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船離明澤島碼頭越來越近,羅飛注意到有幾個人一直在岸邊徘徊著,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那個人是等著搭船去縣裡嗎?”他問老胡。
“哦,那是周永貴和他的夥計。”老胡答道,“船上的貨大部分都是幫他拉的。”
周永貴是明澤島上“利民超市”的老闆。說是超市,其實就是個有些簡陋的自選商店。店鋪雖小,但這幾年島上搞旅遊開發,倒也能賺上一些錢。相較遊客而言,島上居民的消費能力當然要差很多,眼看要過冬了,周永貴屯的貨多是些防寒衣具和日常必用品,難得的奢侈品便要算艙頭那幾箱白酒和一些幹年貨了。
船一靠岸,周永貴便帶著夥計跳了上來,他一邊和老胡寒暄著,一邊用目光在羅飛和蒙少暉身上轉來轉去,似乎對他們的到來頗感奇怪。羅飛也趁勢觀察著這個中年男子,只見他身形瘦小,長著一副苦瓜臉,雖然在努力擠著笑容,看起來卻仍象是剛受過天大的委屈一般。
蒙少暉正要下船,忽然發現卡卡不見了蹤影,連忙問了一句:“咦,我帶來的貓呢?”
“好像跑到那邊去了,我剛才還看見呢。”小船工往船尾的方向指了指。
果然,在蒙少暉“卡卡、卡卡”的呼喚中,船尾傳來了一聲輕輕的貓叫。
蒙少暉循聲走過去,只見船尾蓋著一塊大帆布,下面似乎遮著什麼櫃子似的東西,貓叫聲正是從那帆布下發出的。
蒙少暉伸手把帆布揭開,看到眼前出現的東西,他禁不住“啊”地驚呼了一聲。
“怎麼了?”羅飛搶上前,發現帆布下露出的赫然是一口烏黑的棺材,也不禁有些驚訝。卡卡原本蜷在棺材旁邊,此時躍上了棺頂,衝著主人喵喵地叫著。
“怕你們覺得晦氣,就沒有告訴你們。”此時老胡也走了過來,帶著愧意解釋,“這是島上德平和尚新訂的棺木,還沒裝過死人呢,不礙事的。”
果然,這副棺木漆黑鋥亮,似乎還在散發著新鮮的油漆味,一看便是剛剛完工不久的。
羅飛曲起手指在棺木蓋板上輕輕敲了敲,想試試木料的材質,沒想到那黑貓突然“蹭”地一下躥了過來,揮起利爪撲向他。羅飛被嚇了一跳,連忙縮身躲開。
“卡卡!”蒙少暉厲聲喝斥著,同時俯過身,把貓兒抱在了懷中。那貓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羅飛,喉嚨間發出“嗚嗚”的低吼,似在示威一般。
“老實點!”蒙少暉輕輕拍拍它的腦袋,衝羅飛尷尬地笑笑,“它平時不至於這樣,今天不知是怎麼了。”
“貓可是有靈性的東西,這棺木說起來也是通著陰陽兩界……”見羅蒙二人都是不以為然,老胡把說了一半的話又咽了回去。
羅飛摸摸下巴上的鬍子茬,問老胡:“島上還在實行土葬嗎?”
老胡點點頭:“嗯,而且下葬前一般都得請德平和尚做個法事,世代的風俗了,一直也沒改。”
在這偏僻的海島上留存著一些故風舊俗,倒也可以理解。羅飛正要幫著老胡把帆布重新拉好,忽聽得碼頭上傳來男人的聲音:“周老闆,又進貨啦?看樣子買賣作得不錯呀?”
這聲音嘶啞乾澀,又拿著股陰陽怪氣的味調,挫著聽者的耳膜,讓人極不舒服。羅飛、老胡和蒙少暉三人不約而同地轉過身來,老胡早已猜到來的是誰,緊鎖著眉頭,一副厭惡的模樣。
來人也不管大家是否歡迎,一跨步已踏上了船頭,只見他微佝著身體,頭髮蓬亂,臉色糟紅,面相不大,但卻帶著幾分病容。上船後,他徑直走到艙中堆放的那幾箱白酒旁邊,涎著臉說道:“嗬,廣泗特曲?這酒可不錯,我以前常喝咧!”
周永貴苦著臉,也不搭他的話茬,只是揮手招呼夥計:“快搬快搬,動作利索點。”
小夥計明白老闆的用意,放下原本端在懷裡的一箱肥皂,趕著搬起了白酒。來人見討了個沒趣,悻悻地咽口唾沫,然後湊到周永貴身邊,賤兮兮地說:“周老闆,這麼些酒,不如賒一瓶給我回家嚐嚐?”
