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風死前的一天一夜裏到底發生了些什麼事呢?
為了調查此事,我跟蓁蓁到交警隊找到一年前宋玉風那宗車禍的記錄。從事故現場的照片看來,這宗車禍還真嚴重的,車子在高速公路的拐彎處撞斷防護欄,衝到高架路下面,整個車頭都變形了,但車尾則比較完整。從事故調查紀錄上説,車禍發生時車速必定超過時速150公里,要不然就不可能把防護欄撞斷。對於造成車禍的原因,紀錄是隻是簡單地説是當事人宋玉風酒後魯莽駕駛,以致發生交通意外。而這個宗車禍中除當事人當場死亡外,並無造成其他人員傷亡。不過最奇怪的是,這宗車禍是發生在一條通往外地的高速公路上。
看了部分車禍記錄後,我就能肯定這宗車禍中隱藏着某些不為人知的事情。首先,小燕説國土局裏曾經流傳宋玉風開車比騎自行車還要慢的笑話,而芷瑤也説他開車很小心,那麼怎麼會以時速超過150公里的車速風馳電掣呢?其次,出事地點是一條通往外地的高速公路,他走這條路幹嘛?他在出事前一在就已經徹夜未歸,如果出事當日是要到外地出差,那麼起碼也得給家裏打個電話。這宗詭異的車禍還真是疑點重重。
就在我思量着車禍中的種種疑點時,蓁蓁指着其中一張現場照片跟我説:“你看看這裏,他當時會不會是被人追趕呢?”
她所指的照片能清楚地看見車尾有輕微損壞,應該不是車子衝下防護欄後造成的。車子是插水式衝下高架路的,並沒有翻車的跡象,因此雖然車頭嚴重變形,但車尾則相對完好。也就是説,車尾應該沒有受到碰撞。
芷瑤説她父親開車很小心,之前並沒有把車子刮花,也就是説車尾的損壞是在他離家之後造成的。所以,蓁蓁的猜測也並非不無可能,車尾的損壞有可能是被人追趕時造成的。不過,當我仔細看清楚之後,又覺得事情似乎並不是這麼簡單。因為車尾只是被刮花了些許,如果當時是在高速追逐,就算是一次小碰撞應該也會很嚴重,而這點損壞更像是在慢速行駛時造成的。再者,如果宋玉風當時是被人追趕,那麼他應該會逃到一些人多的地方,而不是逃到更容易讓對方傷害他的高速公路上。
我把自己的分析告訴蓁蓁,她思索片刻後竟然撩起衣袖向我揮拳。我不知道自己説錯了什麼,只知道如果我不避開,馬上就會多了個像國寶那樣黑眼圈,於是便連忙往一邊閃。然而由於過度慌張,我並沒有注意身旁的椅子,當我發現的時候已經太遲了,慘叫一聲就絆倒在地上。這一摔幾乎要把我骨頭也摔散了。
我呻吟着爬起來,蓁蓁居然看着我哈哈大笑,我便板着臉問她幹嘛故意整我,她笑了好一會兒才回答我:“我是想讓你知道什麼‘慌不擇路’。在正常情況下宋玉風當然不會跑到高速公路上去,但是如果當時他真的被人追趕,那麼就可能會見路就走,就像你這樣。”
難道他當時真的正被人追趕,那麼追趕他的人會不會就是高衞雄呢?這個問題我很快就知道答案了,因為繼續翻閲記錄時,我發現這宗車禍的報案人就是高衞雄跟黃兆。根據記錄所説,他們本來跟宋玉風剛吃完飯,打算開車到一個位於外地的度假村泡温泉。他們的口供很曖昧,暗示此行是為討宋玉風的歡心,以便他們公司在買地的事情上得到對方的支持。他們更隱諱地提及此行的目的是尋花問柳,還説宋玉風在之前的飯局上喝了不少酒,認為他可能是太過心急,所以把車開得太快以致發生車禍。
我想這宗車禍之所以被定性為意外,處理該案的警員不是智商太低就是收了黑錢,因為這兩人口供明顯有問題。試想一下,他們的行為嚴格來説在對宋玉風進行賄賂,那有人會這麼笨,賄賂別人還敢光明正大地説出來。再者,就算當時他們真的是吃完飯想去尋花問柳,一來用不着到外地;二來吃飽喝足的人大多都不想太費神,更別説開長途車,他們三個人要真的是到外地玩,開一輛車就已經足夠了,為何要開兩輛?而且,還要他們的討好對象自己開車?
