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蔣紅豔正在辦公室裡整理一批賬目清單,忽然聽到敲門聲。辦公室裡幾名同事一起抬頭,看到門口站著一位身材高挑的女人,一身黑色緊身裝束,將她的身材勾勒得曲折有致,一張美豔的面孔,讓辦公室裡兩個男人看得發了呆。
“請問哪位是蔣紅豔?”她的聲音和表情一樣,有種冷冷的淡漠,而褐色的眼眸裡,卻像是燃著一叢火。
靠近門口辦公桌上的男同事,馬上回頭看著蔣紅豔,用毫不掩飾的熱情語氣說:“小蔣,有人找你。”
蔣紅豔原本有點兒詫異的臉,忽然沉了下來,坐在座位上,不悅地瞟了男同事一眼,沒搭理他,抬起下巴,用同樣冷冷的語氣說:“我好像不認識你。”
“我是柯心悅。”
柯心悅進門走到蔣紅豔面前,她比蔣紅豔高出了不少,蔣紅豔的目光和她對視時,不得不微微抬起頭,有種力不從心的屈辱感。這種感覺,在兩個女人第一次見面的瞬間,就建立起一種莫名的敵意來。
蔣紅豔聽到柯心悅的自我介紹,微微一怔,眼睛迅速地在柯心悅臉上掃射了一個回合。那張臉上無可挑剔的五官,令蔣紅豔沒辦法向她致以內心的同情。同時,她用眼角的餘光捕捉到了辦公室裡同事們對這位美女悄然的關注。
“你等一下,我們到外面談。”蔣紅豔不冷不熱地說,把桌上的單據收拾好,放進抽屜。柯心悅在等待蔣紅豔收拾的時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蔣紅豔,令她產生了很大的壓力。
收拾好桌面上的東西,蔣紅豔帶著柯心悅離開辦公室,在走廊盡頭站定,直截了當地問柯心悅:“說吧,找我什麼事兒。”
柯心悅也十分坦白,說:“柯心怡是我姐姐。現在你想必知道,我為什麼會來找你了吧。”
蔣紅豔“嗤”的一聲冷笑了:“奇怪,柯心怡的事兒跟我有什麼關係?”
柯心悅心平氣和地說:“今天我找你,並不是想來興師問罪。”
“這話可更奇怪了,”蔣紅豔咄咄逼人地說,“柯心怡自殺了,你找我來興什麼師問什麼罪?真是莫名其妙!”
“誰告訴你我姐是自殺的?是陸飛說的?”
“這可不關你的事兒。”
“當然關我的事兒。陸飛和我姐談了五六年戀愛,他們感情一直很好,打算明年元旦就結婚。這個你不會不知道吧?”
“他們感情很好?明年元旦結婚?”蔣紅豔滿臉的不屑一顧,“你真可笑。”
柯心悅皺起眉頭,說:“要不是你中途插進來,他們之間不會有問題的。”
蔣紅豔忽然警惕起來,問:“這是陸飛跟你說的?”
柯心悅不置可否,只說:“事已至此,這個問題也沒什麼好追究的。我今天來找你,就想問問……”
蔣紅豔打斷了柯心悅:“別別別!我得跟你把話說清楚,什麼叫沒什麼好追究的。告訴你,柯心怡自殺,跟陸飛、跟我之間,都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她抱起胳膊打量著柯心悅,語氣裡暗含敵意,“你姐是個什麼樣的女人,你心裡很有數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柯心悅有點兒控制不住自己的氣惱了。
蔣紅豔扭過臉,看著窗外說:“沒什麼意思。我就是想,要是我想生孩子了,總得弄弄清楚到底是跟哪個男人生的吧。”
柯心悅一愣,不由提高了聲音:“你胡扯八道!那孩子當然是陸飛的!”
蔣紅豔哼了一聲,反問道:“陸飛的?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是陸飛的?告訴你,陸飛早就……”
蔣紅豔剛說到這兒,背後傳來一聲低吼:“蔣紅豔,你給我閉嘴!”
柯心悅蔣紅豔同時轉頭一看,卻是陸飛從樓道里大步走過來。他表情陰鬱,眼睛裡隱隱含著怒氣,上前來一把扯住蔣紅豔的胳膊,拉著就往外走。
蔣紅豔氣得用力甩開陸飛的拉扯,站在原地嚷起來:“陸飛,你發神經啊?”
陸飛也提高了聲音:“我早跟你說了,少跟人家胡說八道!”
幾間辦公室裡都有人探出身子來張望,顯然是聽到了走廊裡的爭吵。蔣紅豔又氣又恨,轉身離開原地,快步下了樓梯。陸飛和柯心悅對視一眼,也跟著走下了樓。到了樓外,看到蔣紅豔已經等在一個沒人的地方了。
陸飛停下腳步,心情壓抑地對柯心悅說:“心悅,我知道你姐的事兒讓你非常傷心。我……我也是一樣的。不過這件事情,你再追查也沒用了,人死不能復生,何況,她的死是自己做的決定……”
柯心悅打斷陸飛,目不轉睛地盯著陸飛的眼睛:“陸飛,你是不是很怕我查下去?是不是很怕我把姐姐的死亡真相弄清楚?”
陸飛嘆了口氣:“你這樣的態度,讓我怎麼說好呢?”
