不清。而且,他也在不斷地靠近過去。
“這裡!”章瑩瑩隔著十多米,就向這邊招手,生怕羅南看不見。
今天的章瑩瑩走的是輕熟風,穿著一身橘紅色的羊毛呢長外套,皮褲短靴,還戴著一頂頗有些藝術感的黑色大簷帽,似明豔,似活潑,站在那裡便是光彩照人,回頭率爆表。
不過,羅南抬手示意之後,全副注意力就被章瑩瑩身側,那位倚著玻璃幕牆,低頭讀書的長髮女性所吸引。
相較於章瑩瑩的濃墨重彩,這位女士只穿著簡單的牛仔褲,搭配著略嫌肥大的白色亞麻薄毛衫,仍像是活在秋季。外邊略暗的天光,與半邊的輪廓、垂落的發幕,輕持的書卷等種種元素彙集在一起,已經形成了近乎的完美的構圖。
羅南不是想解讀什麼,只是在這一刻忍不住去想:這位看書而不賞景,是因為同樣觀睹,書中的世界,比單純的景緻更為寥廓深邃吧……
咳,我也是這麼想的。
身側的秦一坤“噝”了聲:“真是武皇陛下!”
本來就是。
雖然請柬的名頭,是個莫名其妙的“慈善藝術展”,可是發請柬的章瑩瑩,遵照的卻是武皇陛下的旨意。
在這兒等他的,毫無疑問就是武皇陛下。有這位老大在,安保工作之類,真的沒什麼意義了。
“老闆,南子他們到了。”章瑩瑩擔心武皇陛下看書入迷,又加以提醒。
武皇陛下並未故作姿態,徑直合上書本,卷握在手中,向羅南頷首致意,微微一笑。也許是妝扮的緣故,這位女士看上去並沒有超凡種的威儀,倒像是一位溫文爾雅的老師,或者藝術家之類。
羅南在心裡默唸“137”,讓自己擺脫這種錯覺。到現在為此,他也不知道武皇陛下為什麼會對他發出邀請,就像他不知道怎麼就得罪了武皇陛下……
還好,面前這位的語氣,總算是帶一點兒應有的鋒芒:“來得不慢,也很巧。討人厭的儀式剛結束,我們進去就好。”
什麼自我介紹之類,都沒必要,四個人就順著稀疏的人流,慢步進入天草藝術館。這裡明明是一個慈善藝術展,門禁卻頗為森嚴,有專業的保全公司把門,必須憑電子請柬入內,每位受邀者只允許攜帶一名隨員。
羅南見如此場面,下意識就覺得,館中展出的,必然是不俗的藝術名作。也是屏神靜氣,都不用精神感應,而是想以最傳統的方式,認真欣賞。
可這份心思,在半分鐘,就被撲面而來的詭異色調、扭曲線條、奇葩結構、辣眼造型給腐蝕殆盡了。
靠,為什麼沒告訴我,這是個前衛藝術展?
就在羅南努力眨眼睛,以消除光線帶來的強烈刺激之際,武皇陛下輕音入耳:“聽說你是一個不錯的畫師。”
“只是在速寫上稍微有點心得。”
羅南想謙虛一下來著,不過面對四面八方鋪設出來的各類造型、圖畫,還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像這些風格,我不懂,也欣賞不來。”
“不懂沒關係。現在這個社會,畫的讓人看不懂,只要能夠在解釋上自圓其說就可以了。一個成功的表達、一次成功的運作……到底這是一個看結果的世界。”
武皇陛下的聲音不算大,但也沒有特意降低聲調,難免有些人為之側目。不過他們信步走著,很快就與那些“用力”欣賞畫作的人拉開距離。
“功夫在畫外。當你瞭解了這次藝術展的前因後果,也許會對著裡面作品的價值,有一個重新的評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