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篤,篤篤篤。”清脆地敲門聲已不停歇地響了好久,羅飛終於從昏睡中醒了過來,他騰地坐起身,睡眼,只見窗外天色發黑。可能是乏意還未散盡,他竟迷迷糊糊地,恍然有些時間錯亂,不知身在何時。
敲門聲再次響起,同時伴著蒙少暉的叫聲:“羅警官,羅警官?”
羅飛使勁搖搖腦袋,這才想起吃完午飯後,自己抵不住倦意,便回到屋中矇頭大睡。看看錶,已近晚上六點,這一覺睡得可真不算短。
蒙少暉仍在屋外呼喚,羅飛一邊應聲,一邊快速地穿戴整齊,然後上前打開了屋門。
“不好意思。”門外蒙少暉帶著歉意,“打攪你睡覺了。”
“沒關係,我也該起了。”羅飛毫不在意地擺擺手,然後問道,“怎麼了,你應該是有什麼事吧?”
“是這樣。你午飯時不是說過,德平和尚晚上要做一個法事,祭祀海嘯中的死難者嗎?我也想過去,一同悼念一下。”
“哦。”羅飛想起來了,中午自己是提到過這件事,他是很隨意的,並沒往心裡去,因為本身他對這些東西既不相信,也沒有興趣。不過蒙少暉的母親也在海嘯中遇難,而這次祭祀又與他母親有著某種特別的聯繫,所以蒙少暉比較關注,倒也可以理解。
“好吧,那我就陪你去一趟。”羅飛略作考慮後,答應了對方的請求。因為島上接連出現案件,情況未明,羅飛在中午特別關照過蒙少暉,以後天黑之後不要一個人外出。現在他主動登門告知,既是對自己話語的遵從,先體現了對自己的信賴,羅飛心中多少也有些欣慰。
兩人簡單吃了些東西,便出門沿著山腳小路向北而去。島上夜色落得很快,此時天已全黑,山路上透著一種別樣的黑暗和寂靜。兩人路上走得挺順,可接近目的地時,因為天色幽暗,尋找那條隱藏在灌木中的小路卻頗費了番周折。好不容易覓得正途,在樹叢中一陣穿行後,那座祭堂終於出現在眼前。
“七點多了。”羅飛看看手錶,“只怕我們來得有點晚。”
“先進去吧。”祭堂前屋的門大開著,蒙少暉略微有些心急,也不打招呼就一頭紮了進去,羅飛見此情形,也緊跟在他的身後。
通往後屋的門卻緊閉著,屋內點著盞昏暗的油燈。小和尚惠通正一個人坐在油燈下發楞,見突然闖進兩位不速之客,他連忙站起身,右手連連擺動,阻止他們繼續往前走,左手則豎起食指貼在唇邊,做出了一個禁聲的手勢。
羅飛會意,迎到小和尚身前,壓低聲音問道:“你師父呢?”
惠通用手往後屋方向指了指,小心翼翼地回答:“他們正在做法事呢。你們可小點聲,莫要驚動了墓冢裡的亡靈。”
“他們?”羅飛奇怪地挑起眉毛,“除了你師父,還有誰在?”
“金村長,還有開溶洞的臧軍勇。”
“他們倆也來了?”這個突然出現的狀況讓羅飛多少有些意外,以使他對參與這次法事多了幾分興趣。他轉頭看了蒙少暉一眼,蒙少暉倒沒多想,上前對惠通說:“我們也是來參加法事的,你去向你師父說一聲吧。”
“說不得。”小和尚連連擺手,“祭祀那些亡靈的現場是不能說話的,島上的人都知道這個規矩。”
“那你師父經常要祭祀,有急事了怎麼辦?你和他總得有個聯絡的方法吧?”蒙少暉不甘心地追問。
“有時我們會用紙和筆來交流,反正祭祀現場是不能說話的,否則便會被鬼魂纏身了。”小和尚瞪著眼睛,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樣。
蒙少暉卻不依不饒地纏著他:“那你就進去寫個條子說明一下,也不會很麻煩。”
“不不不。”小和尚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我才不去那個地方,尤其是現在這個時候。”
“那怎麼辦?你不能不讓我們參加法事吧。”羅飛見小和尚膽小怕事,索性唬他一下,“我們都是和你師父約好了的,只不過來晚了一點,你不讓我們進去,你師父回頭肯定饒不了你。”
這麼一說,小和尚倒真犯了躊躇,尤其羅飛,他已經見過兩次,知道這個人是個警官,連師父都對他恭恭敬敬的,如果得罪了他,也真不好交待。
小和尚忐忑地問了一句:“你們真是和師父約好的嗎?”
