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走幾步,廖國仁站了起來,擋在了軍醫面前。
軍醫就抬起頭,猶猶豫豫地道:隊長。
廖國仁搭上軍醫的肩膀,就把他鈎到了一邊的林子裏。顯然要做思想工作。
知道殺俘虜並不是廖國仁的真實想法,趙半括心裏有了計較,想一切馬上會見分曉,隊長也不會對軍醫怎麼樣,也就懶得去管眼前的事情。
因為地上有石頭墊底,隊員們不用上樹,都在地上各自掃出一片區域,攤開睡袋鑽了進去。回來後廖國仁下達了後半夜不需要放哨的命令。至於那個女俘虜,身體虛弱得不成樣子,把她往樹上一綁,也沒人擔心她會逃跑。這種叢林,一個人在晚上亂跑的話跟自殺沒什麼區別。
休整,換班,時間很快到了午夜。趙半括心裏有事,根本沒睡着,等到和他換崗的王思耄鑽到了睡袋裏,沒一會兒打起了鼾,他才把頭抬起來。他看了看廖國仁睡覺的位置,發現這人一動不動,於是慢慢直起身,裝作要起夜的樣子,朝那裏挪了過去。
趙半括小心地朝前走了兩步,突然感到有絲不對勁,回頭看看四下睡着的隊員,並沒有什麼反常,繼續走了幾步,還是覺得不對,再站住了一遍大家的睡姿,心裏猛地一個激靈。媽的,他突然發現那些人齡睡袋裏,靠邊的一個居然是癟的。
趙半括想着自己從上半夜起幾乎就沒睡熟過,期間隊員們各自換了一次崗,等他換崗時正好是在王思耄前,他是最後一班,而自己並沒有看到有人起夜?這幫人都累得要命,躺進睡袋裏就跟死過去一樣,連翻身都沒有,這可就怪了,怎麼會莫名其妙少了一個人?這人會是誰?
趙半括站住了,有心想看看少了誰,但他們都把身體整個兒裹進了睡袋裏防備小蟲叮咬,他一時間也分辨不出到底誰沒在,只能憑記憶想起這個位置似乎睡着王思耄和曹國舅,但具體是他們中的哪一個,他不敢肯定。
逃兵?似乎不太可能。趙半括不敢驚動其他人,繼續摸到廖國仁睡覺的位置,一觸手就發現睡袋居然是軟的,裏面包着一團東西,人卻也沒了。這下趙半括更是驚奇,廖國仁又是什麼時候爬出睡袋的?他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趙半括朝旁邊靠了靠,想查查兩個玩失蹤的人到底去了哪裏,沒走幾步突然聽到旁邊的樹後有很細小的聲音,再仔細一聽,更是驚訝,居然是他們平時傳遞情報用的鳥叫。
原始樹林裏,半夜並不安靜,各種動靜,還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摻雜在一起,情報鳥叫不仔細聽的話真不好分辨。趙半括心裏一震,朝發出聲音的位置走了過去,但聲音在他轉身的同時跟着就停了。趙半括在心裏暗罵了一聲,只能端起槍又走了幾步,然腳下一軟,趔趄了一下,穩住身子後低頭一看,腳下露出了一個被軟草覆蓋住的洞口。
這裏竟然會出現一個草洞,這又是怪事,趙半括正用腳試這洞的大小,腳踝那裏卻被一把抓住,跟着聽到一個低沉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身子一歪就被拽到了洞裏。
順着洞口滑下來,趙半括髮現這個大洞是一個被亂草和樹枝完全蓋住的小壕溝,深倒不深,只能讓人勉強蹲着,廖國仁正蹲在前邊,眼睛直宮地看着他。
隊長,你怎麼?趙半括問道。
廖國仁衝他噓了一聲,然後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跟着他。趙半括忍住疑惑跟着走,發現這條壕溝居然有十幾米長,心裏更是驚疑。這壕溝是什麼時候挖的?廖國仁大半夜把他引到這裏是想做什麼?正想着,一陣古怪的聲音又突然從一個方向傳過來。
趙半括立即心神大震,手裏的槍再次端了起來,但又被身前的廖國仁壓了下去。
趙半括快驚訝死了,那聲音明顯是日本話,雖然聽得不是多清楚,可那種嘰裏咕嚕的語調,除了日本人,還能有哪國人能説出來?