“賒酒沒問題。”周永貴不軟不硬地回他,“可我說薛曉華呀,你總得把以前的帳先結了吧?”
“我要是有錢結賬,幹嗎還找你賒酒啊。”薛曉華見軟的不行,換上了一臉晦氣樣,“當年你們誰沒找我父親給看過病?現在人死沒些年,還有幾個記得的?這世道炎涼,真是怎麼說呢?”
周永貴看起來是個老實厚道的人,聽薛曉華這麼一說,他不由得嘆了口氣:“唉,我也就是顧及你死去的父親……算了算了,我那裡還有些散裝的白酒,你回頭來打一點吧。”
薛曉華懶懶地打了個招呼:“那謝謝了。”散裝酒雖然和廣泗特曲沒法比,但總比沒有強。他有些無聊地在船裡四下張望著,看到羅飛他們這邊時,立刻大驚小怪地叫起來:“我說老胡,島上這兩天又沒死人,你拉上口棺材安的什麼心?”
“這是德平和尚訂的,你懂個屁!”老胡對這個酒鬼是毫不客氣,“再說有些人我看也就比死人多了兩口氣,還不如早點進了棺材呢。”
薛曉華早已被島上的人罵疲了,對老胡的刻薄言語不但不在意,反而嘻笑著往這邊晃了過來,眯眼打量著羅飛和蒙少暉:“呦,今天還拉了兩個客人?難得呀。”
蒙少暉嫌他形容齷齪,側過身子便往外走,薛曉華卻存心湊上前,和他幾乎貼了個臉對臉。蒙少暉無法發作,只能加快腳步,可走到船舷處時,看到眼前翻湧的海浪,他卻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周永貴正好搬著東西跟在他後面,客客氣氣地催促著:“緊兩步,麻煩了啊。”
一種隱藏多年的不明恐怖正在蒙少暉的記憶中翻湧著,他轉過頭,茫然地看著周永貴。一陣海風恰在此時拂過,吹開了他額前的垂髮,那道長長的傷疤露了出來。
周永貴象是被針猛然紮了一下,發出“啊”的一聲低呼,懷中的箱子也重重地砸在了船板上。
“對不起,對不起!”蒙少暉被周永貴的叫聲喚醒,忙著彎腰幫他撿拾散落的貨物。
周永貴卻仍處在一種莫名的狀態中,他驚疑不定地看著蒙少暉:“你……你是來遊玩的?”
“不,我來找我的過去。”怕對方聽不懂,蒙少暉補充問道,“你知道一個叫蒙建國的人嗎?他以前可能住在這個島上。”
“不認識,不認識!”周永貴慌亂不迭地搖著手,然後草草抱起摔落的箱子,搶步上了岸,遠遠地閃在了一邊。
蒙少暉隱隱覺得哪兒不對,但有說不上來,正迷惑間,羅飛已走到了他的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先上岸,然後你拉著我的手過去好了。”
蒙少暉感激地看了羅飛一眼,拉住了他伸出的手,即使如此,他仍要閉上眼睛,才有勇氣踩過那段踏板,登上了明澤島。
踩在碼頭堅硬的地面上,兩人終於可以抬頭四顧,一睹明澤島的全貌。
這是一座橢圓形的島嶼,東西向較長,跨度逾十公里,南北向稍微短一些,跨度在七公里左右。島嶼中部一座山脈,連綿悠長,正好沿南北向把整個島分成了狹長的東西兩個區域。東西兩邊的山腳下地勢較為平緩,島民大多散居於此,過著幾乎與世隔絕的生活,
碼頭所在的位置正處於島嶼的東南方向。從這裡放眼望去,連綿的群山上怪石嶙峋,植被茂盛,給人一種神秘莫測的感覺;山腳下的村落則是井然有致,透著和睦安寧的氣氛。
蒙少暉看著不遠處的村落,思維恍惚,隱約間感到有些似曾相識。羅飛的目光則緊盯著島嶼正東方向上的那片山峰,根據資料上的介紹,那一片就是“鬼望坡”的所在地了。
“鬼望坡,黑夜中的鬼影。這裡面會藏著怎樣的故事和秘密呢?”羅飛暗自思忖著,他不會料到,自“枯木寺”死裡逃生之後,自己又將開始一段驚心動魄的恐怖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