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大學的時候有個男同學叫陳進。”
劉志勇回憶了片刻,這才想起:“對,我記起來是有個同學叫陳進,怎麼了?”
“他現在在美國?”
“恩,聽說是的。”
“這人和甘佳寧關係怎麼樣?”
“他?”劉志勇不明所以,回答道,“他是個很內向的人,很少跟其他人說話,他和甘佳寧……應該不太熟,怎麼了,難道你們懷疑是他?”
王格東並不想跟他透露案情,道:“其他情況也不方便告訴你,我問你,陳進有沒有可能當過甘佳寧的男朋友?”
對於這點,劉志勇回答很肯定:“不可能,甘佳寧是美女,又在我們理工科,你……你看下陳進的照片,甘佳寧不會做他女朋友的。”
王格東想起陳進的長相,這副外表確實很難交到女友,他繼續問:“陳進是什麼時候出國的?”
“大學一畢業就出去了,聽說考取了美國那個……什麼學校的獎學金。”
“此後你見過他嗎?”
“沒有,我們每兩三年都會搞同學會,他從來沒來過,聽說一直在國外,他全家都移民了。”
“那你們同學中,有人跟他有聯繫嗎?”
“我想想……好像同學群上他很少說話。貌似沒人跟他有聯繫吧。”
“你們知道他在美國從事什麼工作嗎?”
“記得曾經問到過,大概是一家化工廠的技術經理,從事化工品的研發工作。”
“你們有人見過他這幾年的照片嗎?”
“沒有。”
“好,你現在能上網嗎?”
“可以。”
“待會兒我給你看張照片,你幫我確認下是否是陳進。”
很快,王格東把照片發給劉志勇,得到的答案是臉型有點像,但不能完全肯定。
王格東跟他說了聲謝,同時要求他一定要保密,今天問的事對誰都不能說出去。
掛完電話後,王格東更能確信奔馳車裡的人就是陳進,而且對陳進的整體輪廓有了更清晰的瞭解。
陳進大學時是個個子矮瘦,皮膚黑,長相難看,性格內向、沉默,不太與人交流的學生。畢業後考取美國學校的獎學金,出國留學。此後全家移民國外,他也一直在美國工作,沒有回來過。
而他一直以來從事的是化工行業的研發工作,完全具備煉製犯罪毒藥的能力。
唯一的疑點是他不可能是甘佳寧的男朋友,頂多他曾深深暗戀過甘佳寧,但都過去這麼多年了,為了一個暗戀的人回國殺人?這不太解釋得通,應該他是幫兇,協助真正要替甘佳寧復仇的人犯罪。
而那個真正要替甘佳寧復仇的元兇,徐增倒真的很有可能。
不管怎麼說,先把徐增叫到局裡試探下口風。另外馬上聯繫民航總局,查查陳進是否在幾個月前回國了,一旦確實回國了,那麼照片中男子就是陳進也就百分百確認了。
1月4日,元旦結束後的上班第一天,徐增就接到林傑的電話,王局長請他去公安局聊聊。
掛下電話,徐增忐忑不安,一種很不好的情緒浮上心頭,案子隔了這麼久,現在突然又找他去公安局,難道已經鎖定了陳進?甚至已經抓獲了陳進?把自己也套進來了?
但他轉念思索一番,現在不可能已經抓到陳進了,否則這麼大的消息公檢法內部早已傳開。
上一回王格東找自己瞭解甘佳寧的人際情況,該說的都已經說了,再次找自己,只有一種可能了,陳進已經被他們懷疑了。
該如何應對?
他想起陳進的話語,還有陳進給他看過的那本東西,以及那盒雪茄。
深思熟慮一番,陳進不可能會坑自己,事到如今,不管陳進會不會被抓住,自己只有咬緊牙關否認一切,否則,這麼大的案子,陳進註定被抓就是死刑,自己這輩子也一定全搭進去。
一定要把好口風,把所有事全部理順一遍,決不能讓警方套出半句矛盾的話。
思索已定,徐增手心在褲腿上擦了擦,上車前往縣局。
到了警局後,徐增被帶到一間小會議室,裡面只坐著王格東一人,他讓林傑先出去,關上門,坐下與徐增客套寒暄一番,便道:“徐科,今天找你來也沒其他的大事,就是想跟你瞭解下關於你那位發小朋友陳進的情況。”
“他?他怎麼了?”徐增顯得有些焦急。
王格東咳嗽一聲,從桌子上的文件袋裡拿出那張高速照片:“你看看,這位是陳進嗎?”
徐增拿起,一眼就看出這傢伙當然是陳進,心頭一陣大驚,陳進不是被警方懷疑了,而是已經被警方鎖定了!