就算撇開這些疑點不説,單是宋玉風是否會去尋花問柳也已經是個疑問。從小燕及芷瑤對他的評價看來,他應該不是個會去鬼混的人。就算假設他真是想去鬼混,那也至少也會給家裏打個電話報平安,但他從離家後到車禍前的一天一夜裏都沒有給家裏打過電話。
綜合以上種種疑點,我推測他在離家赴約時就被限制了人身自由,次日雖然得以脱身,但卻被高衞雄及黃兆發現,並對他進行追截。他因為過於驚慌,在慌不擇路的情況下逃到高速公路上,最終釀成車禍。
要知道我的推測是否正確,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問案中的當事人。可惜該案的三名當事人中,已有兩名先後去世,雖然黃兆還活着,但是我想他應該不會再為我提供任何線索。不過也沒關係,他跟高衞雄只是小嘍囉而已,我就不信沒有人指使他們。而指使他們的人,除了他們的老闆趙松,我想不會有第二個。或許,我應該從趙松身上尋找突破口,不過他是否會合作可是個疑問。
我們來到趙松的公司,發現他的業務也挺繁忙的,有六個人在他辦公室外待著,應該都是來跟他談生意的。本以為要等上半天才能跟他見面,可是他那位姓程的**秘書為我們通傳後,他就指示秘書帶我們進來。
進入趙松的辦公室時,發現有個男人正纏着他,從他們的談話內容得知,這個男人應該是個承建商,是來討工程款的。不過,他看見我們進來後就馬上敷衍幾句,把對方打發走了。
“小高的案子是不是有進展了?”趙松十分熱情地招呼我們坐下,還讓秘書為我們沏茶,跟剛才對待承建商的不耐煩完全是兩個樣。正所謂無奸不成商,看來他也是個見人説人話,見鬼説鬼話的奸商。不過這樣也好,從他的態度能看出我們對他還是有點用處,要不然我們也會得到與承建商相同的待遇。
我品嚐了一口秘書遞上的香茗後便表明來意:“我們正是為高衞雄的案子而來,希望趙老闆為我們提供一些信息。”
“好的好的,小高咋説也是我的下屬,要是能幫上忙的我一定會幫忙。你們需要知道些什麼呢?”他説着就給我發了根煙。我稍微注意了一下,他給我的竟然就是莫局長抽的那種高價煙,這一根就能頂我平時抽的那種一包了。
我沒有急得發問,先把煙點上抽了一口。然而,這高價煙給我的感覺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好,就是比我平時抽那種要純一點而已。看來我不太適合過有錢人的奢侈生活,還是認真做好自己工作好了,於是便問:“你認識宋玉風嗎?”
他露出茫然的神色,思索良久才開口:“宋玉風……噢,我想起了,就是宋局長吧!他不是已經過世了嗎?”他表現得跟宋玉風很生疏似的,但我發現他的眼神中有微僅可察的閃爍。
“嗯,他在一年前就已經去世了,不過根據我們的調查,高衞雄的死似乎跟他有關。”我特別留意他的眼睛,發現他的雙眼再一次閃爍。
“不會吧,人都已經死了這麼久,怎麼會跟小高的事情有關呢!”他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並向秘書揚了下手:“小程,你先出去做事吧,沒什麼重要的事就別人讓人進來打擾我們。”
小程點頭答應後便退出門外,並把門關好。待秘書走後,趙松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比較膽小,我怕會把她嚇壞了。”他略顯驚懼之色,又道:“真的是宋局長的鬼魂作祟嗎?”