柯心悅逼問道:“我就想知道,你到底對我姐姐做了什麼,你就沒有勇氣說出實話嗎?”
陸飛一跺腳,氣惱地問:“算了,跟你說不清。你愛幹什麼幹什麼吧。”他轉臉瞟了不遠處正死死盯住他們倆的蔣紅豔一眼,說,“隨便你們怎麼折騰,反正我都無所謂了。”
說完,陸飛轉身走開了。
柯心悅看著陸飛的背影,這個幾乎成為她姐夫的人,現在正惶惶地離開,像是要儘快逃避什麼危險。柯心悅鼻子一酸,轉回身,低頭走到蔣紅豔面前。片刻之後,抬起臉看著蔣紅豔,紅著眼圈,用誠懇的態度說:“對不起,我真的不想來跟你吵架。你可能不瞭解我姐對我意味著什麼。我們很小就失去父母,後來又失去了爺爺奶奶,只剩我們兩人相依為命。姐姐像母親一樣照顧我,為了我,她犧牲了自己的前途和青春。現在我們條件好起來了,我正以為她就要得到一個美滿的婚姻,從此過上她失去了很久的幸福生活時,她卻突然……突然就這樣死了……”
柯心悅的眼淚流了下來。蔣紅豔怔怔地看著她,臉上不由地流露出一絲同情,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嘆了口氣,說:“其實……我本來沒什麼敵意的。只是,只是自從她出事兒以後,陸飛的情緒整個就不對頭了,好像把責任都推到我身上……我,我是真心愛陸飛的,而且我跟陸飛開始的時候,你姐已經不怎麼跟陸飛來往了……”
柯心悅用紙巾擦了擦眼淚,研究地看著蔣紅豔的表情,問:“可我姐從來沒交過其他什麼男朋友,她肚子裡的孩子……”
蔣紅豔打斷柯心悅,堅決地說:“我可以替陸飛向你保證,那個孩子絕不是陸飛的!陸飛、陸飛他……跟你直說了吧,也不怕你笑話,我正在陪陸飛看病,如果治不好,他可能一輩子都不能生育。”
柯心悅呆呆地看著蔣紅豔,對方的臉漲紅了,迴避著柯心悅的目光。柯心悅茫然地說:“你說的是真的?那……那我姐姐的……”
蔣紅豔忽然抬起頭,像是下定了決心,直視著柯心悅說:“這件事兒,我連陸飛都沒告訴,今天跟你說了吧。我知道陸飛雖然跟我在一起了,但他心裡老是裝著你姐。我也知道陸飛身上有你姐家裡的鑰匙,為這事兒,我曾經跟他鬧得不可開交,但他卻始終不肯跟你姐徹底斷絕關係,也不肯把鑰匙還給你姐。我罵他沒出息,他說你姐這人很要強,但心地坦蕩,有時候很單純,他有點兒不放心不下,鑰匙雖然留著,只是為了幫你姐保存,以防萬一,但他保證絕不會再跟你姐發生什麼。他雖然這麼保證,你說我怎麼可能真的放心?我知道自己傻,可一點兒也沒辦法,只好隨著自己做些傻事兒。我……我跟蹤過陸飛幾次,他說要跟人家談事情,我就悄悄跟著他,看他是不是去跟你姐約會了。有一次,他真的是去你姐家,我一直跟著,看他到了你姐家門口,在外面猶豫了半天,後來還是掏出鑰匙開門……當時我真氣得夠嗆,可我硬是忍住了,我就想看看他到底是怎麼履行諾言的。可奇怪的是,陸飛用鑰匙開了半天的門,門卻打不開,好像是反鎖上了。他不甘心,居然把臉貼在門縫兒上偷聽……我想他肯定是聽到裡面有什麼動靜了,變得很生氣,在門口轉了一會兒,就從樓梯間跑下樓了。要知道,那可是二十層樓啊。本來那天我就應該走了,可我心裡卻很不服氣,雖然我希望獨佔陸飛的感情,但我很想知道,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能夠攪昏了柯心怡的頭腦,讓她放棄陸飛這樣的男人。”
說到這兒,蔣紅豔瞟了柯心悅一眼,說:“說實話,你姐可沒你這麼漂亮,而且她也不年輕了。”
柯心悅眉頭緊蹙,不接蔣紅豔的話,問:“後來呢?”
蔣紅豔接著說:“所以,我就沒跟著陸飛離開,而是一直在你姐家門外等著。我等了大概一個多小時吧,你姐家的門開了,有一個男人走出來,你姐跟在身後。他們在門口還接了一會兒吻呢……因為當時樓道里沒開燈,只有你姐家透出一點兒燈光,所以,我沒看清那個男人的模樣,不過,我聽見他跟你姐說再見,他的聲音很好聽,讓人覺得挺有教養。他讓你姐回去,自己就往電梯間走去,一邊走一邊回身跟你姐招手,讓她關門。你姐便把門關上了,可那個男人就要進電梯的時候,你姐又打開門,輕輕叫了一聲那個男人的名字,然後跟他揮揮手,才把門關上。”
柯心悅心一跳,忙問:“你聽見那個男人的名字了?”
蔣紅豔點點頭:“聽見了,你姐叫他瀋陽,或者是沈洋?我不知道是哪個字,反正就是這個音兒。”
柯心悅喃喃地念著:“瀋陽,瀋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