羅飛點點頭,蒙少暉似乎不習慣撒謊,有些尷尬地別過了臉。
小和尚猶豫了片刻,終於作出了讓步:“那好吧,你們喝一杯淨心茶,自己進去吧,反正我是肯定不會去的。”
“淨心茶?那是什麼東西?”羅飛和蒙少暉對看了一眼,都不太明白。
“去祭祀現場參加法事的人,都得先喝一杯淨心茶。否則你的心不清淨,很容易被孤魂怨鬼迷惑,我師父他們都喝了的,你們要進去,也得先喝了它才行。”小和尚一邊說,一邊走到了桌旁,然後提起桌子上的一隻茶壺,往兩個空杯子裡各倒出一杯茶來。
既然是既定的規矩,兩人也不好再多說什麼,於是他們走上前,各自端起一杯茶。羅飛下意識地用左手扶著桌沿,卻感覺到手上溼漉漉的,低頭一看,只見桌沿處沾了不少茶水,下方的地面上也印著一片水漬。
“這孩子,做事毛手毛腳,倒了兩杯茶,卻潑出來這麼多。”羅飛心中隨念一想,但也沒有說什麼,抬手把茶杯端到了嘴邊。
那茶水顏色微綠,聞著有一股淡香,但嘗一嘗,味道卻是極苦。羅飛原本就不愛喝茶,見水溫已涼,索性仰脖一口氣灌下了肚,也不去細細品味了。
旁邊蒙少暉也跟著把一杯茶喝完,然後看向惠通:“現在我們可以進去了吧?”
“我得給你們寫個條子,向師父說明一下情況。”小和尚一邊說,一邊拿出紙筆,寫了一通後,就近交到了羅飛手裡。
羅飛湊著昏暗的油燈看了一眼,只見上面寫著:師父,這兩人說和您約好參加祭祀,非要進去。我已經把相關事宜告訴他們了,也讓他們喝過了淨心茶。
小和尚指了指通往後屋的那扇門:“你們自己開門吧,進去後把紙條交給我師父。”
木質的屋門經年已久,表面已斑駁不堪。羅飛雙手抵住門環,微一使勁,隨著“支嘎”的輕微怪響,木門向兩邊緩緩分開,露出門後一片幽暗的世界。小和尚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神色驚疑不定,似乎有什麼可怕的東西會從門縫中躥出來。
羅飛和蒙少暉走進後屋,順手把屋門重新關好。燈光就此隔斷,整個後屋籠罩在一片陰暗中,停放在中央的棺材閃著幽幽的微光,氣氛詭譎。
兩人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片刻後來到了通往墓冢的門前。打開這扇門後,戶外的月光灑了進來,光線反而明亮了一些。
在屋外荒涼的空地上,三個人正面對高大的亡靈冢席地而坐,姿態莊重肅穆。中間一人光頭緇衣,正是德平和尚,金振宇和臧軍勇分坐在他兩旁。聽見門扇響動,三人同時轉過頭來,用訝異的目光看著羅飛二人。
羅飛雖然不信鬼神,但在這樣的氣氛下,也不禁感到一絲敬畏和壓抑。他輕步走上前,首先把惠通寫的那張紙條交到了德平手中。
德平湊著月光把紙條上的內容看了一遍,然後抬眼看向羅飛二人。突然間他皺起了眉頭,神情變得十分古怪,緊接著,他的嘴角開始,雙手也打起了哆嗦。那張紙條也從他手指間滑落,在山風的席裹下,盪悠悠地向墳頭飄去。
羅飛不明就裡,又不能開口詢問,正迷惑間,只見一旁的金振宇也有了變化,他的臉龐扭曲著,雙手按在小腹部位,顯得痛苦不堪。
見到這幅情形,臧軍勇似乎按捺不住,騰地站起身,顧不上祭祀時的規矩,甕聲甕氣地問道:“你們這是怎麼了?”
德平掙扎著站起來:“先……先扶我們出去……”
羅飛等人不敢拖延,扶著德平和金振宇一路來到了前屋。正在等待的惠通見到這番變故,驚慌失措地詢問:“師父……您,您這是?”
“快,快去把……李冬大夫叫來!”德平幾乎是竭盡全力擠出了這句話,豆大的汗珠正從他的額頭滲出。金振宇也著牙齒,看起來情況比他還不了多少。
惠通聽了師父的吩咐,急匆匆地奪門而出。羅飛此時定了神,看著兩人的症狀,隱隱意識到什麼,說道:“你們這是中了毒,是不是吃壞了什麼東西?得趕緊先把胃子裡的殘留物嘔出來!”
這句話提醒了眾人,金振宇立刻把中指伸入嘴裡,刺激喉口的舌位,不一會兒,只見他脖子前傾,同時張大了嘴,將一堆吐到了地上。旁邊德平也跟著如法炮製,羅飛顧不得骯髒難聞,蹲撫著他的背部以幫助他嘔盡。
正在這時,蒙少暉突然也捂著肚子,臉上出現慌張的神色,說道:“壞了,我好像也感覺有些不對。”羅飛正待詢問,忽覺一股絞痛從腸胃處發起,頓時冷汗直冒,渾身也失去了力氣。
“我們都……都中毒了!”高大健壯的臧軍勇此時也痛苦地彎下了腰。
羅飛強忍疼痛,焦急地催促眾人:“快,快嘔出來!”還沒等他說完,蒙少暉和臧軍勇已經把手指伸向嘴裡,不一會兒,小小的屋子裡嘔聲不絕,五人吐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