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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66章

    第六十四章

    回到辦公室不久,張一昂進來道:“老大,昨天搜查了李衛平的住所,裡面沒找到和犯罪有關的東西。本來想他設計這麼龐大的一套方案,總不會只在腦子裡想想,應該把各種細節完整地記下來。我問過李衛平,他承認他確實為這場犯罪準備了很多,設計了好幾個方案的文檔,最後的計劃也經過反覆修改,包括沿路實地考察的照片、地圖、服務區的平面圖等,不過在他得知你注意到修理店的藍色別克那天,就格式化刪除了。”

    高棟點點頭,隨口道:“這些次要物證刪了就刪了,反正他自己口供很翔實,少幾樣物證不影響定罪。”

    過了片刻,高棟突然瞪眼道,“等下——,以我對李衛平的瞭解,他是個思想很有邏輯的人,這麼做沒道理,完全多此一舉。如果他是怕我們查他電腦,發現犯罪的方案文檔,才把電腦格式化的。可是,只有我們明確懷疑是他乾的時,才會去查他電腦,而文檔刪除根本無濟於事,我們還能找出人證和監控等物證,這麼做,只會讓我們更起疑,接著尋找其他證據。相反,如果沒懷疑到他,誰會去查他的電腦?他也沒必要把電腦裡的文件刪了。他很清楚,這案子要麼以林小峰為兇手結案,如果一旦開始查到他頭上了,任何掩飾都已無用,我們會找具體的人證查清楚這幾天他到底在哪裡,做了哪些事,就像他並沒有用其他手段掩蓋他手機在那幾天的行蹤,而是一直帶身上。因為他深知,只要查到他頭上,所有細枝末節的掩飾手段都將是徒勞的。”

    張一昂撓撓頭,不解道:“那他幹嘛要把電腦格式化了,多此一舉嘛?”

    高棟來回踱步,尋思著道:“電腦裡除了和犯罪直接有關的文件,還會有什麼……嗯,通常一個人電腦裡會存儲著哪些東西?嗯……電影、小說,這些跟案子沒關係。嗯……上網記錄、聊天文件……對,你查下他平時上網聊天用哪種工具的,再讓省公安廳的人直接聯繫軟件商,看他都和哪些人聯繫,聊些什麼。”

    到了下午,張一昂再次找到高棟,道:“老大,查過了,李衛平用QQ,但很少上,軟件商的聊天記錄只備份了三個月,最近這三個月,他偶爾發過幾條消息,其中他似乎對一個女人很關心,幾次都是問她最近身體好嗎,不過那個女人一句都沒回他。我通過那個女人QQ上的其他好友核對該女人信息,發現她居然是王紅民的老婆駱慧慧。李衛平的手機裡也找到駱慧慧的電話,查了運營商記錄,李衛平和駱慧慧有短信和電話往來,但是頻率很少,並且都是李衛平發給她,她從沒主動聯繫過李衛平,近一個多月兩人沒有聯繫過。”

    “王紅民的老婆駱慧慧?”高棟眼珠轉了下,“他們怎麼認識的?”

    “我問了李衛平,他說駱慧慧是浙大醫學院的,比他小一屆,大學時候認識的,他調到白象縣工作後,前年街上遇到了駱慧慧,於是留了彼此的聯繫方式,偶爾會聯繫下。”

    高棟緩慢道:“你覺得……李衛平的這次犯罪,駱慧慧是知情人,甚至……甚至參與了?不不,這個似乎不可能,駱慧慧幹嘛想讓自己老公死呢,而且也沒必要殺全單位的人。”

    張一昂道:“這個倒不一定,按我之前的調查,工商所全部死了,最大的受益人是駱慧慧。”

    高棟不解問:“這是為什麼?”

