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明澤島的面積比較起來,島上目前常住的人口並不算多。以前島民都是靠捕魚或在山勢平緩處開梯田務農為生,近幾年搞起了旅遊,大家因地制宜,把閒置的屋子略為收拾一下,便成了接待遊客的“民俗度假村”。羅飛和蒙少暉上島沒走多遠,就在東邊找定了一家住户,暫住下來。
房屋的主人叫做孫發超,是個熱情的老頭。兒女都外出打工了,家中就只剩他一個人。羅飛兩人的入住正好可以幫他排遣一些寂寞,因此他不僅在價格上十分優惠,而且忙裏忙外,招呼得極盡周到。
待兩人洗歇完畢,孫發超已經把午飯準備妥當。島上自產的糧食以紅薯為主,佐飯的菜餚自然少不了海中的魚蝦。雖然烹飪手法比較簡陋,但魚活蝦鮮,倒也令人垂涎。三人圍坐一桌,黑貓卡卡則蹲在地上,享受着主人扔給它的魚頭魚骨。羅飛一邊吃,一邊向孫發超打聽島上的風土人貌,話題很自然地又扯到了他此行的目的――鬼望坡之上。
“鬼望坡的傳説?那可都是真的!”孫發超對這個話題也是頗有興趣,侃侃而談,“現在都説要破除封建迷信,鬼啊魂啊什麼的外頭人肯定是不相信。但你們如果知道明澤島當年發生過的事情,可能就不會那麼奇怪了。恐怕直到今天,在島上四處遊散的孤魂野鬼,仍然不在少數呢!”
“哦?明澤島當年發生過什麼特殊的事情?”羅飛暗暗有些奇怪,“我在宣傳資料上可從沒看到過相關的東西。”
“那當然是提不得,説出來會有很多人不敢來玩的。”孫發超壓低聲音,故作神秘地繼續説道,“明澤島上以前的居民可有上萬的,可就在十多年前,島上發生了一次大海難,一多半的人都死了!”
“十多年前?大海難?”羅飛猛然間想到什麼,脱口而出,“是不是東海的那次地震?”
“不錯。”孫發超點點頭,同時詫異地看了羅飛一眼,“沒想到你也知道。那次地震引起海嘯,掀起了城牆般的海浪,瞬間就把大半個明澤島吞了進去!當時正是深夜,很多人就在睡夢中被冰冷的海水沖走,不但丟了性命,甚至連屍首也都有留下!死後沒有收屍,那可不都成了孤魂野鬼嗎?”
發生在東海海域的那次地震已經過去十八年了,羅飛很久前就在地史資料上讀到過。地震所引發的海嘯對大陸的影響並不大,卻給這座島嶼造成了滅頂之災。以至於十多年之後,島上的人口仍然沒有恢復到其鼎盛時的水平。
孫發超説出的這番往事,彷彿又把大家帶回了那段悽慘的歷史中。餐桌上出現了短暫的寂靜,連卡卡也停止了咀嚼,驚疑不定地四下張望着。
蒙少暉更是呆呆地怔住了,片刻之後,他突然打了個激靈,手中的筷子也“啪”地一聲落在了桌上,然後他整個人篩糠似地哆嗦着,碩大的汗珠從額頭滲了出來!
“咋了?!”孫發超慌不迭地詢問着,他擔心是飲食出了問題,端起桌上的菜挨個聞着,同時小聲嘀咕,“這些都是新鮮的呀!”
羅飛多少看出些蹊蹺,伸出手搭在蒙少暉的肩頭:“怎麼回事?你別害怕,鎮靜一點!”
蒙少暉抬頭看着羅飛,目光中滿是驚懼:“我……我知道自己為什麼怕水,我……也知道那個……那個惡夢的原因了!”
蒙少暉怕水羅飛已經知道。“夢?什麼夢?”他追問着對方的後半句話。
“我常常會夢見自己淹沒在一片大水中,那水冰涼,又苦又澀,嗆得我喘不過氣來……”把心裏憋着的東西説出之後,蒙少暉略為平靜了一些,但仍在不安地喘着粗氣。
“我明白了!”羅飛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做出了相關的判斷,“這麼説來,你也是那次災難的倖存者?也許你的失憶,也和這件事情有關。你的母親……”
説到這裏,羅飛突然停了下來,但蒙少暉已經明白他的意思,如果前面的猜測都是正確的,那自己的母親極可能便是遇難者之一。自己一直在尋找這些答案,可突然出現的答案卻給他帶來了超出預想的震撼。
一旁的孫發超張大了嘴,不明就裏,羅飛把蒙少暉的情況向他解釋了一遍,他才恍然大悟,看着蒙少暉感慨到:“那會你該只有六七歲吧?孩子,你可真是命大呢。唉,別説是你了,就是我現在回想起當年的情形,晚上也時常睡不着覺呢!對了,你父親叫什麼名字的?”
