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鄉下,大約離城十里左右,有座杜公廟,這是延用舊時地名,民國初年已找不到廟宇遺址了,也不知供的是哪位杜公,只留下這麼個地名。周圍數里,皆為桑園,園旁有幾間茅屋,住着個做小買賣的温州人,當地人都稱此屋為温州草棚子。後來這茅屋中的温州人突然失蹤,下落不明,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反正是個外來人,平時跟左鄰右舍接觸不多,這個人沒了就沒了,從來沒人過問,畢竟是民不舉官不究,下邊沒人揭發,上邊樂得糊塗。
取而代之,茅屋裏住進了個丐婦,也就是個乞討要飯為生的老太婆,估摸着年紀得有七八十了,滿臉皺紋,口音含混,不知從何方而來。她住在空置的茅屋裏,每天撿幾根柴火,到園中偷些菜,再向人家討要些殘羹剩飯和破爛衣物,以此度日。
這丐婦眼神也不太好,雙目深陷,猶如不能見物,每次出門都要扶着牆壁或摸着樹,行路時顫顫巍巍,搖頭不止,經常自言自語,在嘴裏唸誦佛號,特別喜歡哄小孩,遇到孩子就給些糖豆,自稱是“老祖宗”,非常慈善和藹,當地的人們可憐其孤苦無依,也就對其偷菜的舉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某天,一位姓孫的鄉紳家中,走失了一個五歲愛子,家裏人到處都找遍了,一直不見蹤影,隨後當地丟失的小孩越來越多,大夥就以為是有拐帶人口的人販子,聯名報到官府上,官府查了很久也沒頭緒,胡亂抓了幾個外來的遊民盲流,屈打成招頂了罪,可人口失蹤的事仍在持續發生,案件懸而難決,搞得人心惶惶。
那時侯穿便衣偵察辦案的部門,俗稱“採訪局”。當中有個姓胡的探長,他報告局長,本地拐帶人口的案件,恐系“老祖宗”所為。因為胡探長無意中見到,“老祖宗”提的竹籃裏,有一隻小孩的繡鞋,被用來當做吃潮煙的荷包。如今吃潮煙的少見了,以前除了吸的紙煙、旱煙,還有種煙膏,可以抹到嘴裏直接咀嚼,這就叫“吃潮煙”。局長不敢怠慢,忙命胡探長帶領幾個採訪局的便衣隊員,暗中跟蹤“老祖宗”,看其所作所為有什麼反常之處,儘量找出確鑿證據,一有發現,立刻緝拿歸案。
胡探長領命,挑了幾個精明能幹的得力手下,布控在茅屋附近,他親自潛蹤盯梢。這天就看老祖宗和往常一樣出門,一路在田圃中偷瓜竊菜,偷到的蔬菜,都放到左手挽的大竹籃子裏,每路過人家,便哀聲乞討,中午就在桑園附近休息。伸手在蓋着粗布的籃子裏掏了半天,摸到一個破舊的洋鐵罐子,揭開蓋子,捏出幾根小孩手指頭,放進嘴裏“嘎吱嘎吱”地咀嚼,連骨頭都不吐,看得胡探長和幾個便衣汗毛豎起:“這老婆子是人嗎?”
採訪局的便衣擔心暴露行蹤,不敢離得太近,遠遠窺見那老婦手中的洋鐵罐子,除了小孩手指,還有很多蠕動的黑色活物,無外乎螞蚱、地狗、蚰蜒一類,嚼完了手指,又抓出一條大壁虎,放入嘴中,就聽那壁虎“吱喳”之聲不絕於耳,“老祖宗”邊嚼邊在臉上顯出甘美回味的神情,並拾取地上苦草為佐料。
胡探長看得心驚肉跳,可離得有些遠了,也不敢確定此人吃的就是小孩手指,沒準那東西是陳皮梅牛肉乾。但這妖婦行跡鬼祟可疑是不必説了,倘若任其將洋鐵罐子裏的東西吃光,可就沒有證據了,想到這立刻跳出來,喝道:“老賊婆,如此賊頭賊腦,躲躲閃閃,卻在此偷吃什麼東西?”
老婦沒有防備,不禁吃了一驚,旋即鎮定下來,連連唸誦佛號,聲稱自己今天沒討到飯,餓得頂不住了,不得不吞幾條壁虎充飢,並向採訪局的便衣們乞食果腹。
便衣們翻看老婦手中的洋鐵罐子,除了螞蚱、壁虎,已經沒有小孩手指了,估計剛才都被她吃光了。胡探長辦案多年,經驗很豐富,遇事也十分果決,命令手下抓住老婦,盯緊些別讓她跑了,帶到其所居茅屋中搜查,必有所獲。
於是押着老婦來到茅屋草棚內,只見屋中有很多小棺材板,還有不少小孩衣服、鞋子、長命鎖等物,地下埋了無數吃剩下的蛇皮、龜殼、死人骨頭,此外屋角還有一口瓦缸,上面壓着石頭,揭開一看,其中竟是三個小孩腦袋,混以蛇鼠肉及辣椒、蘿蔔等物醃製。縱然是胡探長等人辦過很多血淋淋的命案,見此情形也感覺到慘不忍睹,當即稟明上官,將老婦拘押在牢中審訊。
誰知這老婦被官府拿住之後,只是咬牙切齒,任憑上官如何逼問,她始終是一言不發。剝掉衣衫嚴刑拷打,也仍舊悶不吭聲。最令眾人感到奇怪的是,這七八十歲的老太婆,其面容老邁枯槁,身上的皮膚卻格外雪白細嫩,竟與二三十歲的年輕女子無異,拿鞭子抽上去,留下一道道血印,不多時便又平復如初,不知是不是吃小孩吃多了,練就了返老還童的邪法。官府動用了各種酷刑,一連過了幾遍堂,競沒問出一句口供,最後只好定了個謀財害命之罪,五花大綁遊街半日,下午押赴刑場執行槍決,並且梟首示眾,以儆效尤。
以前提到過河南開封的“厲種”,與這老祖宗十分相似,應該屬於同一類人,不知道是天生異質,還是後天練成了妖術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