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鳴知道,他今天特意將攝影工作室停業一天,就必須要把這件事情處理好。
上午,已經把幾百張照片按照風景、人物、另類風格和超現實主義分成幾大類了。那麼今天上午要做的事,就是分別在這幾大類攝影作品中挑出最好的幾張來——他清楚,如果在這個月內還無法選出最好的幾張作品,自己就別想在全國攝影大賽中獲獎了。
半個小時後,海鳴確定了幾張人物攝影和超現實攝影作品——但風景類的,他卻始終拿不定主意,或者説,他認為根本就挑不出特別好的來。海鳴不禁皺起眉頭——怎麼辦呢?要是拿不出最一流的作品,那麼參賽也是白搭。
海鳴將頭靠在椅背上,嘆了口氣,他看了一眼旁邊那面大鏡子中略顯頹廢的自己,竟有些懷疑起來——當初把個人生活和感情問題拋在腦後,把工作和事業當作第一,這個決定真的對嗎?自己已經快三十歲了,卻還是沒能功成名就,每天就守着這個小小的攝影工作室——如果這次仍然不能在全國攝影大賽中獲獎,那自己這種平凡而又略顯尷尬的創業狀況到底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不行。現在不能泄氣,要有自信。離大賽還有二十多天呢。海鳴在心裏告訴自己——其實,你真的很棒,有着傑出的才能和天賦,你需要的只是一些機遇而已,一定要堅持下去。
就在他鼓足幹勁,信心百倍地計劃下一次攝影的時候。外面的敲門聲擾亂了他創作的思緒。海鳴有些不耐煩地回過頭望着玻璃門外,心裏想——沒見到門外掛着“暫停營業”的牌子嗎。
儘管心裏有些不情願,海鳴還是離開裏面的小屋,到門口打開鎖着的玻璃門——門外那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向海鳴謙遜地點頭致禮,問道:“請問你是攝影師海鳴先生嗎?”
海鳴點頭道:“是我。”
來者説:“海鳴先生,你好,我叫丁力,我有一點事情想麻煩你一下。”
海鳴指着門口掛着的那塊牌子説:“先生,對不起,我今天有一些事情要處理,所以停業一天,你能不能改天……”
丁力説:“海鳴先生,我只有一點小事,耽誤不了你幾分鐘。這件事對我來説很急切,也很重要,請你幫幫我好嗎?”
海鳴猶豫了一下,有些無奈地説:“好吧,請進。”
兩人在攝影工作室的沙發上坐下來。海鳴打量了一下這個四十歲左右的瘦小男人,問:“你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
丁力從隨身攜帶的皮包裏拿出兩張照片,遞給海鳴:“請你幫我看看這兩張照片。”
海鳴接過來觀看,發現這是兩張相當接近的照片:照的彷彿是同一個地方——在一間古樸的房間裏,窗子打開着,窗外有一片山坡,山坡上有一棵大樹——兩張照片唯一的區別是:一張是純粹的場景照,而另一張的窗子面前站着一個身穿白衣的少女,那少女看上去十五、六歲,像一個山村姑娘。
海鳴將兩張照片翻過來覆過去地看了好一會兒,説:“這兩張照片看起來都很普通呀,有什麼問題嗎?”
丁力説:“海鳴先生,你是專業的攝影師,我想請你幫我鑑定一下,這兩張照片有沒有經過加工或電腦合成?”
海鳴愣了一下,隨即説:“這很容易。可是,我能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嗎?”
“請你,先幫我鑑定出來好嗎?”丁力有些急切地説。
海鳴想了想,説:“好吧,你坐一會兒,等我一下。”
他將照片拿進裏面的工作室,將它們挨着放到一個小儀器上,那小儀器上方射出一束白光,剛好照在照片上。海鳴翻轉着照片,從不同的角度仔細觀察,又用放大鏡端視了好一陣。不一會兒,他在心中得出結論,關上儀器,將照片拿了出來。
海鳴將兩張照片一起遞給丁力,説:“我鑑定過了,這兩張照片都是原照,沒有經過電腦合成。”
“真的?你能肯定嗎?”丁力焦急地問。
海鳴聳了聳肩膀:“反正從我目前掌握的鑑定技術和知識來看,這兩張照片都是百分之百的原照。”
“是嗎,只是原照……”丁力若有所思地低下頭,眉頭緊蹙。
海鳴望着他,感到有些好奇:“怎麼了?這兩張照片是不是原照有什麼關係嗎?”
