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油瓶帶着洛丹一路往藏人上船的地方走,湖面上離岸近的地方,冰凍得非常厲害,踩上去和陸地沒有什麼區別,但越往湖的中心走,冰就越薄,到最後,一腳下去,腳下立即傳來讓人心悸的裂冰聲。
他們只得順着湖的邊緣繞行。
這個大湖的形狀特別奇怪。其實如果不在高空俯視,很難理解那是什麼,整個湖面像一面巨大的蒲扇,一部分是扇形,另一部分有一條非常深的山谷,形成了長條的狹長的扇柄,在這樣高海拔的寒冷地區,湖面應該是無差別全部結冰,怎麼這片湖面的中心是這樣的情況?
他們沿着長長的扇柄部分一路往前,走了起碼有四五個小時,終於繞了過去,此時悶油瓶明白了為什麼要用船,因為如果有船的話,這一段距離不過十幾分鐘的路程。
繞過這面扇形之後,就是一條狹長的湖面,兩邊是懸崖峭壁,都被白雪覆蓋了,湖面雖然是狹長的,但實際看來相當的寬。他們繼續往裏走,幾乎走到天黑,走到了峽谷的中段,忽然就看到前方有一些異樣。
在峽谷的盡頭,竟然凌空搭建了一座廟宇,那座廟宇採用的是什麼結構,對於學建築的我來説,幾乎可以立即想象出來,那一定用了很多的大型橫樑嫁接在兩邊的懸崖上,中間使用立柱深入湖面打入湖底,然後在這些橫樑上修建廟宇。
那是一座典型的喇嘛廟,年代相當久遠,使用喜馬拉雅的黑色山石壘築而成,最起碼有七層樓那麼高,而且廟宇的一層相當於普通樓房的兩層半,這座喇嘛廟,就像一道水壩一樣攔住了整個峽谷。
而湖面就在喇嘛廟的下方,架空了三層多高,下面有很多橫樑,橫樑上架着相當多的小木舟。
行走到喇嘛廟之下,悶油瓶往前望去就看到湖面繼續往前延伸,看不到盡頭,而橫樑之上架着的木船中,有一條船結了一層新冰,有的地方還很濕潤。
悶油瓶便讓洛丹和拉巴在一邊等着,自己攀上橫樑一點一點往上爬去。果然在廟的底下發現了一個入口,但它被一塊木板擋住了,悶油瓶推了一下,上面似乎壓了什麼非常重的東西,紋絲不動。
悶油瓶並不放棄,他縮了回來,冷冷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用力頂住木板門,肩膀一用死力氣,悄無聲息地,木頭門被他頂了上去。
這裏要説明一下,一個人往上用力是很難的,所以舉重和提重是兩種完全不同難度的行為,要一個人把一個東西舉起來非常困難,因為往上舉的動作我們平時不常做,所以往上舉的那幾塊肌肉得不到鍛鍊,
但悶油瓶的手臂顯然鍛鍊得十分充分,他緩緩地把木門頂了上去,而其後他記述道,從木門進去後,看到壓着木門的是一塊二百多斤重的石頭。
他翻身進入木門,看到了一間雜物間,一間用來製作,修理,儲藏食物和原料的房間,悶油瓶看了一圈,看到了很多的炭、木材、食料,還有掛在房梁不知道是什麼的肉。
喇嘛是可以吃肉的。
這些肉都凍得像石頭一樣,在這裏不存在陰乾一説,只要有水分,掛起來沒幾分鐘都會變成“喜馬拉雅山石”。
肉的數量非常多,悶油瓶在從石頭牆縫隙透進的光線下,找到了繼續往上的樓梯,都是直上直下的木梯子。他小心翼翼地往上爬去,到了上一層,立即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藏香味。上一層裏掛着各式各樣的毛氈,在毛氈之間有很多炭爐,使得整個房間非常暖和。不知道是在烘乾毛氈,還是用它們在保存這個房間裏的温度。
悶油瓶在毛氈中尋找繼續往上的樓梯,但這個地方實在太暖和了,在寒冷中行走了許多天的他,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想讓身體緩和起來。
