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計說酬勞好商量,但是當年的猛狗村整個陷入了湖底,咱們不會潛水,又沒有任何裝備,即使再去原地調查,也只能看到湖水茫茫,這撫仙湖深不可測,空軍飛機掉進去都沒處打撈,除了水就是水,能有什麼好看?如今最理想的,是能走訪幾位當時的目擊者,親耳聽聽他們的講述。
老徐告訴阿計這就不太可能了,猛狗村陷在撫仙湖裡,距今已有好幾十年,當時只有一個倖存者,她本人是個神婆,見到村民們打死了殭屍,嚇得屁滾尿流,沒命般地逃出村外,這才把消息帶到外邊,夜裡村子附近就發生了地震,其餘的人全是從這個倖存的村民口中聽聞,得知了事情的經過,如今那個村民早就死了,死人又怎能從地下爬出來給你講述?眼下還活著的人,大多是口耳相傳,和他說的沒什麼分別。
阿計聽罷很是洩氣,合著說了這麼許多,當年全村只有一個倖存者,想那整個村子陷到湖底是多大的災難?沒準這位倖存者遭受的打擊太大,嚇得神志不清,逮什麼說什麼,怎能當真?何況此人本身就是一個神婆,專以從事迷信活動為生,擅長妖言惑眾,從她嘴裡說出來的這些話,就更不可信了。
老徐說那個年代的人們思想雖不開化,卻也不至於如此偏聽偏信,大夥之所以會相信,是因為的確有真憑實據,1949年年底國民黨軍隊潰退,有一支部隊經雲南往緬甸逃竄,當時有位法國的攝影師隨軍報道,他跟部隊經過撫仙湖,無意中拍攝了一張照片,這張照片裡有些不得了的東西,誰都解釋不了。
阿計聽得暈頭轉向,如果從時間上推算,村子因地震陷入撫仙湖的時候,正值淮海戰役期間,時間應該是1948年年底至1949年年初,而國民黨軍隊潰退至緬甸,則是1949年底的事。地震和拍攝照片的時間幾乎隔了整整一年,這位法國攝影師,又能用照相機記錄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老徐說,計同志,你別總以為我是信口開河,也不要亂猜了,不是講眼見為實嘛,咱們現在過去瞧瞧,你自己看了就知道了。
阿計半信半疑,跟老徐來到縣城一戶人家裡,戶主是個中學歷史老師,也是老徐在縣城裡的親戚,喜歡收集各種文獻資料,家中存了不少解放前的舊報紙,檔案館裡也未必能查得到。老徐讓親戚翻箱倒櫃找出一份報紙,指著其中一頁,請阿計仔細看看這條新聞。
阿計看那報紙上有張模糊的黑白照片,拍得本就不怎麼清楚,再用油墨印到報紙上,隔得年頭多了,報紙已呈深黃色,細節幾乎都看不到了。他端詳了許久,勉強看出照片裡是個村子,村口有塊石碑,字跡難以辨認,石碑旁倒著一個身首異處的死人,而在這死屍跟前,有個男子背向站立,手中似乎拎著什麼東西,不遠處有株枯樹,周圍全是一片模糊。
阿計盯著照片看了半天,又去看旁邊的新聞稿,但報紙保存條件不好,很多字都看不清楚,眼看天色不早,就告辭出來,找了個小食店吃晚飯,同時請教老徐,報紙上的照片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徐二兩白酒下肚,話匣子打開就停不住了,內容當然大多是聽他那個教師親戚所講,他說這張照片拍的場景,正是發生地震前一刻的猛狗村,凡是以前去過那個村子的人,一眼就能認出來。
阿計更是茫然:“徐師傅,你莫非是酒後胡言?先前還說法國人拍這張照片的時候,那個村子已因地震,陷到撫仙湖底將近一年了,怎麼如今又說是地震發生前的一刻?這不是前後矛盾嗎?-
司機老徐文化程度有限,加上喝了酒舌頭髮短,連比畫帶說,解釋了足有兩個小時,阿計才逐漸聽出一些頭緒。
原來1949年年底,國民黨某部潰退至此,有個隨軍報道戰事新聞的法國記者,跟著一同經過撫仙湖,當時湖裡突然湧出大團濃霧,霧中出現了海市蜃樓般的幻象,村舍人家歷歷在目,法國人連忙取出照相機,按下快門拍了一張照片,隨後怪風忽起,濃霧迅速退散,再想看可就看不到了。當時刊發新聞的報紙,也不知道霧中隱現的村子具體是什麼地方,所以報紙上只稱撫仙湖出現了罕見的奇觀,近似於海市蜃樓一般,歷史上曾有多次記載,但被人用照相機直接記錄下來,迄今為止還屬首例。
然而當地人看到這張照片,都認出是猛狗村,那個村子裡不過幾十戶人家,石碑前橫倒的死人,就是從湖裡撈到的殭屍,最初的照片還算清晰,能看到殭屍的樣子。
報紙上的照片模糊不清,原件更是沒處找了,但這個發現,仍然讓阿計感到十分震驚,他非常想知道猛狗村陷入湖底之前都發生了什麼事,更想收集更多素材,至此再也抑制不住好奇心,決定跟老徐到撫仙湖走一趟,進行實地取材調查,爭取掌握第一手材料。
隨著地質斷層溶蝕擴大,湖岸不斷向後推移,解放前那個小村子本就偏僻,又被湖水淹沒了很多年,因此老徐也只知道個大致位置。
那一帶交通不便,二人不辭艱苦,隨身帶了些乾糧,有車搭車,沒車步行,翻山越嶺來到撫仙湖北端,從岸邊的山上向下一望,只見湖面遼闊,碧波萬頃,水天渾為一色,墨綠色的湖水就像一幅巨大的絨毯,一直鋪到遙遠的天際,遠處山體截面上,還保存著當年地震遺留下來的痕跡。
老徐熟悉地面,在蘆葦叢裡拖出一條被丟棄的木槽船,這種船就是在大木頭上掏出前後兩個槽子,極其簡易,可以供兩個人坐在上邊,劃到湖中捕魚,他說當年陷湖的位置,就在這一帶了,可以載阿計到那個村子沉沒的位置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