他強忍著心中的驚慌,因為他知道,面前咫尺之外,一雙銳利的老刑警的眼睛正緊盯著他看,他多年官場鍛煉出來的情緒控制能力全部搬了出來,整個身體所有細節不敢有片刻的鬆懈,決不能露出半點不自然的潛意識動作。腦中急忙思索一遍,忍住顫抖,雙手穩定地把照片還給王格東,道:“看著是挺像他的,我和他十年沒見了,不能完全確定。”
“你沒見過他這幾年的照片?”王格東繼續盯著他的眼睛。
徐增照實回答:“前幾年見過一兩張,他這人很少拍照。”
“學生時代他很瘦,現在的陳進是有那麼胖嗎?”
“可能是吧,他是有點發福了。”徐增控制著自己,不敢讓自己大腦有片刻的停頓,儘量使自己的眼神平靜地對向面前這雙咄咄逼人的雙眼,又問一句,“王局,這張照片你們哪來的,為什麼會問到他?”
王格東很清楚,如果徐增真是另一名兇手,他們已經鎖定陳進的事瞞著也沒用,不妨告訴他才能套出他的話,便道:“車上的這個人就是我們公安苦苦要找的兇手,至於他到底是不是陳進,現在還不能下百分百的定論。”
徐增故作驚訝:“他?是陳進?不可能呀,他十年來都呆在美國呀。”
王格東冷笑了聲:“我們已經去跟民航總局調出入境信息了,很快就有結果。”
徐增心中一陣波動,只要查到陳進在甘佳寧死後沒多久就回國了,那麼更是證據確鑿。
王格東看著徐增有些蒼白的臉,道:“你怎麼了,情緒不太好的樣子?”
“我……我沒想到……這不可能,他怎麼會做這種事?”徐增只好如此來解釋他的臉色。
王格東道:“我們不管他為什麼做,我們只管誰做的。徐科,你最近一次跟陳進聯繫是什麼時候?”
徐增對警方的偵查手段一清二楚,如果回答幾年前,警方只要去查他的網絡聊天記錄和手機通話記錄,立馬就把自己拖進來,只好露出回憶的表情思索一番,道:“大概……大概三個月前。”
“三個月前?那不是何家剛出事的那會兒?”
徐增尷尬道:“恩……是的。”
“當時你們是怎麼聯繫的,上網?還是打電話?”
“打電話。”
“是因為何家的事聯繫的嗎?你們電話裡都說了什麼?”
“當時……當時好像是何建生剛出事那會兒,他打給我的,問了我何家的事。”
“他為什麼要問你何家的事?”
“他說他在網上看到其他同學說甘佳寧家裡出事了,我是金縣的,所以他打來問問情況。”
“他為什麼對何家的事這麼關心,他和甘佳寧有什麼關係?”
徐增搖搖頭:“我從沒聽他說過和甘佳寧有什麼關係,我想他打電話是出於同學間的關心吧。”
“那麼當時你是怎麼說的?”
“我說何建生是死了,傳言是被派出所的人打死的,但具體情況怎麼樣,我不是很清楚,等過些日子事情弄清楚了,我再告訴他。”
“那他怎麼說的?”
“好像沒說什麼,只說一有結果要馬上告訴他。”
“你有沒有覺得奇怪,他這麼關心何家的事?”
徐增搖搖頭:“不奇怪,畢竟是老同學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出於關心也是有的,如果是我同學遇上了,我也會很關心的。”
“後來你們就沒聯繫過了嗎?”
徐增想了想,道:“我想起來了,後來沒多久,甘佳寧死的那天我打電話告訴他了。”
“你為什麼打電話給他?”
“因為前一次通話他讓我有最新情況馬上告訴他。”
“他有什麼反應?”
“沒什麼特別反應,只是好像有點生氣的樣子。畢竟是打電話,隔了這麼久了,我也很難形容清楚。”
“此後呢,就再也沒聯繫過了?”
“恩,是的。”
“包括網上聊天?”
徐增想了想,道:“我不太上網聊天,好像也很少見到他在線,應該沒再聯繫過了。”
“你和他打電話時,對他的語氣、言辭,有沒有覺得不太尋常的地方?”
“沒有吧,有的話我應該有印象。”
“陳進十年沒回國了,對嗎?”
“恩,他大學畢業到美國讀書,讀書期間全家移民澳洲,他有個弟弟,現在也在澳洲和他父母一起居住。”
“他父母是做什麼的?”
“他父親是大學教師,母親是工程師。”
“這十年來,你和他的聯繫多嗎?”
“很少,我們時差剛好相反,所以很少聯繫。”
“你對他這個人有多瞭解?”
“王局是指哪方面?”
“比如性格、習慣。”
“他是個性格很內向的人,以前唸書時,他跟我話還挺多,跟其他人很少說話。但讀了大學開始,他連對我也很少說話,整個人幾乎不與外人交流。”
王格東點點頭,道:“就是說,他是個性格很古怪的人?”
