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風波終於過去了,胡剛和胡柳帶着小雪出了大殿。外面天色已暗,還沒到晚飯時間,可廊下幾盞昏黃的燈已經亮了。
胡柳看着胡剛,那意思是問,我們怎麼做?
天邊有隆隆的雷聲傳來,厚厚的雲層已經壓在殿宇的飛檐上。
1
49牀在女病區的最盡頭,這間病房條件好一些,而且由於外面無人過路,顯得更安靜。胡剛坐在小雪的牀頭,看着似睡非睡的她,輕輕念道:『我睡醒了。』
小雪半閉着眼,嘴唇動了動,然後發出聲來:『我睡醒了。』
胡剛臉上掠過驚喜。幾天來,這是小雪第一次對他的話作出反應。
胡剛又説:『我睡着了。』
小雪説:『我睡着了。』
就這樣,在睡醒了和睡着了兩句話之間反覆了若干遍之後,胡剛有了信心。
他説:『一馬當先。』
小雪説:『一馬當先。』
他説:『萬馬奔騰。』
小雪説:『萬馬奔騰。』
他説:『馬是徐悲鴻的畫。』
她説:『馬是徐悲鴻的畫。』
接下來,胡剛用極快的語速念這句話,小雪也跟着快念起來。突然,胡剛出其不意地問道:『畫在哪裏?』
『畫在靈慧山上。』小雪緊跟着他問話的尾音便答了出來。
『在山上哪裏?』胡剛窮追不捨。
『在山上哪裏?』小雪又開始重複他的話。胡剛搖了搖頭,又耐心地從『畫在靈慧山上』開始念起,在小雪重複了若干遍之後,他突然再問:『在山上哪裏?』
『我帶你去找。』小雪的話讓胡剛無比驚喜。
從以上的對話中,胡剛發現,小雪的意識已處在忽明忽暗之間。語言的滾動可以讓她的意識閃亮一下,而環境的觸動也可能有這種作用。這樣,帶她去山上,她定會將那幅畫找出來的。
第二天一早,胡剛和小雪已出現在秦醫生的辦公室。胡剛説,他申請的以陪伴協助治療的方式有了效果,他認為小雪的病情已減輕了許多,準備接小雪回家療養,如繼續好轉,就來辦出院手續。如不行,則返回來繼續住院治療。
秦醫生有些猶豫,準備對小雪作一些測試後再定,他先隨口問道:『鄒小雪,要回家了,你願意嗎?』
『願意。』小雪的回答清晰而明確。
秦醫生有點吃驚,小雪的自覺意識恢復得真是不錯。他轉頭對胡剛説:『可以回家觀察治療,我開些口服藥帶回去。不過她的病情反覆會很大,要注意觀察。』
胡剛站起身,一邊表示感謝,一邊把一個信封塞進了秦醫生的抽屜。秦醫生説不行不行,胡剛説一點心意嘛,不成敬意。
一輛銀灰色的轎車行駛在通往靈慧山的路上。胡剛開着車,他左手臂的傷並沒傷着骨頭,現在已無大礙。胡柳和小雪坐在車的後排,小雪低着頭,並不看窗外的風景。
汽車開始盤旋而上,不久便停在了靈慧山腳下的停車場。三個人下了車,胡剛對小雪説:『靈慧山,這裏是靈慧山了。我們,來這裏,找你爸留下的那幅畫。』
小雪看着胡剛,沒有説話。站了一會兒後,她轉身向停車場外面的樹林中走去,胡剛和胡柳跟在她的身後。進了樹林,小雪一邊走一邊東看西看。胡剛心裏有些激動,但無法想象一幅畫怎麼可以藏在樹林裏。
小雪在一棵大樹前站了下來,不走了。胡剛轉到她面前問:『畫,畫在哪裏呀?』小雪的目光呆滯,突然伸了一下舌頭,還用雙手做了個上吊的姿勢。胡剛吃了一驚,糟了,這片樹林和這棵大樹,喚起了小雪關於那個女官員上吊的記憶,那個和小雪爸爸有染的女官員瘋掉後,就是在這片樹林裏上吊的。