這時候他就聽到,毛氈之中傳來了一個人的喘息聲,聲音十分輕微,似乎是一個女人。
悶油瓶思索了片刻,躡手躡腳地循着聲音走去,穿過幾塊毛氈,就看到在四塊毛輕的中間,躺着一塊東西。
這四塊毛氈掛得十分整齊,四四方方的區域似乎圍出了一個房間,那塊東西就在當中的地板上,正在輕微地顫動。
那是一個女人,或者説,那是一截女人,因為這個女人的四肢已經全都斷了,只連着皮掛在身上,女人的頭髮十分長,有着典型的藏族臉形,身上也蓋着一層毛氈一樣的東西。
悶油瓶走過去,便發現這個女人的眼睛也是瞎的,眼裏一片渾濁,他輕聲蹲下,發現這個女人面容非常清秀,是一個相當漂亮的姑娘。
不知道是什麼事情,讓這個女孩兒遭受如此大的折磨,能看出手和四肢是被人打斷的,連着肉打斷的,外表看上去沒有什麼異常。但那種劇痛以及不讓骨頭長好帶來的折磨是巨大的,古代屠城的時候,為了強姦婦女,很多女人的手就是這麼被打斷了再遭到蹂躪。
看起來,眼睛也是被人燻瞎的,這個女孩兒一定受了極大的酷刑。
悶油瓶並不覺得心疼,對於人世間的各種醜惡,他看得太多了,他很明白,情緒這種東西是最沒有用的。
他轉身離開,只走了幾步,就聽到女孩兒説了一句話,是藏語,他聽不懂,回頭就看到女孩兒已經把頭抬了起來,朝他這裏張望,雖然她看不到,但她還是靠聽覺發現了方向。
悶油瓶站住了,就看到女孩兒痛苦地想坐起來,不停地轉動頭部,忽然就説了一句漢語:“你是誰?”
悶油瓶停了停,沒有説話,女孩兒一直在轉頭。他等了等,繼續走了兩步,女孩兒就説道:“你如果不説話,我就叫了,到時候你也跑不了。”
悶油瓶再次站住,轉過頭去就看到女孩兒正對着他的方向,臉上有一種狡黠的笑容。
悶油瓶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臉上還會出現這樣的笑容,雖然沒有手腳也看不見東西,但在這個房間裏,佔優勢的竟然似乎是她。
悶油瓶知道,他可以在幾秒內把這個女孩兒弄暈過去,在他面前,這種小聰明的優勢是完全沒有用的,但他意識到不對,這女孩兒這樣的態度,也許會對自己有用。
“你知道我是誰?”
女孩兒點頭。
“你知道我是漢人?”悶油瓶輕聲問道.
“我能聞出你的味道,這裏只來過一個漢人,你的味道像他,但你不是他,你也是來自山下?”
“嗯。”年輕問道,“那你是誰?”
“你是來找他的嗎?那個漢人説,一定會有人來這裏。”女孩兒説道,她的漢語有一些蹩腳,但沒有任何發音錯誤。她沒有回答悶油瓶的問題,而是繼續説道:“要小心,他們不喜歡漢人。”
“我不知道你指的是誰。”悶油瓶説道。女孩兒説道:“不管這些,趕快帶我帶我離開這裏。”
“為什麼?”
“既然是漢人,肯定都想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你帶我走,我就把一切都告訴你。”
悶油瓶看着女孩兒,她臉上露出了期盼又急切的表情。之後悶油瓶點頭説“好”,便走到女孩兒的身邊,伸手一下按住她的脖子,她昏迷了過去。
喜歡威脅人的,一定不會把秘密輕易説出來,悶油瓶心説,還是靠自己吧。
他把女孩兒輕輕放下,正想着繼續前進,忽然聽到另一邊傳來腳步聲,有人説着藏語從什麼地方下來,似乎是聽到剛才他們的對話察看來了。
悶油瓶閃到一邊,迅速退到幾塊帷帳之後,聞到了更加濃郁的藏香味,只見兩個藏民抬着一個爐子,從他隱身的毛氈前經過,將東西搬到了女孩兒身邊,開始將裏面的東西沿着女孩兒四周擺放起來。
藏民的態度很是恭敬,藏香越來越濃郁,悶油瓶卻發現不對,他聞出了藏香中不應該有的另一種熟悉的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