丁力抬起頭凝視着海鳴,遲疑了片刻後,説:“海鳴先生,你有沒有看前天的報紙——《著名攝影師於光中因心臟病突發猝死攝影室》。”
海鳴一怔,説:“看了的,我是在電視上看到的這個消息——怎麼了?”
丁力嘆息道:“我是於老師的助手,一直在他的攝影室工作,於老師死的那天,我和他在一起,都在攝影室裏。”
海鳴微微張開嘴,顯得有些吃驚。他望了一眼丁力手裏的照片,説:“於先生的死跟這兩張照片有什麼關係嗎?”
丁力沉默了好一陣,猶豫再三之後,緩緩地説:“報紙記者和那些新聞媒體來訪問我時,我只告訴他們於老師是心臟病突發而死……有一些情況,我卻沒有告訴他們。”
海鳴皺起眉頭問:“什麼情況?”
丁力説:“那天下午,我在攝影室裏清理於老師最近拍的一些攝影作品,於老師在暗房裏洗他才拍的照片。突然,我聽到暗房裏傳出一聲慘叫,就趕緊跑過起,發現於老師倒在地上,手捂着心臟。我嚇得驚慌失措,還來不及打急救電話,於老師就已經……死了。”
海鳴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説。
丁力搖着頭,竭力回憶當天的場面:“於老師在臨死前的最後一刻,顯得神情可怖、面目扭曲,像是受到了什麼突如其來的驚嚇一般。當時,他已經發不出聲音來,只是用盡最後的力氣舉起這兩張照片,眼睛死死地盯着它,就像是要告訴我、或是暗示我什麼!”
海鳴大吃一驚:“你是説,於先生在死之前就捏着這兩張照片?”
“是的,可是我還沒來得及問他什麼,他就已經死了。所以,我直到現在也不明白,他舉着這兩張照片,到底是想告訴我什麼!”
海鳴問:“你以前沒見過這兩張照片嗎?”
“沒有。”
海鳴思索了一會兒,説:“就算他是想在臨死前告訴你什麼——可是你為什麼會認為他的死跟這兩張照片有關係呢?”
“因為——”丁力的語氣激動起來,“因為於老師那天下午一直都是好好的,他到暗房去洗照片,那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他為什麼會突然猝發心臟病?而且,他倒在地上,都快死了,還緊緊地捏着這兩張照片不放,眼睛裏充滿恐懼,直愣愣地盯着它——難道,這些還不能讓我認為他的死和這兩張照片有關係嗎?”
海鳴緊皺着眉頭,感到這件事確實有些匪夷所思,他問道:“那你來找我鑑定這兩張照片,是什麼意思?”
丁力困惑地説:“我覺得不可思議——這兩張照片只是於老師拍的成千上萬張照片中相當普通的兩張而已——我實在是看不出來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所以我才拿來請你幫我鑑定一下,看看這兩張照片是不是有什麼古怪。但你剛才卻説了,這只是兩張普通照片而已——所以,我也就不懂了。”
海鳴想了一會兒,説:“那你接下來準備做什麼呢?”
丁力説:“我不準備再做什麼了。既然這兩張照片並沒有不對,我也就不想再深究下去。”
“這兩張照片你準備怎麼處理?”
丁力聳了聳肩膀説:“不知道,但我不想留着——也許一會兒出門之後,我就會把它丟到垃圾箱裏。”
海鳴突然覺得心中有種難以名狀的複雜感覺,他説:“既然你準備丟掉……那不如把這兩張照片給我吧。”
丁力有幾分訝異地説:“你要這兩張照片做什麼?”
海鳴撇了下嘴,説:“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感到好奇,覺得你講的這件事有些蹊蹺——這兩張照片,也許真的有些不同尋常之處。你就這樣扔了,未免可惜。”
丁力如釋重負地説:“海鳴先生,我本來也不太情願丟掉的。既然你要的話,我就給你吧。”
説着,他將手裏的兩張照片遞給海鳴,並留下一張自己的名片,然後站起來説:“謝謝你,海鳴先生,我告辭了。”
海鳴衝他點點頭,目送着丁力離開。他將工作室的玻璃門鎖上,拿着這兩張照片返回裏面的小屋。海鳴又仔細地看了一陣照片,仍沒能看出個名堂。出了會兒神之後,他想起現在的當務之急是什麼,便將照片放進攝影工具盒裏,又鑽研起參賽作品的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