    “現在大金公司的全部財產都歸駱慧慧一個人了。”

    高棟更加不解:“大金公司不是說王紅民個人所有,法人代表駱慧慧嗎?王紅民死了,大金公司自然全歸駱慧慧了,和其他人不相干啊。”

    “不不,大金公司雖然是王紅民個人,駱慧慧是法人代表,日常的管理除了王紅民本人外,都是工商所的其他幾個在參與,王紅民口頭多次說過,大金公司的資產,大家都有份。其他人相當於沒有寫進股權協議的股東。而駱慧慧,只是個名字上的法人代表,從來沒接觸過大金公司。大金公司的整個資產的管理,包括公司的財務記錄、公司圖章、銀行賬戶等等,全部在工商所其他幾人手裡。如果只死了一個王紅民,其他人會好好地把他們都有權力分紅的大金公司送給駱慧慧?一定是馬上轉移資產了,駱慧慧銀行賬戶、公司圖章一個都沒有,而且從沒接觸過大金公司的日常管理,她怎麼阻止?要知道,他們幾個是工商所的,股權登記就是他們管的。你看,這些人死後,他們家屬都找駱慧慧要求拿錢,要求分大金公司的資產,可見一斑。如果那幾個人沒死呢?”

    高棟緊皺著眉頭,道:“聽你這麼說,有幾分道理,駱慧慧顯然是整起案子的最大受益人。你懷疑……駱慧慧跟這起案子也有關?”

    張一昂略顯無奈道:“我找李衛平問了,他說怎麼可能,駱慧慧跟王紅民關係好得很,怎麼可能會想著王紅民死。關於駱慧慧和王紅民的關係,我上去去做調查時,其他人也都說兩人關係很好,而且王紅民在外從沒有男女方面的負面傳聞,王紅民長相這麼好,家世背景都好,李衛平的相貌……嗯嗯,差強人意,跟王紅民比更是差遠了。也許是我想多了,他們只是大學時同學,後來工作中重新遇到,普通朋友罷了。”

    高棟來回踱步幾圈,思考了片刻,低聲囑咐張一昂再去調查幾件事。

    第六十五章

    張一昂馬上按高棟的要求,派人從幾個方面展開了調查。

    調查一:駱慧慧的一位大學女同學,杭州某醫院醫生。

    “你們怎麼知道我的電話?……什麼,你們是省公安廳的,去死吧,騙子!”

    “啊,真是不好意思,還麻煩你們打電話給我們院領導,抱歉抱歉,一場誤會。嗯,領導跟我說過了,你們要調查一起跟我不相干的案子,需要從我這裡側面瞭解一些線索,對吧?……嗯嗯,好的,我現在有時間,我一定配合。……駱慧慧是我的室友啊,睡我下鋪的,我們的感情嘛,怎麼說呢,還算挺好的吧,不過女生間嘛,同個屋簷下,小矛盾也是有的。……我對她的瞭解程度?嗯,應該算是挺了解的吧,這幾年我們偶爾還有聯繫的,上次同學會我們也見過面。……李衛平?這個名字好像聽到過。哦對了,他是不是學心理學的?對對,我想起來了,他個子不太高,臉黑黑的,長了很多痘痘?……呃,你說現在沒有痘了,我是說讀大學的時候,反正給我印象這人長得挺不要好的,而且看著髒兮兮的,總穿一身很舊的運動服。……他呀,他當然追過駱慧慧咯,而且是追求最瘋狂的一個,要不然我怎麼會記得一個不是我們專業的醜男人啊。駱慧慧是個大美女,追求她的人可多了,那個李衛平,人難看,不乾淨,而且聽說家裡很窮,我們同寢室的幾個總說,這傢伙為什麼不照照鏡子,他這樣條件的也來追駱慧慧,真是搞笑。……嗯,他的追求方式嘛,無非總是等著自修回來啦,寫情書啦,我們那個時候有手機的不多,還有打寢室電話,不過駱慧慧說很討厭這個人,總是騷擾她,跟他說了一千遍,他還是那麼信心滿滿,以為肯定能追到駱慧慧,實在想不通他哪來的底氣。我們說他自己還讀心理學的,真該讓他們老師給他看看,他心理到底出了什麼毛病。哦,對了,最後一次我記得李衛平在學校運動會上演講,演講進行到一半,他突然喊起來醫學院X屆的駱慧慧,我愛你!哦,那時整個運動場沸騰了,全場鼓起掌來,很多人在喊,誰是駱慧慧,快出來呀。那一次實在太轟動了,駱慧慧很感動,然後拒絕了他,並且警告他以後千萬不要騷擾自己,並且把他過去寄的一疊情書,原封不動地還給了他。從那天以後,大概李衛平有自知之明瞭,反正從我們視線裡消失,我們沒見過他再來騷擾了,偶爾路上見到,他也是低下頭匆匆走開。……嗯,你們問我這些做什麼?……呃,跟我沒關啊,跟我沒關你們幹嘛問我?……好吧好吧,你們工作忙,掛了。”