“蒙建國。”蒙少暉一邊説,一邊摸摸身上的口袋,忽然一愣,“咦,我那封信呢?”
孫發超撓着腦袋喃喃自語:“蒙建國?我不記得有這麼個人了。你去找別的老人打聽打聽,也許有知道的。”
蒙少暉只顧忙着找信,可翻遍周身的口袋也沒找到。難道是丟了?想到這封信是父親的遺物,又關係着自己的過去,他禁不住又慚愧又沮喪。
羅飛大部分時間都和蒙少暉在一起,那封信今天只是在渡船上拿出過一次,後來羅飛看着他裝回了衣兜,現在平白不見了,確實有些奇怪。
“你是不是收拾到包裏了?”羅飛提醒蒙少暉。
蒙少暉斷然搖搖頭:“不會的,我放下包先去洗臉,然後就吃飯了,跟本沒有收拾過。”
“一會再好好找找吧,總丟不了的。”羅飛勸慰了蒙少暉幾句。蒙少暉想了想,也只能如此。
“照你看來,這‘鬼望坡’上的黑影也和那次海嘯有關嗎?”結束了這一小段插曲,羅飛把話題又轉了回去。
“那當然,黑影正是在潮水退去後的那幾天出現的。當時的倖存者忙着在山腳下的廢墟中重建家園,而每到夜晚,黑影便會在遠處山坡的樹梢間出現,人們都説那是逝去的魂靈不捨得離開家鄉,才會每夜向着故土的方向遙望。”
“這個説法終究是太主觀了。”羅飛搖搖頭,“也許就只是一具喪身於海嘯中的難民的屍體呢?”
“當初也有人這樣懷疑過,可會有很多地方解釋不通。”孫發超扳着手指一條一條分析着,“第一,如果那是一具屍體,為什麼只在晚上出現?第二,遇難者都是在山下被捲入洪水的,你們應該知道,被淹死的人首先會沉入水底,等屍體泡開後才會浮上水面,當年事實也是等洪水稍退後,才陸續有浮屍被衝到島上來,所以雖然大水最高處曾漫至山坡,但難民的屍體決不可能掛到山坡的樹梢上。”
“哦?”孫發超説的有些道理,羅飛沉吟片刻後,又接着問:“那這個黑影又是什麼時候消失的呢?”
孫發超眯起眼睛,顯出一副很玄虛的樣子:“鬼魂的事嘛,要解決當然還得從問題的根子上着手。後來村裏人在山坡下設了個祭堂,超度那些飄零在外的亡靈,那黑影自然就消失了。”
聽到這兒,羅飛的心裏又有了新的想法:“錯了錯了,現在看起來,這黑影既不是屍體,也不是魂靈,倒象是個活人。有沒有可能是島上哪個人在裝神弄鬼?”
孫發超聽了這話,竟嗤地一聲笑了起來:“你還真是個外鄉人,沒見識過‘鬼望坡’的厲害,誰能在那裏裝神弄鬼?那不用裝!他很快便真的變成鬼了!”
羅飛自嘲地咧咧嘴,看來這“鬼望坡”還真不是一般的地方,自己再想發表什麼意見,還非得先到實地去看一看才行。
飯後,蒙少暉好好尋了一通,還是沒有找到那封信箋。無奈之下,他只好把先信的事放在一邊,自己出門轉了一圈,憑着一張嘴打聽詢問。
讓他失望的是,這片山坳裏的七、八户人家,卻沒有一個人能想起“蒙建國”這個人。他想走得更遠些,又擔心迷了路,便回來準備叫上羅飛一同出發。
羅飛剛剛睡完一個午覺起身,精神奕奕,聽蒙少暉要約他一起出去,他微微一笑:“好啊,我正要去‘鬼望坡’那邊看看,你和我走一路嗎?”
蒙少暉本來也沒確定往什麼方向去,自然沒有異議,於是兩人並肩出了院落。黑貓卡卡躥上幾步,在主人身後亦步亦趨,顯的頗具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