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任鴻啊。
羅南沒想到答案來得這麼容易。什麼香餌、內奸之類的疑惑,瞬間掃除。
可意外還是要意外的。
羅南不了太解任鴻這人,只知道,這位在血焰教團業務上是真正的大拿,比分心旁顧的殷樂要強一截。在教團祭祀中,重要性僅次於哈爾德夫人,很多時候都代行主祭職責。
如此重要的人物,說叛就叛了?
周圍數架深藍行者,呈防禦陣形,將任鴻包圍在內,嚴密保護,也直接證明了此人的立場。
此時,陣形中央的任鴻,正單掌按地,喃喃念頌咒音。由於是地下停車場的最下一層,水泥地下面,就是厚實的土壤。以它為渠道,任鴻持續不斷地汲取力量,形成幾可化為實質的咒文,加持上身。
低沉的震動聲傳出,有人與這邊聯繫。
很巧,羅南隔空感應的兩個支點,正好在通話兩側,一邊一個。
那邊是田邦。他就在指揮中心,當著所有人的面,輕聲道:“怎麼樣?”
中央光屏上顯示的影像,就是地下停車場的即時情況。幾位深藍行者戴著防護面甲,任鴻卻只穿著祭司長袍,沒有任何遮攔。
貓眼撥開眼前的亂髮,嘖嘖兩聲。任鴻在夏城,也是個不大不小的腕兒,她當然認得。
任鴻也注意到,田邦是用公共頻道與他聯繫,臉色很不好看。可是他既然做了事,就要承擔相應的後果。最後乾脆垂下眼簾,專注看地面跳躍的靈光:
“已經有反應了模具仍在附近,將我們視為獵食對象,要比想象中更貪婪、更強大。這說明,它的基本素質非常好,成為祭器之後,可以抱持很高的期待。”
田邦追問:“具體的方位呢?能控制嗎?”
任鴻頭也不抬:“你們控縛派,都在考慮這種東西。”
“你現在也是。”
“不,我只是要看到完美的血焰意志,驗證一生所學。而那個女商人,一輩子也做不到。”
公共頻道的情景,已經通過貓眼的共享視角,傳回到任務窗口。衝擊性的答案。讓剪紙只放出一個“目瞪口呆”的表情,而緊接著任鴻似若無意的反揭,更讓他忍不住發了語音,發洩式地驚歎:
“我擦,這些傢伙天啊!”
貓眼也發訊息:“血焰教團這麼牛掰,何傢什麼的知道嗎?”
薛雷只能發出“我已懵逼”的表情:“這人誰啊?那個控縛派又是什麼?”
剪紙好心為他介紹了一下任鴻的身份,又道:“控縛派屬於血焰教團的支脈,裡面涉及到血焰教義的解讀,比較複雜,我也不太清楚。不過你只要知道,夏城的血焰教團,與這個控縛派,絕對是不死不休的仇敵就好。”
說著,剪紙也迷惑了:“田邦這哥們兒也太直接了,大庭廣眾之下,討論秘密教團的事情,真的好嗎?他可是現役將軍!”
何閱音解釋道:“八十年代末,控縛派已經與軍方深度合作,參與多項實驗任務。只不過秘級很高,名聲不顯。我以前與田邦打過交道,但也不知,他竟然與這個分支有密切關係。”
“那現在這算什麼?”
何閱音沒再回答。本次行動,究竟是血焰教團派系仇恨的再延續,還是軍方深度實驗的要求,又或者是別的什麼,現在根本無法下判斷。
這時候,公共頻道的交流,也上了正軌,田邦表現得很大度:“我們現在必須要捕捉到人面蛛的遺蹟。你是專家,一切按你的意思來。”
任鴻冷笑:“話裡堆滿了過河拆橋的臭味兒。”
“喂,作為控縛派,請你來控制,難道不是最大的誠意嗎?”
“但願如此。”
雙方的交流在緊張微妙的氛圍中進行,其中多半還是受到人面蛛的影響。而在此時,施加這份壓力的罪魁禍首,也在評價新得的信息:
“這就是田邦的底牌之一。”
魔符的利爪撥弄星辰,觸及直通目標心底的“窗口”,如同玩弄一個玻璃球:“局面越來越清晰,應該讓血焰教團快點入場。雙方的應對越是倉促,對這邊越有利決定了!”
羅南躍躍欲試的意志,主導了魔符的行為。後者在精神層面再盤旋數週,窺得一個機會,驟然發動。
無遮無攔的兇戾之氣,像是平空而起的颶風。地下停車場中,任鴻正運化咒文,持續加強與血魂寺的聯繫,冷不丁地那邊來了個天崩地裂!
“找到了糟!”