    調查二:駱慧慧的另一名大學女同學,某製藥公司銷售副總監。

    “李衛平追駱慧慧,我知道,我記得,不過都好些年了,我需要想想,回憶下。追駱慧慧的人太多了,誰讓她長得漂亮呢,哎,我大學時的男朋友,總跟我提我們寢室的駱慧慧真漂亮,我覺得他心裡肯定也喜歡她的,只不過他自知駱慧慧不會看上他,哼,反正他每次這麼說,我都很不爽,後來我就跟他提出分手了。話說回來,雖然我和我男朋友因為這個原因分手,我也不能遷怒駱慧慧吧,長得漂亮有什麼辦法,她也沒勾引過我男朋友呀,不過話說回來,同樣作為女人,我心裡難道一點嫉妒都沒有嗎?……什麼什麼,說說李衛平和駱慧慧,不用談我自己的事?好吧好吧,那我把話接回來說,對了,為什麼要打電話,你們不能直接見面問我嗎?……你們很忙?姐姐我也不空吶。你長得怎麼樣,聽你聲音還不錯,姐姐三十多了還沒結婚。……什麼,你已經結婚了?就不能找個長得英俊又未婚的警察問我話嗎?……不會吧,你們全都結婚了?……好吧好吧,煩死了,那我繼續說李衛平和駱慧慧了,李衛平這小子聽說家裡很窮,長得猥瑣,空有一腔追美女的熱心,我始終懷疑他腦子是不是有病。他追駱慧慧應該是大二的事,我們大二,他那時大三。我粗算了下,他大概平均三天就會寫一封情書,每次都偷偷摸摸來到我們宿舍樓下,鬼鬼祟祟地投進我們的信箱。起先駱慧慧拆開情書看過,老實說,字也好醜。後來每次情書拿回來,我們都揶揄他,李白馬又給駱美女寫信了,她生氣又無奈,把情書扔在一旁,拆都沒有拆。除了寫信,經常晚上駱慧慧自修回來,李衛平都已經站在宿舍樓外的必經之路上等她,必經之路懂嗎?就是駱慧慧如果不會飛,回寢室一定會被李衛平攔截。奧,他就像美國的導彈攔截系統,駱慧慧是朝鮮的導彈,你說她能躲得過去嗎?那傢伙每天一定要纏著她跟他說幾句,每次駱慧慧跟他說得很明白,不可能會喜歡他,他心理素質好得很,不愧是心理學的,每次還是開開心心走了,第二天又過來接受一次拒絕,不過我看得出,李衛平眼神里還是閃過了一絲失望和傷心。……你問我為什麼知道得這麼清楚,好像我每次都站在旁邊?咳咳,那個,其實也沒有啦,部分場景經過我的個人藝術加工。不過話說回來,你們問這陳年八卦,找我可算找對人了,我大學時同學叫我八卦女王,天上的事我知道一半,醫學院的事我全知道。……好好,又要回到主題了是吧?還有一件事,也是最關鍵的。學校辦運動會的時候,聽說李衛平是他們學院的運動健將,開幕式時被邀請到主席臺上講話,我不知道是被邀請的還是他自己哭著求著學院讓他說的,事後想想第二種可能性非常大,總之,他在演講進行一半時,突然大喊起來‘駱慧慧我愛你’。哦,當時駱慧慧可尷尬了,我們幾個女生本在運動場邊上湊熱鬧玩,突然聽他這麼一喊,整個運動場裡都叫起來‘駱慧慧,誰是駱慧慧,快上主席臺’,連主席臺上那個想裝好人、卻適得其反特別討人厭的學生會主席,也裝模作樣地拿起話筒,含笑說‘請問哪位是駱慧慧同學,請快到主席臺上來,這裡一位熱情的男生在等你,同學們,大家一起鼓掌,給她信心吧……咦,怎麼還沒來,駱慧慧不在運動場嗎,那麼就請所有場內的同學跟我一起幫這位男同學喊,駱慧慧我愛你,一定要大聲,要讓她聽到哦,大家一起來,一二三’。呀,當時駱慧慧別提多尷尬了,我們系的該死的男生還湊熱鬧叫起來‘快來看呀,駱慧慧就在這裡’,駱慧慧連忙低著頭跑出了運動場。那天晚上她就把李衛平約出來,把所有拆過沒拆過的情書全部還給他,很生氣地告訴他,這輩子都不可能,讓他死了這條心,以後再也別來騷擾她,這樣只會讓她更厭惡。也許這一次教訓總算讓李衛平開竅了,從此以後,李衛平就再也沒來聯繫過駱慧慧了。……我不太明白,你們為什麼要問這麼多關於駱慧慧和李衛平的事?其實我也可以和你們聊聊其他人……真的不聊了嗎?……今天我挺空的,可以多說會兒……喂喂,信號不好嗎?喂喂……”