我忽然覺得他似乎想向我套話,於是我便給他打官腔:“身為一名刑警,我只能跟你説這世上根本沒有鬼。可是在這宗案上,實在有太多以常理無法解釋的事情,所以這個問題我恐怕不能給你明確的答案。”
“這個我能理解,政府提倡無神論嘛!”他尷尬地笑着。
“理解就好,不過我希望你能在理解之餘,還能積極配合。”
“你們要我怎麼配合呢?”
“據我所知,宋玉風出事時是跟你的兩名下屬黃兆及剛剛去世的高衞雄在一起,我想你應該會知道他們當時為何會在一起吧!”
“這個嘛,知道是應該知道,不過都已經一年前的事情了,讓我好好想想。”他的表情雖然並無不妥,但卻不自覺地從煙盒裏取出一根煙點上。然而,他放在煙灰缸上的那根煙只抽了一半而已。他心裏肯定是十分緊張。
他裝模作樣的思索了會一後,突然恍然大悟地説:“啊,我想起了,當時他們應該是跟宋局長談豐裕花園買地的事。”
“豐裕花園是你們公司開發的別墅區吧!”我問。
“是啊,那裏的位置挺好的,不但環境優美,而且交通便利、旺中帶靜,就在……”他像給我推銷似的。
他所説的位置我之前也去過,不過前功印象中那裏好像是一遍耕地,而耕地是不能隨便改變用途的,也就是説那裏應該不能用來建別墅區。因此我便説:“哦,那個地方我知道,就是種滿甘蔗那地方吧,環境的確是個很不錯,而且聽説那附近很快就會建地鐵站,交通也很方便。”
他似乎意識到我發現了問題所在,馬上就諂笑着説:“第一期已經建得差不多了,你們有沒有興趣買房?現在樓市幾乎觸底了,而且這別墅區位置一流,不管是自住還是投資都是個不錯的選擇。你們想買的話,我可以給你們一個內部價,絕對便宜到你們不相信。”
他這麼做分明是想賄賂我們,商人不會做虧本的投資,他既然要賄賂那就一定有用得着我們的地方,這讓我更加肯定他跟宋玉風的死有莫大關聯。可是,我現在沒有任何對他不利的證據,而且他總算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我可不能隨隨便便就把他抓回來去嚴刑逼供,只能小心地向他套話,希望能從中得到些線索。於是我佯裝歡喜地説:“真的嗎?我正想買房準備結婚呢!”
“當然是真的,我們做生意的最講的就是信用了,我跟小程説一聲,讓她給你安排一下就行了。你們要不要現在就過去看看,我可以叫司機送你們過去參觀一下。”他還真會趁熱打鐵。
雖然我並沒有買房的意思,不過也得配合一下他,裝出一副蠢蠢欲動的模樣:“那樣子方便嗎?”
“那有什麼不方便的,反正我公司裏有的是人,現在我就讓小程找個人帶你們去。”他説罷就按下電話的內線,真的想找人帶我們去看樓。
“先等一下!”蓁蓁一臉不悦地叫住他,他的臉色稍微一沉,但立刻就恢復一副諂媚相,問蓁蓁有什麼事。蓁蓁先瞪了我一眼,然後嚴肅地對他説:“我們是來工作的,而不是來看房子。”
他向我投來詢問的目光,我聳聳肩給他使了個眼色,示意我是想去看樓,但我的搭檔不同意。與此同時我還輕輕地給蓁蓁踢腳,示意她不要插話,讓我繼續把戲演完。然後佯裝尷尬地笑了笑:“我還差點忘記今天來的目的,我們還是先聊完工作上的事情再去看樓好了。”
他也稍顯尷尬地笑了笑:“辦正事要緊,你們還想知道些什麼呢?”
“據我所知,宋玉風在出事前一天跟家人説要去和你們談些事情,我想知道他這出事前的一天一夜裏做過些什麼。”其實芷瑤只跟説宋玉風當夜説有公事要辦,並沒有説是跟他們見面,我這麼説是為了誘導他説話。
“我記得當時好像是讓小高和小黃去好好招待他……”他果然被我誘導了,自己説出宋玉風在死前一天就已經跟他的下屬在一起。隨後,他還告訴我這一天一夜所發現的事情——
其實,當時豐裕花園買地的事情已經萬事俱備了,就差宋局長點頭蓋章。我做房產已經有些年頭了,當然明白內裏的規則,於是就讓小高和小黃去招待一下他,看看他還有什麼指示。當晚,他們倆在飯店裏包了個廂房,鮑參翅肚點滿一桌,還點了兩瓶洋酒。就這一頓飯,可就吃了我兩萬多。
(我問他當有沒有在場?)