魔符的殺意,在精神與物質交界區域衝波逆折,撕裂了任鴻咒文營造的神聖空間。
任鴻猛抬頭,經咒法加持的眼睛,已經可以看到那頭張牙舞爪的人面蛛。二者距離已經極度接近,以至於突破了他的心理底線。
近乎茫然地看著魔影撲面而來,任鴻一時間竟然喪失了反應能力。
下一刻,在他與人面蛛之間,熾白的火焰之牆立起,燒灼空氣、燒透空間。
格式之火!
人面蛛驟然消失。
任鴻如夢方醒,左手瞬間提到胸口,按住祭司袍外不規則的石片護符,同時大聲叫喊:“它在攻擊我!”
“纏住它!”
前線指揮中心,田邦身形由靜轉動,撲了出去。方向並不是奔向大門,而是徑直撞向了外層的玻璃幕牆。在玻璃破片迸濺摔落之時,人影也在近乎垂直的幕牆上狂奔。
不管是能力者還是燃燒者,在大都市裡,總愛走這種捷徑。
也是剛剛在精神層面的交鋒,讓田邦對精神火煙的效力再無信心,不過,格式之火應該不同。
“要跟嗎?”貓眼再次與羅南“私聊”。
羅南並無回應,此時在他意識觸及的區域,正有焰光噴薄,扭曲了物質與精神層面的交界地帶。
五位深藍行者,都是經驗豐富的戰士。面對突來的危機,反應近乎同步,他們的合擊之術,呈現出強大的秩序感。同步扭曲物質與精神層面的同時,還兼有“塑形”之功,搭建起一個堅固的領域壁壘,攻防一體,對於混亂系的人面蛛,幾乎就是剋星了。
不過,此時他們面對的人面蛛,是魔符,是由羅南的意識所操控的特殊存在。混亂的表象之後,其實支立著嚴密的秩序框架,更有著難以想象的層次縱深。
魔符在“飄蕩的幕布”上攀援,又像是蕩起細絲的蜘蛛,輕而易舉地切換了精神層面的深度。
淺層帶、中層帶然後再跳轉回淺層帶。就在一個來回的過程裡,它已經從幾十個截然不同的角度,將格式之火的森嚴壁壘掃描一遍。
或許可以這麼形容:三維視角下,線條堆積得再緊密,也不過就是一張紙。
妖瞳煥彩,六色迷亂,無形的衝擊從精神層面極深處刺出來,穿透火光,就像穿透一個虛幻的泡沫,然後才是震擊靈魂的殺傷。
攻城錘!
一位深藍行者,茫然僵立,驟陷昏迷,變成了無意義的鋼鐵雕塑,再不能提供格式之火的輸出。
火幕一角,瞬間扭曲破碎,高度的秩序性遭到扭曲,逼得其他四位深藍行者必須重新調整合擊秩序。可破綻已經出現,調整何其難也。
地下停車場的火光,瞬間黯淡不少。
人面蛛的魔影,已經極度貼近物質層面,它就在火光中閃現,以近乎嘲弄的姿態,踏過格式的烈焰,直撞上來。
“啊!”
恐懼支配了任鴻的動作,一直握著石片護符的左手猛地加力,將掌心的寶貴之物捏成粉碎。剎那間,血液般濃稠、血液般色澤的光芒,從指縫裡流淌而出,周邊區域的溫度,竟然能從格式之火燒灼的高溫中,猛地再拔起一截。
任鴻的掌心手指,也給燒得皮開肉綻。但對他來說,還算值得。
空氣嚴重扭曲,以更大幅度扭曲的,則是精神層面。高溫血光形成了新的、強大的干擾源,魔符之前勾住的精神幕布,也為之擺盪飄移,使原本亂中有序的結構出現了偏差,影響了魔符瞬間的定位。
任鴻抓住了這個機會,皮開肉綻的左手按下,右手抬起,在小腹處結出印訣。接下來單腳重跺,水泥地板砰然開裂,躍動的靈光從裂隙中噴濺出來,被指縫裡流出的血光一染,瞬間變成了血紅色。
“血血血!”
“火火火!”
百人、千人、萬人的讚頌之聲,裹在靈光中噴薄出來。任鴻緩緩跪坐在地,以虔誠姿態,將雙手所結印訣下置,掌根貼地,腰背彎下,如行大禮。
魔符剛準備重整攻勢,卻也是一窒。
內部血魂寺嗡嗡顫動,架構出的嶙峋山體結構之上,似有筆鋒刻刀划動,自下而上,層層推進,化為一枚枚咒文,內化進去,迅速形成巨大的牽制力量。
八十公里開外,羅南眉頭微皺。有某些極其活躍的元素,順著血魂寺,順著魔符,滲入自家封閉體系內部,而且開始瘋狂成長。
原來,血魂寺對魔符的影響,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如此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