    調查三:李衛平的一位大學同學,國外工作。

    “你們怎麼會聯繫上我的?有點厲害呀。……哦,寢室其他兩個你們已經問過了啊。可是李衛平不是當上公安的副局長了嗎?你們調查他什麼?該不會他又貪汙了吧?……哈哈,你問我為什麼說‘又’?他當官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他早晚有一天會因貪汙被抓的。知道為什麼嗎?大學時他借了我一百塊,到今天都沒還。這事我記得可清楚了,那時已經六月份了,再過半個月就畢業各奔東西,這時候他問我借錢,你見過臨畢業問人借錢的黑心人嗎?可是他睡我下鋪,跟我關係挺不錯的,我想不借吧,說不出口,就這麼被他黑了一百塊,當時的一百塊可是我兩個星期的生活費呢。你說他是不是一早就有貪汙的潛質?雖說後來見面時,他請我吃了幾次飯,可他壓根沒再提這一百塊的事,瞧瞧……呃,你們不是查他經濟問題?……你問他這個人的性格?他嘛,剛進大學時給我感覺是個很內向的人,後來知道不是,他自己跟我說過,他家是農村的,小時候家裡窮,他爸是個鄉村教師,收入很低,他上大學是靠借錢和貸款,所以剛進大學,來到杭州這座城市,看著城市裡面的繁華,看著周圍的人光鮮亮麗,看著同學們活力四射參加各種社團活動,他說那時他比較自卑,所以給人內向的感覺。後來嘛他適應了大學生活,知道了大部分同學也是來自農村,家裡也都沒啥錢,也就整天跟我們哥幾個混著,嘻嘻哈哈了。要說起來,他應該是我們幾個裡面最聰明的一個了,平時他也和我們一樣,不太學習,話說回來,也沒啥好學的,心理學在中國就是個莫名其妙的專業,你瞧我,最後還不是在日本開飯店?每次期末考試前,我們也都衝擊複習,幾個星期看完十多本書還有練習題,反正最後結果李衛平基本每門都拿90分以上,後來他有保研資格,不過沒讀,心理系保研有個鳥用,他直接報了警察。這小子運氣真不錯,聽他說,當時帶他的領導是我們學長,好像叫,叫什麼忘了,我記得姓高。姓高的也是個小白臉,沒多久就聽說睡了市政法委書記的獨生女,馬上仕途看漲,李衛平也跟著發達。……呃,姓高的是你們領導?好吧,就當我什麼也沒說,繼續說李衛平吧,你們還想知道什麼?……他性格嘛,應該說很細心,做事很仔細,有次幾個騙子到我們寢室騙錢,這幫人嘴巴很厲害,也不知怎麼回事,把我們這些心理系的學生都說繞進去,差點掏錢了,李衛平提醒了大家,馬上揭破了騙局,還把這幾個送去校保安處。那夥騙子當時要逃,還想打人,李衛平這小子一向體育好,一個人打三個把對方全打趴下了呢。……你說他在男女方面的情況,嗯,這個嘛,他一向腦子很聰明,就是在這點上好像蠢得像頭豬。大三的時候,他開始追一個大二醫學院的美女,叫什麼我忘了,反正那陣子追得特瘋狂,整天情書、電話、樓下守候,這些事無所不用其極,可人家壓根不鳥他。那女生我見過,是挺漂亮的,追的人很多,隨便誰換成那女的,怎麼挑都輪不到李衛平這傢伙啊。也不知他腦子哪根筋搭錯,跟我們說真心付出一定會得到回報,每次被拒絕都會給自己打氣,還搞得信心滿滿的,說什麼來之不易才會愈加珍惜之類的屁話。我那時很想不通,這世上的醜男醜女為什麼都對自己這麼有信心呢?內心強大到這種程度,我想心理學博士都解釋不了。後來還有一次更瘋狂的,開運動會時,李衛平代表我們學院在主席臺上演講,演講到一半,他突然喊起來‘誰誰誰我愛你’,名字我忘了,不好意思,反正當時全場轟翻天,他以為這樣會讓女孩子感動嘛,哈哈,結果當天人家把所有情書全都還給他。他回到寢室,看著情書都沒拆開過,這次總算死心了,好幾天沒說話,從那以後感覺他像變了個人吧,總算變得穩重了,每天看書學習,搞得自己很上進的樣子。……你問李衛平現在和那女生的關係?這我就不清楚了,前年開同學會沒見他提過,他現在是副局長,找女朋友應該很輕鬆吧,那女的也有三十多了,早該結婚了吧。我知道的就是這些。”