外在環境既能喚起小雪關於畫在哪裏的記憶,也能把她帶向歧途。胡剛趕快把小雪帶出樹林,回到停車場後,他繼續在小雪耳邊反覆提那幅畫的事。不一會兒,小雪開始向山上的靈慧寺走去,胡剛心想,這就對了,一幅畫是不可能藏在樹林裏的,它一定是在某個堅實、安全和讓畫不受到損壞的地方。
靈慧寺門前的空地上,妙玄和尚正揮着大掃帚掃地。看見胡剛他們三人走來,便放下掃帚合掌説道:『施主有請,阿彌陀佛。』説完後,他竟盯着小雪看了一眼,胡剛對此有些詫異,不知這和尚是覺得小雪似曾相識,還是他的法眼看出了小雪的心智正處在迷霧之中。
小雪抬頭望了一眼寺廟的大門,並沒向裏走,而是向空地旁邊的長廊走去。這建在山崖上的長廊可以讓人眺望滿山蒼翠,也是胡剛和小雪開始見面的地方。他們曾經坐在這裏仰望星空,談生命、死亡,談宇宙和哲學。小雪進入長廊後,走走停停,然後便坐了下來。這裏空空蕩蕩,絕不是藏畫的地方。胡剛皺了皺眉頭,知道小雪來這裏是因為被喚起了另外的記憶。胡剛心裏焦急,走到小雪身邊,反覆對她説起那幅名畫的事,想以這種干預把她的記憶扭轉過來。可這次他的努力沒有效果,小雪像是沒聽見他説話,眼睛也不看他,而是一直呆望着廊外的青山。胡剛知道這種時候不能對她有強行要求,否則她僅有的一點意識又會被恐懼擊垮,任何記憶都會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沒辦法,只能耐心等待。胡剛退到不遠處胡柳坐着的地方。胡柳望了一眼在長廊盡頭的小雪,低聲對胡剛説:『你確信那幅畫藏在這座山上?』
『當然,這是小雪在朦朧狀態,也就是説在被催眠狀態下説出的話,真實性百分之百。』胡剛説完後得意地看了胡柳一眼,為自己在大學時選修過精神分析學而感到滿意。
胡柳説:『記得嗎?這就是你初次認識小雪的地方。要是你當初多努力,也沒後來這麼多折騰了。尤其是你那次假裝出國又在機場退掉機票,你説你已經把她完全征服了,可接下來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胡剛不高興地説:『別説這些喪氣話了,要不是皮貴那小子一直從中作梗,我早讓她就範了。不過,這小子還是翻不出我的掌心,自投羅網地進精神病院了。』
胡柳説:『皮貴單位裏的人來證明他沒病,會接走他的。』
胡剛冷笑了一聲説:『沒病?沒那麼容易説清吧。如果沒病,他就是闖入醫院偷運病人的壞人。不管怎樣,等他們把這團亂麻理清楚,我們已經大功告成並且玩人間蒸發了。』
胡剛看了看時間,中午已過,他走向小雪,對她説道:『吃飯,我們吃飯去。』
小雪這次對他的話有了回應,重複了一句『吃飯』,然後便站了起來。
胡剛和胡柳帶着小雪去佛堂後面的飯堂吃飯。飯後,小雪把碗一推便趴在桌上睡起覺來。胡剛也打了一個哈欠,昨夜一夜未睡,此時真是眼皮發沉。可是,此時不是睡覺的時候,胡剛要胡柳從包裏拿出紙和筆來,他搖醒了小雪,在她面前寫起字來,他寫了『馬』『奔馬』,然後説:『我們去找那幅畫。』小雪看着這些文字,慢慢地站起來,向外走去。
胡剛大喜,立即招呼胡柳跟着小雪向外走。這天不是節假日,天氣又不好,天空陰雲密佈,氣象台已經發布了暴雨橙色預警。因此,偌大的寺院裏空無一人,偶爾見和尚的身影在迴廊或殿堂外閃過。小雪慢慢地走着,登上高高的石階後進了一座大殿。這裏煙火繚繞,供奉着好幾尊佛像。小雪進去後便一尊一尊地看佛像。胡剛走到功德箱前捐了一些錢,守在佛像腳下的和尚便敲響一聲鍾,算是對施主的回應。
