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那話,我一下就愣了,這沒頭沒尾的,盤馬老爹忽然說了這麼一句,我一下沒反應過來。但是,同時我腦子咯噔了一下,感覺到這一句話聽著有點瘮人。
還沒細想悶油瓶已經追了上去,一下趕到那老頭前面將他拉住。“你這麼說,你認識我?”他問道。
盤馬老爹抬頭看著他,臉上毫無表情,沒有回答,悶油瓶一下脫掉自己的上衣,露出了自己的上半身:“你看看,你是不是認識我?”
兩人黑色的文身無比清晰,似乎是兩隻麒麟正在對決相沖,而他們目視著對方,十分的奇特。
對峙了片刻,盤馬仍舊什麼都沒有說,而是漠然地從悶油瓶身邊走了過去,完全不會理會他,面部表情也沒有任何的波瀾。
我無法形容那時的感覺,很奇特,如果一定要用文字形容,我只能說我彷彿看到了兩個不同時空的悶油瓶,瞬間交合又瞬間分開。
“悶油瓶終於遇到對手了。”我當時心裡出現了一個奇怪的想法,如果不是時機不對的話我還真有點幸災樂禍。一直以來,我認為世界上不可能有人比悶油瓶更難搞的人,原來不是,果然很多時候需要以毒攻毒,以悶打悶。
悶油瓶沒有再次追上去,他靜靜地看著盤馬揚長而去,就這麼幾秒鐘的時間,剛才那種時空錯亂的感覺又煙消雲散。
阿貴不知所措,看看我,看看遠去的盤馬,看看悶油瓶,面色有點撮火,顯然搞不懂這故弄玄虛的是唱的哪一齣。我怕他出現膩煩情緒,忙拍了拍他,走到悶油瓶身邊,和他說讓他回去,別急,既然盤馬讓我去我就去,問完了就立即回來告訴他。
悶油瓶不置可否,點了點頭,還是看著遠去的盤馬,不知道在思索什麼。
不知為什麼,這時,我覺得他的眼神忽然變得有些不同了,好像少了什麼東西,同時我又感覺,這眼神我之前在什麼地方見過。
剛才他們四目交匯的時候,一定發生了什麼,盤馬的這種表現,是一種極強烈的暗示,他肯定知道一些事,而且他肯定知道悶油瓶是誰,甚至和他有過比較深的淵源,但看他的態度,似乎這種淵源一點都不愉快。
我迫不及待地追了上去。
跟阿貴再次來到盤馬家的飯堂裡席地坐下,我腦子裡一直在琢磨盤馬的話是什麼意思,以及應該如何有效地和盤馬這樣的人交流。
“你們兩個在一起,遲早有一個會被另一個害死。”
盤馬突然說出這麼一句話,本身就讓人摸不著頭腦,如果他不是知道什麼,他一個山裡的獵人是不會無緣無故耍花槍的。但他的態度又很奇怪,而且很明顯,他不是很喜歡悶油瓶。
我實在想不出箇中關係。這可能是一句很普通的話,也可能帶有什麼隱喻,我一直告訴自己讓自己別多想,也許盤馬老爹的意思是我的身手太差,悶油瓶的身手又太好,所以我總有一天會連累他。但是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句話從承前啟後來看,被警告的人似乎是我,我是那個遲早被害死的人。
但是悶油瓶可能把我害死嗎?如果沒有他,我現在早就是幾進宮的粽子了,即使他要害死我,我也只能認栽了,這似乎也完全說不通。
盤馬的兒子打來水給我們洗臉洗身體,盤馬因為傷口在後背,就由他兒子代勞,他自己點起水菸袋,抽他們瑤族的黃煙。
我聞著味道發現煙味和悶油瓶的草藥味有點類似,看來那些草藥裡也有這種成分。於是我想著能不能以這個當切入口先緩和一下氣氛,卻完全找不到話頭。
天色一下沉了下來,似乎又要下雨,廣西實在太喜歡下雨了,盤馬的兒媳婦關上窗戶後席地而坐,風從縫隙中吹進來,氣溫一下涼爽了很多,老頭這才給我行了一個當地的禮儀,我也學著還了一下。
此時我才能仔細打量盤馬的樣貌。盤馬五官分明,臉上滿是和山民一樣黝黑的皺紋,非常普通的樣貌,這時很難想象當年他天神老爹的派頭,真是人不可貌相。這個五官絕對和悶油瓶不會是一個譜系的,想到這裡我稍微放心了一點。
阿貴在一邊把我的來意說了一遍,還說我是官面上的人物,盤馬看著我說了一句話,阿貴翻譯道:“老爹說,你到底是什麼人他大概也能猜得到,他也早就料到有一天會有人問起這件事。你想問什麼就問吧,問完就趕緊走,不要來打擾他。”
我又愣了一下,感覺老爹話裡帶著什麼意思,好像他誤會我是什麼人了。
可是我又無法清晰地感覺出他誤會的原因,想著想著我立即反應過來,知道現在根本不應該去琢磨,當成自己也沒發覺是最妥當的,等再有點苗頭了,再說清楚也不遲。
我正了正神,心裡理了一下,於是對老爹道:“就是想和您打聽一下以前那隻考古隊的事情,我想您能把當年的情況和我大概說一遍。不過,在這之前,我想知道,您剛才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我們兩個,一個肯定會被一個害死——”
盤馬吸了一大口煙,?然露出一個很奇怪的表情,搖頭說了幾句話,阿貴翻譯道:“老爹說,他剛才那句話的意思很明白,你的那個朋友你完全不瞭解他是怎樣的一個人,和他在一起,你絕對不會有好下場。”
“您認識他?”我立即追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盤馬老爹看著我,頓了頓,好久才道:“臉我不認得,但我認得他身上的死人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