趙半括滿腦子疑惑,看着廖國仁,想説點什麼,卻又被廖國仁捂住嘴,在他耳邊問道:你剛才看清楚沒有,誰不見了?
等廖國仁放開手,趙半括低聲説道:王思耄和曹國舅,我不知道是哪個。
黑暗中趙半括感到廖國仁抖了一下,接着又低聲吩咐道:今天晚上看到的,先別説出去,等明天讓我來收拾這傢伙。
趙半括點了點頭,廖國仁又拉着他退出了壕溝,兩個人怕驚動不遠處的日本人,都沒有出聲,直接低頭躺回了睡袋裏。趙半括把頭埋着,心裏震撼得厲害。
剛才那個位置應該是捆綁女俘虜的地方,既然出現兩個講日本話的聲音,而這邊的隊員又少了一個,這豈不是説明他們這些人裏有個懂日本話的?再朝深處想,更是恐怖,偷偷大半夜去跟女俘虜講話,有什麼目的?一個讓趙半括想都不願意想的詞從他腦子裏冒了出來內奸!
剛想到這裏,就看朦朧中慢慢移過來一個黑影,迅速鑽到了一個睡袋裏,很快就打起了鼾。趙半括微微抬起頭,發現靠邊的那個睡袋已經鼓起,心説,好傢伙,只要明天早上看看是誰睡在那裏,一切就都明白了。
隊里居然有個內奸,這太讓他想不到了,也為這內奸隱藏得如此之深而感到恐怖。這樣一來,日本人跟了他們一路的事實更好解釋了,隊裏有個這種吃裏爬外的渾蛋,他們跑到哪兒能擺脱得了日本人?
只是到底會是誰?曹國舅?又或者是王思耄?趙半括想了半天,發現哪個都不願意相信。這一路上同患難共阻敵,拼了命走到這裏,無論誰是內奸,對他來説都有些接受不了。
想到這裏,趙半括也對廖國仁不直接過去抓內奸感到奇怪,隊長也不怕這人把女俘虜放跑嗎?這點很讓他想不通。正在疑惑,突然驚訝地發現另外又有一個黑影朝他們的位置摸了回來,這下趙半括頭髮都豎了起來,差點沒叫出聲。
那個黑影也跟第一個一樣,低頭縮腳移到了幾個睡袋前,一窩身就鑽到了睡袋裏。趙半括立即糊塗了,這個黑影肯定和廖國仁一樣做了手腳,要不然空着的會是兩個睡袋。只不過這個人又會是誰?難道剛才説日本話的是這兩個黑影?
自從第二個黑影鑽到睡袋後再也沒有其他情況出現,趙半括盯了一陣,忍不住也迷糊了過去,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大天亮。
眼皮外亮光晃得厲害,趙半括從睡夢中猛然驚醒,馬上翻身坐起來,把離他不遠的軍醫嚇了一跳,出口罵道:小渾蛋,夢到女人了?這麼生猛幹什麼?
搖搖頭,沒答話,趙半括起身朝昨晚的邊緣睡袋看去,發現那裏己經被整理了,趕忙去看廖國仁,看了一圈沒找到,於是拉住軍醫問。軍醫指了指不遠處,説道:隊長不讓打擾你,他剛才過去審問那個女俘虜了,還不讓我過去,唉,我看那女娃子今天是到日子了。
趙半括趕忙趕了過去,剛到那裏就看到廖國仁正站在捆綁着女俘虜的樹前,幾個隊員正圍在那裏,臉色看起來都很不好。趙半括走近了一看,樹上靠着兩個人,一個是女俘虜,另外一個居然是曹國舅。讓他吃驚的是曹國舅的臉色,罩着一層烏青,整個人看起來委靡不堪,廖國仁正滿臉憤怒地站在那裏,看到趙半括後直接朝他叫道:把軍醫叫過來。
軍醫很快跑過來了,看到這場面也是極其驚訝,廖國仁叫道:快給他看看。説着話,一把把女俘虜給拽了下來,惡狠狠道:你個渾蛋女子,到底怎麼回事?