出了大殿,小雪沿着側面石階繼續往上走,不一會兒又到了一座大殿。小雪走進去,仍然是慢慢地看。這座殿裏沒有和尚值守,除了神態各異的佛像外,殿堂裏顯得冷清而空曠。胡剛和胡柳坐在進入大殿的門檻上,看着小雪在裏面像木頭人一般慢慢挪動。胡剛打了一個哈欠,睡意再次強烈地襲來。他對胡柳説:『你坐這裏看着她,我去小賣部買點可樂,這東西既解渴又有點興奮作用,不然我坐這裏也要睡着了。』
胡剛去寺院的大門處買了可樂,在回來的半路上與胡柳迎面相遇。胡柳滿臉驚慌地説:『糟了!小雪不見了!』
胡剛大驚,忙問是怎麼回事。胡柳説她坐在門檻上看着小雪時,恰遇妙玄和尚經過,妙玄和尚問他們是否需要在此住宿。胡柳説現在還定不下來。和尚説,要住宿的話得早點登記,今天這天氣沒有人來,等一會兒他要去佛堂唸經去了。胡柳表示會盡快決定。妙玄和尚走後,胡柳回頭往大殿一看,小雪不見了!她大驚失色地叫了幾聲『小雪』,沒見任何人影,只有大殿裏響起一串『小雪』的回聲。胡柳拔腿便向外追去,半路上遇見了胡剛。
胡剛來不及責怪胡柳,説了一句『快追』,便和胡柳一起向外奔去。他們一口氣跑到寺院大門外,外面空空蕩蕩不見人影,只有一些樹葉被風吹着在地上打旋兒。
胡剛叫了一聲『完了』,便和胡柳一起像泄了氣的皮球在門檻上坐了下來。胡剛説:『她會跑,如果她有這種意識的話,説明她的分裂程度沒有我們看見的那樣嚴重。』
胡柳心煩意亂地説:『別説你那些理論了,趕快想法找她吧。她若跑掉了,事情就全部亂了套,後果很嚴重。』
胡剛急得站起來,拍了拍腦袋,突然説道:『我們是急傻了,她並沒有向外跑,若是那樣的話,會被我迎面撞上的。』
胡柳也拍了一下大腿説:『對對對,我們向外追,真是沒頭蒼蠅。』
兩人趕快返身進廟裏尋找。好在四處空空蕩蕩,任何人影都不能逃過他們的視野。就這樣,他們已返身搜索到小雪失蹤的那座大殿門前,兩人跨進殿裏,在巨大的佛像腳下,人顯得很弱小。這些佛像凸着大肚子,雙耳垂肩,臉上的笑容彷彿在笑天下可笑之人。
胡剛又沮喪地説一聲『完了』,然後在大殿裏來回走了幾步。突然,他縱身躍上了放置佛像的高台,扶着佛像的身子探頭向後面望去。這一望,胡剛興奮地叫出了聲,原來小雪正躲在佛像後面呢。他大吼了一聲『小雪』,可小雪沒有逃跑,也沒有動彈,她背靠着佛像坐在那裏,還發出輕輕的鼾聲。
胡剛又氣又急,一把將小雪拎了起來。小雪揉了揉眼睛,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胡剛説:『讓你找畫,你怎麼躲到這裏來了?』小雪重複着説:『找畫,找畫。』
胡剛突然有所醒悟。他立即蹲下身來,細細察看佛像背面的情況。胡柳也已經上來了,胡剛對她説:『在佛像背後藏畫,真是好地方,我們認真查一查。』
兩人將佛像的背上和基座下面的每一寸地面都看過摸過了,沒發現任何可疑之處。小雪站在一旁,閉着眼,又要睡過去的樣子。
這時,殿堂裏突然有人大喊:『施主不得無禮!』
胡剛大驚,帶着胡柳和小雪從佛像背後出來,又從平台上跳下去。殿堂正中站着一個年長的和尚,他合掌説道:『佛祖金身,普度眾生,攀爬不得。阿彌陀佛。』胡剛急中生智,也合掌念道:『我輩無知,佛祖恕罪。阿彌陀佛。』
一場風波終於過去了,胡剛和胡柳帶着小雪出了大殿。外面天色已暗,還沒到晚飯時間,可廊下幾盞昏黃的燈已經亮了。
胡柳看着胡剛,那意思是問,我們怎麼做?