    第六十六章

    調查四:工商所一名老合同工。

    “王所打過李衛平局長?不可能吧,我從來沒聽過這回事。王所為人很低調的,怎麼可能打人?……再生氣也不可能啊,從來沒見過王所給別人擺過臉色,更不用提打人了。再說了,李衛平是公安局的副局長,行政級別比王所高啊,而且是公安的人,怎麼敢打他?……是的,我們都知道王所的叔叔背景,可王所自己不會拿這個出來唬人的,當然,別人也都知道王所叔叔,也不會有人去惹他。可你要說王所打了李衛平,我無論如何都想象不出。”

    調查五:縣公安局刑偵隊大隊長。

    “我不記得王紅民有打過李局——不,打過李衛平的事。當時去工商所調查情況,李衛平、我還有幾個同事一起去的,李衛平確實是和王紅民關起門來聊了些時間。……聊多久?我不記得了,反正大概幾十分鐘吧?……出來後沒見李衛平有什麼異常啊。……他的臉上?我想想,沒注意,應該沒看到紅印,看到的話我肯定有印象的。……這中間?他們兩個談話,我們又不會偷聽,反正沒聽到辦公室裡有大的異響。……如果你說兩人吵翻臉,我想有這個可能,不過要說王紅民打李衛平,唔,開玩笑吧,王紅民再拽,當著我們一幫刑警,就隔了扇門打我們領導,把我們當空氣?要真有這回事,管他叔叔是誰呢,我們肯定把王紅民揍得他老婆都認不出。話說回來,王紅民看著文質彬彬,對我們態度都很好的樣子,不像那種會發脾氣,甚至動手打人巴掌的人。李局——不,李衛平人雖然不高大,可他身手我們都見識過,他剛調到我們縣局時有回抓通緝犯,李衛平親自帶隊抓的,幾個逃犯躲車裡,拿著砍刀不肯下來,李衛平二話沒說,拿了根電棍砸破他們玻璃,照人連捅幾下,一把把對方一米八幾個頭的拽下來,又把車裡剩下兩個一手一個拽出來,我們愣了一下,還沒衝到前面,李衛平一個人就把那三個打得滿嘴是血,倒地上不敢動了。要說王紅民打李衛平巴掌他忍下不還手?我很難想象。”

    調查六:縣公安局局長馬黨培。

    “被王紅民打了巴掌不還手?我想想,嗯,我覺得可能確有其事吧。別看李衛平平時那個工作時——犯人抓回來,他刑審時確實挺粗暴的,不過他這人有肚量,很懂分寸。他來白象幾年,從來沒在外面惹出一件事,也沒傳出任何的負面東西,外界,包括我們縣局內部,這點我實話實說,對他的評價一直都非常高。坦白說,過去下面單位有時候執法不太規範,亂收錢的現象也有一些,他來之後,刑偵隊這塊管得非常嚴,縣裡幾個算不上黑幫的社會團體,基本都被他抓了個遍。可能他沒結婚,老家也不在這裡的緣故,他根本不怕,過去有人放話十萬塊買他一隻手,他直接上門把對方團伙十幾個人全抓回來了,收拾得很老實。他對社會上的普通人,包括各個政府部門的人,態度一向很好,從來不惹事,系統內外普遍認為他是個很有正義感的好警察,他手下的人都很聽他話。所以他口供交代說一是因為王紅民打了他,工商所的人給他臉色看,二是因為工商所的亂收費,導致他殺了這些人,我想,可能性挺大的。”