出人意料的是,女俘虜沒像昨天那樣哭鬧,而是冷冷地抬頭説了句:你們的內奸我幫你除了,你不感謝我嗎?
內奸?軍醫正在檢查的手哆嗦了一下,扭身問,誰?曹國舅?
廖國仁叫道:別管那麼多,快給曹正兑看看。
感謝你?他説完話抬手掏出手槍,指到了女俘虜的頭上,我斃了你還差不多。
女俘虜一改昨天的怯懦和無辜,挺起胸脯,説道:你能殺我嗎?我知道他的密碼。
廖國仁一愣:密碼,什麼密碼?你該不會説這人長毛在旁邊接口道:隊長,曹國舅也是個密碼人。
這話一説,趙半括嚇了一跳,腦子嗡的一下就亂了,廖國仁更是滿臉通紅,顯然是憤怒到了極點,他咬着牙,用槍指着女俘虜的臉説道:你把曹國舅怎麼了?快説,不説我斃了你。
女俘虜看着槍口一點也不害怕,鎮定地説道:他的密碼在我這裏,想知道的話,就帶我去你們的目的地。
這話一説出來,隊員們都炸了,趙半括的心火突然躥了起來,控制不住地説什麼狗屁密碼人!老子先把你這禍害斃了再説!長毛拍了拍手讓大家安靜,走前一步,拉住廖國仁:隊長,別激動,這女娃子説的話,可能是真的。
此時的趙半括腦子已經完全亂了,密碼人?這個詞讓他猛然想起古斯卡死時説的那串數字,他問長毛:什麼是密碼人?
長毛吸了口煙,嘿嘿一笑:密碼人計劃,是聯合國軍最高指揮部了抗擊日德等國的戰爭,才特別設立的保密措施。簡單點説,就是利用古怪的密碼語言來傳送情報。這種手段是美國毛子發明的,最早用的是他們那邊的土著方言。在戰場上用這種語言來交流信息,就算被敵人了敵人也聽不懂,所以保密性非常高。古斯卡就是一個密碼人。
趙半括有些明白了,心説怪不得古斯卡一路上都那麼怪,跟誰都不話,原來有這層意思在。可他隨即想到,這人已經死了,除了留下那十個古怪的數字外,沒有其他解釋性的東西留下,怎麼和長毛説的那種能直接傳遞信息的密碼人又有些不同?
趙半括明白了一些,但又有新的疑問,沒等問出口,長毛一把摟過他的肩膀,意味深長地對他説道:咱們都要好好活着,明白嗎?
這時的廖國仁依舊暴怒,女俘虜卻是一臉無辜:廖隊長,我也是被日本人逼的,和你們一樣,身不由己。
你身不由己?哈哈!廖國仁怒極反笑,再不理她,轉臉看孽醫,軍醫搖頭,説道:不行了,連話都説不出來了。
看見神槍手一臉痛苦的模樣,趙半括有些不相信:老曹怎麼乏會是內奸?我看這一路他乾死不少小日本啊。
傻兄弟。長毛摸着頭,笑得很邪,大奸似忠。
廖國仁一把把女俘虜扯到一邊,扳過曹國舅的身子,叫道:你快説,密碼是什麼?
曹國舅啊啊地説不出話,臉上的肌肉虯結在一起,愣是説不出囫圇話。軍醫跟着説道:不知道吃了什麼,舌頭都爛完了。
幹你孃!廖國仁大罵,顯然已經控制不了情緒了,扭過臉,朝女俘虜説道:你把他弄死了,對你有什麼好處?
想知道啊,隊長大人?女俘虜意味深長,晚上過來找我,我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