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公安局出來,已經是傍晚時分了。羅威和夏莉足足在那裡呆了五個小時。
幸好在鄒蘭跳樓之前,對面七樓的中年男人目睹了鄒蘭自殺的整個過程。如果不是他趕來公安局作證,羅威和夏莉恐怕是無論如何也解釋不清為什麼他們一來,女主人就會墜樓身亡。
身心疲憊的兩個人剛走出公安局大門,街道上幾個揹著書包路過的少年引起了羅威的注意,他忽然想起了什麼,摸出手機,撥通家裡的電話。
手機裡傳出徐蕾的聲音:“羅威嗎?你在哪裡?”
“我在Z市。家裡都好嗎?羅尼呢?”
“羅尼剛吃過晚飯,在房間做作業呢。你什麼時候回來?”
羅威鬆了口氣,說:“我一會兒就坐夜班車回來。”
“羅威,你到底在瞞著我做些什麼事?你不是說今天要去上班嗎?為什麼又去了Z市,還不准我打電話問你?”徐蕾一連串地問道,口氣裡盡是不滿,“我早就看出來,這幾天你一直都心事重重的,又常常問一些奇怪的問題——你為什麼不能跟我說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羅威遲疑了一下,說:“其實,並不是我不願意告訴你,只是事情太複雜了,而且又很緊急,所以才一直沒機會跟你說——這次我回來,就把一切都告訴你吧!”
徐蕾似乎消了一些氣,說:“好吧。”
掛完電話,羅威抬頭仰望星星點點的夜空,長嘆一口氣。
一直站在旁邊的夏莉問道:“你準備一會兒就回家?我們不去齊鴻那裡了嗎?”
羅威眼睛望著遠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為什麼?”夏莉問,“難道你放棄了?你不想繼續尋找破解的方法嗎?”
羅威將臉調過來望著她,陰鬱地說:“我不想放棄,可是,我實在是沒有想到,我們的拜訪,或者說是調查,竟然導致了一個人的死亡。我們本想解救自己的生命,卻反而讓另外一個人失去了她的生命。你叫我怎麼繼續下去?”
“可是……並不一定每一個人都會像她一樣……”
“夏莉。”羅威神情嚴肅地凝視著她,“難道你能保證,我們去齊鴻家裡,就不會發生同樣的事?”
夏莉張了張嘴,感覺無言以對。
“而且,我……”羅威低下頭說,“我雖然才離開家一天,卻像是過了很久一樣,我非常擔憂兒子的狀況,我怕他遭遇到……”
他痛苦地緊閉著眼睛,說不出來了。
過了片刻,夏莉悲哀地說:“難道,我們就各自回家……等死嗎?”
羅威的心像被針刺了一下,他臉部的肌肉跳動著,狠狠地咬著嘴唇,沒有開口。
過了許久,羅威低沉地說:“就算我會死,我也一定要想辦法救我的兒子!”
“如果你死了,你又怎麼救得了你兒子?”
羅威的眼睛眯成一條縫:“總會有辦法的。”
夏莉能明顯感覺到羅威的底氣不足,她對著天空呼出一口氣,冰冷的夜空吞噬了那白色的霧氣,也吞噬了她所有的希望和勇氣,夏莉感覺自己的心就像是掉進了冰窖一般,正在層層下墜。
“那麼好吧,羅威,再見。”她說。
羅威盯著夏莉的臉看了一會兒,說:“再見,保重。”
夏莉迅速地轉過身,快步向前走去。她不想讓羅威看到自己臉上的淚水,儘管那淚水剛一湧出,就被寒風吹到腦後。
夏莉孤獨地在街上行走著,她沒有再去刻意躲避那些川流不息的車輛和任何哪怕有一絲安全隱患的事物。此時,她甚至能夠體會到鄒蘭自殺前的心情——也許真的就像鄒蘭說的那樣,這些事情根本就不是意外和偶然——該發生的事,總會到來的。
茫然地走了一段路後,夏莉感覺自己的胃發出一些聲音,她忽然想起,從公安局出來,還沒吃晚飯呢。她看了看周圍的店面,隨意地走進一家大排擋小吃店。
夏莉向店主要了一碗羊肉湯和兩個牛肉煎餅。食物一會兒就送了過來。夏莉捧起碗,喝了一口羊肉湯暖暖身子,剛準備吃牛肉餅——旁邊桌子的一家人吸引了她的注意。
這是一個年輕的三口之家,那個小女孩最多隻有五歲。他們三個人點了一些湯、點心和烤肉,小女孩調皮地張大嘴巴等待著,她的媽媽把串起來的烤肉趕下來放在自己的盤子裡,再夾起一塊,不斷地吹著氣讓它冷卻,最後送到女兒的嘴裡。小女孩嚼得滿嘴是油,吃得又香又起勁。她剛嚥下一塊,媽媽又將另一塊送到了她的嘴邊。
吃了幾塊烤肉之後,小女孩的爸爸端起湯碗,舀了一勺,一邊吹氣一邊喂到女兒嘴裡,嘴裡說著:“慢點喝,寶貝兒,別燙著。”小女孩喝了幾口湯後,像是吃飽了,撲到父母懷裡撒嬌。
看到這一幕,夏莉覺得心頭陣陣發酸,胸口像被人揪緊了一樣難受。她將頭扭過去,豆大的眼淚再次滾落下來。一瞬間,頭腦裡雜亂的想法一齊湧了出來。她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不能像成千上萬的普通人一樣過著幸福的日子,為什麼這種可怕的、詭異的怪事要發生在自己身上?小時候,自己也像這個小女孩一樣得到父母的寵愛和呵護,過著單純、快樂的生活——現在,卻要這樣時時刻刻受到煎熬。
夏莉感覺自己在瞬間明白了很多以前想都沒想過的道理:一個人最可怕的,並不是遇到災難和死亡,而是明知災難和死亡就在自己身邊,卻不知道它會何時到來!這種感覺是真正的生不如死,它幾乎能摧毀一個人所有的勇氣和信念。
夏莉想回到自己的老家,此時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想念自己的父母,她恨不得像羅威一樣立刻回到家人身邊。可她又想——如果自己回去後,真的在某一天死在了父母面前……她不敢往下想了。
夏莉就這樣呆坐著胡思亂想,忘記了腹中的飢餓。直到好心的店主提醒她要不要換碗熱湯,她才發現自己已經坐了很久了。夏莉咬了一口變得冷冰冰的牛肉餅,覺得自己就像只准備越冬的老鼠一樣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