    調查七:縣公安局某個刑偵支隊長。

    “哎,聽到這案子是李局做的,我,不光是我,我們所有縣局的人都很痛心。尤其是我們這幫跟了他幾年的刑警,都知道他的為人。他非常有正義感,我不怕坦白說,他比我見過的任何一個領導都好得多。李局是出了名的有勇有謀,多起重案要案,大家都一頭霧水,查不下去了,最後都靠他的判斷破了案。不光查那些大案要案,過去我們縣收學生保護費的混混特別多,尤其下面幾個鄉鎮,城鄉結合部之類的地方,現在呢,學生晚自修回家,再沒小混混敢收保護費。過去這種事,也算不上案子,頂多是治安處罰,縣局的懶得管,派出所的抓了關幾天就放,也不想管。李局呢,接了幾起家長報案後,專門搞了個專案組,先把這些混混後面的所謂社會大哥全部抓來,又把這些年紀小的混混都送進勞教所,而且李局對付這幫人特別狠,用電棍一個個打。我做了這麼多年警察,從沒見過做到他這級別的領導還親手對付犯人的,大部分領導對這種抓了早晚要放的犯人都得過且過,因為也怕這幫人出來後某天路上報復自己或家屬,只有李局動真格教訓。以前還有個叫什麼‘十二生肖’的社團,都是些二十出頭的混混,手下帶幾十號退學的學生,根本不知好歹,見李局抓了幾批人後,放話要買李局的手,李局什麼人呀,平時都電棍帶身上,就算不帶武器,這幫兔崽子三五個也不是他對手,他根本就不怕,直接上門抓了他們全部,那十二生肖都被打成了一個生肖——老鼠。自此白象老百姓都在叫好,說只要李局在縣裡,學校門口沒人收保護費,碼頭沒人跟魚販收進場費,幾個外省的盜竊搶劫團伙也沒抓走一批。這些成績上級領導都看得見呀!哎,我們都在說,李局這回實在太可惜了,他是個理想主義者,追求的是絕對的公平正義,可哪有絕對的公平正義,有些事他管不了的啊,他這條路實在走偏了,走太遠了,哎,我心裡很難過,發自肺腑的難過。”

    調查八:縣城派出所副所長。

    “李局出了這種事,我想想就難受,別說什麼現在敏感時期,講這種同情的話不好,我無所謂,我不說,大家心裡誰不是這麼想的?我覺得關鍵問題還是李局為人太正直了,眼裡容不下沙子。工商所這幫人亂收費嗎?當然亂收費,可是罪不至死,李局沒想明白啊。他該想想,光工商所亂收費嗎?其他哪個部門沒有?他殺了這些人,以後工商所再來的就會消停?其他部門就會消停?不可能的。而且我實事求是說,李局心裡一定是把工商所亂收費想得太極端了,這才走上極端的路。其實工商所亂收費也沒想象中那麼誇張。不錯,他們一年收入上千萬應該是跑不了的,但絕大部分工廠商戶還是能承受的,並沒有太大的反感。你想啊,要是工商所亂收費,真亂到大家都忍不下去的地步,管他王紅民叔叔是誰呢,誰保得了工商所,現在又不是封建社會?我親戚也有開店的,我知道情況。他們工商所下有個大金公司,包括年檢辦證這些,大金公司包辦,一年普通商店也就收個幾百塊。交個幾百塊能省一堆的事,少跑很多腿,基本上人都願意交這份錢的。而且也不是強制的嘛,不願交,自己願意多去工商所跑幾趟,也是可以的,就算工商所會難為你一下,歸根到底還是會依法辦事,手續全了,工商所肯定給你按時辦好。當然了,換做是誰,如果能不交幾百塊就把事情辦好,都是願意的。工廠商戶這麼多,總有些人幾百塊也不願交,來舉報投訴工商所亂收費的。但其實舉報的比例很低的。過去我記得工商所汪海全這人惹了不少事,好幾次跟商戶打起來我們出警的,但後來汪海全被人毒死了,工商所幾乎沒出過事了。我很難理解李局心裡一直想著這事,最後走上這條路,哎,我知道這案子誰都保不了李局,不過省廳的同志,如果可以的話,我們想在李局帶離白象前,所裡派幾個代表去看一下他,您看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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