“恩,過去可以這麼說,現在過了十年了,我不是很清楚他目前的情況。他現在是美國一傢什麼公司的化學研發負責人,需要跟很多人溝通,我想他現在的性格應該不會太內向吧。”
“除了你之外,他在國內還有什麼比較熟的人嗎?”
徐增思索一遍,搖搖頭:“好像沒有,從沒聽他說起過他還有其他朋友。”
“好吧,那麼他在生活上呢,喜歡去哪些地方?”
“這個我不清楚。”
王格東狐狸一般的雙眼總算才徐增的臉上移開,笑了笑,道:“徐科,今天我要了解的情況也就這些,謝謝你的配合。你也知道了我們查案的進度,你該清楚,這案子的兇手,百分百逃不脫制裁的!”他在說“制裁”兩個字時,意味深長地加重了語氣,看了眼徐增,接著道,“所以今天的所有信息,你要替我們保密,咱們都是政法系統的,我也不用多說了。”
“恩,一定的。不過我心裡一時還很難接受,我真希望是個長得像他的其他人做的。”
離開縣局後,徐增才緩慢從剛才的緊張惶恐中恢復過來。
今天這場根本不是談話瞭解情況了,簡直是審問,尤其王格東的眼神,他的語氣,歷歷在目,徐增回憶起來仍是不寒而慄。他掏出鑰匙開車,發現雙手抖得厲害,剛才做勁拼命控制自己的表情和各種細小動作,現在神經一鬆開,再也控制不住。
他不敢在縣局停留,忙開車回到檢察院,進門後立刻跑進廁所,忍不住嘔吐起來。
公安局內,王格東回到辦公室,朱國山和林傑都在等著他。
林傑道:“老大,徐科是同夥嗎?”
朱國山道:“是同夥還能放他走?”
王格東搖搖頭,道:“現在我還看不出,這傢伙很鎮定,有可能他確實不知情,有可能他就是另一名兇手,他在檢察院待了多年,對我們刑偵手段一清二楚,若他真是兇手,對今天的問話早已做好了十足準備。哼哼,如果他真是兇手,那就能更好解釋為什麼兇手反偵察意識這麼強了。”
林傑道:“老大,那怎麼辦?如果他真是兇手,他這一回去,豈不馬上通知陳進潛逃?”
王格東笑了笑:“他要真敢通知,倒是幫了我們大忙。你馬上安排便衣二十四小時跟蹤徐增,同時讓技術人員監聽他的手機,還有,讓騰訊公司提供他所有時間內的網絡聊天記錄。對了,他說平時很少跟陳進網上聊天,電話也不多,最近兩次通話一次是何家出事後,陳進打給他的,一次是甘佳寧出事後,他打給陳進的,這幾點信息都要核對一下。”王格東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盒子,交給林傑,“這是剛剛談話的錄音,徐增所說的所有信息點,你們全部要一一核對,如果哪點與事實有出入,馬上報我。”
林傑剛要下去安排,朱國山叫住他,低聲道:“這位徐科既然是檢察院的,對我們的偵查手段自然很瞭解,便衣這節嘛,你們縣局的老刑警不多,我怕年輕人跟蹤的水平不夠,等下我讓市局過來的老刑警安排四個做這活。另外,林隊,這件事你們的調查一定要低調再低調,所有參與調查的人都要叮囑把好口風,決不能透出半個字。這次我們調查檢察院的人是沒有任何正規手續的,而且調查他個人隱私,這些都是不常規的偵查手段。——”
林傑不解:“這個調查工作還需要申請什麼手續嗎?我從沒聽過。”
朱國山道:“那得看調查對象了,徐增是正規公務員,而且是有級別的,你們查手機,查聊天這些手段調查他,就算有成果,上級領導知道了不但不會表揚你們,反而要提防你們。每個領導都有私生活,這方面是禁忌,不能犯。這種事向來只有國安和紀委能做,公安是不能用這套辦法查公職人員的,一定要記住。而且我聽格東說徐增是檢察院院長的準女婿,明年就結婚了,這件事如果最後跟他無關,我們調查他的事被其他人知道,麻煩很多。所以這件事一定要謹慎再謹慎。”
不久,林傑又回來,道:“老大,剛收到民航總局的回覆,陳進確實於10月8號回國了。”
王格東笑了起來:“那就可以百分百斷定照片上的人是陳進了。”
朱國山點頭:“接下來就是怎麼抓的問題。”
林傑道:“民航總局的記錄還顯示,陳進此後沒有出入境的記錄,表明他此刻還在國內。”
王格東吸口氣:“殺了範長根後都過了十多天了,如果他的目的達成了,應該早出國了,很可能他此刻依然留在我們縣裡準備繼續殺人呢!”
林傑道:“可是最近保護可能下手目標的便衣都報告,沒有發現可疑人員。”
王格東道:“他每次做案都經過精心籌劃,而且上次殺了範長根,他也一定知道這件事影響很大,風聲緊,想必會暫時躲起來。”
林傑道:“那我們現在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