我本來也想過去,畢竟宋局長不是我們能得罪的人,可是我當時還有別的事情要做,一時間分身乏術,所以只好讓小高跟小黃去招待他。不過我一再交代他們,花多少錢也沒關係,只要宋局長滿意就行了。結果他們還真沒讓我“失望”,第二天小高打電話告訴我,他們光吃飯就吃了兩萬多,接着到夜總會喝酒點了幾個小姐又花了兩萬多,然後去洗浴中心洗澡按摩,之後還給宋局長包兩個小姐在酒店開房過夜。
他們一這夜就幫我花六、七萬,這還真心疼死我了。不過這也只是頭盤而已,宋局長一睡醒就叫他們去洗腳,之後又是喝酒尋歡。到了黃昏的時候,小黃給我打來電話,説宋局長要去位於外地的度假村泡温泉,問我該怎麼辦?我説能怎麼辦,他想去就當然就得陪他去,都已經花了好幾萬,也不差再多花十來八萬。雖然是有些心疼,但這些錢不能不花。
我本來只是想讓宋局長賓至如歸,可是沒想到最後竟然出事……
趙老闆果然是個老江湖,他把所有的負責全都推到宋玉風身上,雖然沒有説白,但已經明顯地暗示對方吃喝卡要,甚至連車禍的責任推卸於對方要求到度假村玩樂所致。他的説法從表面上看來沒什麼問題,的確有不少官員會如此對待有求於己的商人,但此事的問題在於宋玉風離家後的一天一夜裏為何也不給家人打一個電話?
宋玉風離家前並沒有説不回家過夜,而在此之前他從沒試過徹夜不歸。如果是手機沒電或者遺失,大可以用高衞雄或者黃兆的手機,而他所到酒店飯館也不至於沒有電話可以讓他使用,給家人打個電話報平安並不是難事。更何況從他的舊下屬小燕對他的評價判斷,他也不像是個生活作風腐敗的官員。
而且,豐裕花園對趙松的公司來説是一項重點項目,動用的資金需以億元計算。而宋玉風是能決定這個項目成敗的關鍵人,我實在想不到有什麼理由能讓他不親自去招待對方。他顯然沒有對我説真話,所以我也沒必要繼續問下去,於是就向他道別。離開的時候,他還問我要不要到別墅區看看,並一再強調能給我最優惠的價錢。我裝出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只可惜還有要事在身,十分惋惜地説:“等我有空再來找你。”
走出他的辦公後,我跟他的秘書小程説了幾句,隨即便詢問有關黃兆的事情。她告訴自從高衞雄離奇死亡後,黃兆就一直請假沒有上班。我本來還想順道向他套取些線索,現在只能到他家裏找他了,於是便向小程要了他的家庭地址。
剛步出趙松的公司,蓁蓁就怪里怪氣地説:“住在警察宿舍不方便帶女人回家吧!”
我想她真的以為我打算買趙松的別墅了,便笑道:“是啊,真的很不方便。豐裕花園那裏應該沒什麼熟人吧,下次帶你回家就不用鬼鬼祟祟了。”
“誰會跟你回家啊!”她的臉馬上就紅了,隨即轉換話題:“我們現在要去找黃兆嗎?”
“先不用急,晚一點再找他也不遲。現在我倒想先弄明白,宋玉風的骨灰到底那裏去了?”其實我並不意他的骨灰被丟在那裏,只是想知道他在屍體為何在未經家屬同意思情況下被火化,因為我懷疑他生前曾經有被人限制人身自由,身上很可能會有傷痕。如果能肯定他生前曾被人毆打或捆綁,那麼我就能以此逼黃兆説出真相。
不過,之後發生的事情讓我的如意算盤落空了,或許我應該先去找黃兆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