天邊有隆隆的雷聲傳來,厚厚的雲層已經壓在殿宇的飛檐上。
胡剛對胡柳説:『先住下來再説。』
2
天黑後,燕娜剛洗完澡穿着睡衣坐在客廳裏,劉總來了。他進門後便嗅了燕娜一下説:『哦,好香。』燕娜瞪了他一眼説:『規矩點,沒看見豆豆在家嗎?』
今天是週末,燕娜從幼兒園接了豆豆回家,準備好好陪一陪兒子。沒想到,這討厭鬼又來了。
劉總是來了解昨天晚上的情況。他急切地問:『怎麼樣?搞定了吧?』
燕娜説:『這個領導呀,和你想的不一樣。』
劉總驚慌地問:『什麼意思?』他側臉看了一眼正在看動畫片的豆豆,又説,『這裏太吵了,到樓上書房去談。』
昨天晚上,劉總約燕娜一起和國資委的張主任見面,地點在一家五星級酒店。餐廳的包間很豪華,當劉總把燕娜介紹給張主任時,這個五十多歲便已有些禿頂的官員笑呵呵地一邊和燕娜握手一邊説:『真是大美女啊,比電視上還漂亮。』
三個人坐下來喝酒聊天。酒過三巡,劉總的手機響了,他『哦哦』地接聽後便説:『實在抱歉,我有點急事,得先走了。』
張主任也不挽留,只是説了一句:『你們搞企業的,大忙人呀。』
劉總走後,張主任便向燕娜頻頻舉杯,燕娜也不推辭,端起酒杯來説:『我把它幹了,可你得連幹三杯。』張主任很興奮,醉眼矇矓地説:『沒,沒問題。』
這樣,當他拿出一張酒店的房卡要燕娜扶他去房間時,他是真的已經大醉。燕娜扶着他進了房間,他便沉重地斜倒在牀上,嘴裏唸叨道:『大、大美女,明星女人,快上牀來陪我呀。』
燕娜坐在沙發上説:『你還沒洗澡呢。等一會兒吧,我先喝點水。』燕娜原以為這樣一拖延,這醉漢很快就會呼呼大睡,沒想到,他居然一下子坐了起來,一邊説着『對,對,得先、先洗澡』,一邊便向浴室走去。不一會兒,他光着身子走出來,對燕娜説道:『你也去洗澡吧。』
燕娜進了浴室,反鎖上門後便慢慢洗澡,她洗了足夠長的時間,當她裹着浴巾出來時,那男人竟然還沒睡,他走過去一把扯掉了燕娜身上的浴巾,抱着她便在她臉上身上又親又啃起來。燕娜推他,但沒用,很快,他沉重的身體已經把燕娜壓在牀上。不過,老天不成全他,不一會兒他便沮喪地爬了起來。他坐在牀邊,貪婪地看着燕娜的身體,然後拿出手機來,準備給燕娜拍照。
燕娜一下子坐了起來,拿出自己的手機遞給他説:『用這個吧。你的手機裏要有我的照片,你不怕丟烏紗帽嗎?』
這男人如夢初醒,連聲説着『對對對』。他接過燕娜的手機,給燕娜拍了一張照片後,燕娜又拿過手機,一手抱着他的脖子,一手伸向前方『咔嚓』一聲拍了張兩人的合影。
燕娜和他主動戲玩,讓這男人很興奮,他摸着燕娜的身體説:『我們認識,真是緣分。』
燕娜説:『沒什麼緣分,這都是劉總安排我做的。』
男人吃了一驚,下級向上級獻女人本是常事,可經燕娜這麼赤裸裸地説出來,聽來還是讓人覺得刺耳。
燕娜下了牀,一邊穿衣服一邊又説:『劉總要我和你上牀,事成後給我一百萬,現在,我已完成任務了。』
男人額上的青筋凸了起來,『這小子有錢呀,』他説,『你去問問他,他哪來這麼多錢,建國貿廣場七個多億,都花到什麼地方去了?這事已經有人在反映,我看誰也保不了他。哼,花一百萬來買我的污點,想要挾我呀?』
燕娜已穿好衣服,坐到沙發上後,她説:『其實,官場上的事,我不懂。只是今天和你見面後,覺得你還是個好人,所以不忍心瞞着你這些事。』
男人立即説:『當然,我當然是個好人。如果我是劉總那樣的貪官,他説給你一百萬我會説給你兩百萬。沒有吧,我們之間沒有金錢交易,一見面我是真心愛上了你,愛得有些瘋狂,你可要理解我。』
燕娜説:『我理解。』
男人深情地看着她説:『我真幸運,認識了你這麼美又這麼善良的女人。只是,劉總以後問起今晚的事,你會怎麼説呢?』
燕娜説:『告訴你,我不會要他那一百萬的。我會對他説,那天晚上他離席後,我們很快吃完飯就分手了。』
從酒店出來後,燕娜的心跳得厲害。那個長期折磨着她的劉總,將被她兵不血刃地斬落馬下,她感到奴隸翻身一樣的暢快。第二天是週末,她接了豆豆回家過過正常的家庭生活,沒想到,劉總迫不及待地打聽消息來了。
到了樓上書房,劉總急切地問:『你説張主任和我想的不一樣,意思是説他沒帶你去開房?』
燕娜説:『正是這樣。你走後,我們閒聊了一會兒,他説還有事,我們就分手了。』
劉總一屁股坐在轉椅上,喪氣地説:『你怎麼不勾引勾引他?他這個人,可是像貓一樣粘腥的呀!』
燕娜説:『別人不動心,我怎麼勾引?』
劉總沉下了臉:『你怎麼勾引,還用我教嗎?』他盯着燕娜説,『當初你勾上鄒副市長,不是很有本事嗎?燕娜,我可對得起你,五年前,你和鄒市長在瑞士一個小鎮手牽手地走,被我看見後,我為你保密到今天。還有你那幅背面裸照,你酒醉後説出是那個姓鄒的給你拍的,我也為你保密。誰都知道鄒副市長生前喜歡書法、攝影,我要是把這張照片傳出去,全國都會譁然!』
燕娜的臉色一下子蒼白起來,她喃喃地説:『我也對得起你呀。』
劉總説:『我知道,要勾引張主任,對你是輕而易舉,你卻讓他走了,你根本沒盡力!』
燕娜説:『別急,要勾上他,有的是機會。』
劉總在轉椅上猛地轉了一圈,看着燕娜説:『就怕來不及了,原想你昨晚肯定成功,那麼我今晚就可找他談事了。你不知道,今天下午公司辦公會,我手下的二把手、三把手居然敢和我頂嘴了,這是不祥之兆,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這頭豬要完蛋,燕娜心裏狂喜。她做出憂慮的樣子問:『那怎麼辦?』
『怎麼辦怎麼辦,我再找機會,你一定得勾上他。』劉總長嘆一聲後又説,『唉,只怕時間來不及了。燕娜,你去拿酒來,人生苦短,我們狂歡今宵吧。』
燕娜慌了神:『不行不行,豆豆在家呀。』
『讓他在樓下房間裏睡覺,』劉總堅決地説,『誰叫你昨晚不給張主任效勞呢,沒辦法,只好讓我今晚享用你了。』
燕娜的血往頭上湧,又產生了不止一次有過的想法,就是從廚房拿來菜刀,一刀了結了他的狗命。
當然,這晚的結果仍然是,燕娜拿了酒上樓來。劉總看了一眼酒瓶説:『不要這開過塞的,去換一瓶新的來,別想再對我玩安眠藥那套把戲。』
燕娜換了瓶新的紅酒上來。這時,她的手機響了,是皮貴打來的,皮貴講述了他被囚在精神病院的經過後説,是殯儀館的領導把他接回單位的。他要燕娜千萬提防胡剛等人,他懷疑小雪的精神分裂是被胡剛逼出來的。他還説他在胡剛家的洗手間裏收集到了可疑物,已交給了警方,那裏面可能會提取出人的DNA來。警方説正調查一個女孩的失蹤,是日式餐館的服務員。皮貴説,他在胡家嗅到的氣味,使他相信胡剛有殺人嫌疑。
這個電話燕娜接聽了有十多分鐘,由於她只是『嗯嗯』地應答,劉總不知道誰打的電話,也不敢輕易打斷她。通完電話後,他僥倖地問:『是張主任打來的吧?』
燕娜説:『不,是我表弟。』
劉總突然惱羞成怒地吼道:『你提你表弟來嚇唬我呀?告訴你,誰也幫不了你的忙。只有把我服侍好了,才有你的安靜日子過。』
燕娜沒有吭聲。劉總又説道:『哦,差點忘了問你,你表弟是做什麼工作的?』
燕娜説:『家政公司。』
劉總説:『你什麼時候學會説假話了?告訴你吧,我前幾天去殯儀館參加一個追悼會,在接待廳裏看見殯儀館工作人員的照片,皮貴就在上面,介紹説他是入殮師,入殮你懂吧,給死人穿衣整容的。』
燕娜吃了一驚,可立即意識到皮貴隱瞞職業並無惡意。無論怎樣,這是個誠實可靠的年輕人。於是她説:『他開始在家政公司,後來去的殯儀館。』
劉總説:『讓他少來這裏,坐你的沙發,用你的飯碗,你不覺得髒嗎?』
燕娜説:『一個人髒不髒,不能這樣看。』
劉總皺了下眉頭説:『你這話什麼意思?你是説我髒了?』
燕娜説:『那要你自己評定。』
『那麼你呢?你髒嗎?』劉總追問道。
『我髒。』燕娜説出這話後,突然仰頭大笑,笑過之後,又突然捂着臉哭了起來。
劉總罵了句『神經病』,然後開始開那瓶紅酒。給兩隻杯裏斟上酒後,他轉頭問道:『孩子睡了嗎?』燕娜説早睡了,他説喝酒吧,不説那些廢話了,良宵苦短嘛。
這間書房不大,角落裏兩把藤椅和一張小茶几,是他們喝酒的地方。燕娜望了一眼酒杯,並不伸手。劉總仰脖喝下一杯後,便把燕娜強行拉到他腿上坐下。
燕娜掙脱他,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她半閉着眼睛,仰靠在藤椅上。
燕娜坐在那裏,感到身體像是在虛空中飄蕩。她閉着眼,感覺到有人在撫摸她的長髮。那隻温暖的大手先是在她的頭頂,然後順着面頰向下,一直撫摸到她長髮的末端。這是鄒副市長的手。他們在一起時,他要她叫他先生。她斟茶給他,説先生請喝茶,他會含情看她一眼,隨即説謝謝。他有很多女人,可燕娜確信無疑,他愛她,愛還是不愛以及愛到什麼程度,女人天生就懂。在他被關押審查的漫長日子裏,他對他們的關係隻字未提。加上他和她的往來從來慎之又慎,所以,到最後為止,她從未被列入過他的女人關係名單。他被執行死刑那天,她去了靈慧寺。不可否認,他罪孽深重,她點燃了一炷香,願他有一個乾乾淨淨的來生。
燕娜仰靠在藤椅上,一直沒有動靜,只是眼角已經溢出了淚水。這情景讓劉總感到十分詫異,繼而感到憤怒。他放下酒杯走過去,解開了她睡衣的腰帶。她仍然沒有動彈。劉總抱起她,把她放到卧室的大牀上,脱光了她的衣服,她仍然沒有反應。
劉總頓感興趣索然。他憤怒地打了她一個耳光,狠狠地叫道:『這樣的晚上也許不多了,你就不能好好陪陪我嗎?』
燕娜睜開了眼睛,望着天花板呆呆地説:『你不是想姦屍嗎?我成全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