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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準備要出發了,望著太歲母肥碩的身材,老者卻犯了愁,不知如何可將他倆一同帶出這地穴。小祖師微微一笑道:“跟我來。”率先轉往廳後,沿石壁向前進入另一洞穴中,老者尾隨其後,而太歲母卻是靠滿身的肥肉一伸一縮的凌空躍行,肉褶亂顫,姿態古樸憨掬。

    一條地下陰河在洞中流淌著,無聲無息,波瀾不興。小祖師手指水下,老者定睛望去,見一艘小船底朝天的扣在水底,上面壓著一塊大石。

    老者跳下陰河,推開壓著的石頭,那船浮了起來,那船在水下千年,由於隔絕了空氣,船身基本仍舊保持完好。翻過小船見船內繫著一隻木箱,老者解開來將木箱搬上岸,見木箱做工緻密且縫隙處有隔水臘封,老者撬開箱蓋,大家望進去裡面是一件大包裹,由於臘封隔開了水與空氣的原故,包裹仍舊是乾乾的。打開包裹,只聽到太歲母一聲歡呼,原來是一套灰色長衫,這長衫極其肥大寬鬆,看來這是太歲母千年前穿的服裝了。

    小祖師同老者七手八腳幫太歲母穿衣,那太歲母更是高興得合不攏嘴。貼身先繫上了一件繡花紅布兜,再外套一件灰長衫,又在渾身最粗肥的腰間紮上灰布腰巾,老者禁不住讚歎:“太歲母您的確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啊。”

    太歲母聽得十分入耳,增加了對老者的幾分好感,肥嘟嘟的面龐上現出少許嬌羞。

    “……你是女的嗎?”小祖師詫異的問。

    太歲母並未表示,獨眼而是依舊在箱內繼續尋找,原來箱底還有一頂方巾。小祖師取出方巾戴在太歲母頭上,大小正合適,如此,太歲母滿意地咂咂嘴在原地轉著圈。

    小祖師道:“石壁上說,乘坐小船沿陰河可出地穴。”

    眾人上船,沿著水流飄行而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在地下穿行了數不清的暗洞,到處都是漆黑一片,小祖師緊緊依偎在太歲母柔軟的厚肉上,心裡面感覺踏實多了。最後他們來到了一個地下湖泊,手電照過去那湖泊足有幾十丈闊,小船停住了,大家上了岸。岸邊有一斜上的巖洞,老者走在頭裡,太歲母押後。

    手電光中,巖洞之上倒掛著黑壓壓的一片蝙蝠,數不清的一對對紅眼睛驚奇地望著這些不速之客。走著走著,小祖師突然發現太歲母落後了,仔細看去,太歲母一蹦一跳的竟然用它那肥厚的雙唇不停的在吞食蝙蝠,小祖師頓覺得腹中飢餓難忍起來。

    前面露出些許暗淡的光線,終於來到了洞口,大家發現天色已近黃昏。老者也覺飢餓,便自報奮勇前往村鎮去搞些食物,留他們呆在原地等候。

    夕陽下遙見遠處農舍炊煙裊裊,群山一抹黛色。出得了地面,那感覺真是太好了,小祖師深深地呼吸著清新的空氣,側臉望去,太歲母瞪著大大的獨眼,彷佛看不夠般的東張西望,畢竟在地底下憋了上千年啊,她想。

    不久,老者拎著兩大包食物回來,有熟食燒雞、豬頭肉、滷豆乾及饅頭外加兩瓶啤酒。小祖師立刻大吃起來,太歲母已經吞進了一肚子蝙蝠,對這些好吃的東西並不十分感興趣,只是看到老者啟開酒瓶喝起啤酒感到很奇怪。老者發現太歲母盯著酒瓶,沒辦法只有將手中的半瓶啤酒對準它那大唇灌了進去,他可不願意玻璃瓶進入太歲母肚子裡劃傷小禽眼。

    太歲母吧嗒吧嗒嘴唇,感到味道十分奇怪,搖搖頭走到一邊去了。老者放下心,遂即自斟自飲起來。

    天完全黑了,月上東山,山野間響起了各種昆蟲的鳴叫聲,太歲母東找找西找找,興趣盎然。

    老者與小祖師商議,此去貴州黔西北不下1000多公里,路途遙遠又需避人耳目,因太歲母並非人類極易惹來麻煩,所以只能穿山越嶺晝伏夜行,方才在鎮上購買食物時曾打過一個電話到赫章,通知族人前來接應。

    此刻,不遠處屁聲連連,隨風而來陣陣腥臊之氣,二人幾乎要嘔,抬頭望去原來是太歲母在樹下大便,老者心中一驚,忙跑過去看,他擔心小禽眼萬一被消化了豈不一切都晚了。他強忍住臭氣,蹲下身仔細的檢查太歲母的糞便,拿樹枝扒拉來翻過去,最終沒有發現有人骨頭的痕跡這才放下心來。

    收拾停當,趁著月色他們一路西行。

    皎潔的月光下,這一肥一瘦一矮穿行在崇山峻嶺之中,顯得十分詭異,所幸贛南湘南一帶山高林密人煙稀少,老者腿腳又好,即使背上小祖師仍舊是健步如飛。那太歲母更是不在話下,騰挪跳躍威風凜凜,只是其飯量實在太大,而且每頓都要來點小酒,老者腰中錢包日漸乾癟,不免心下焦急。

    翻越羅霄山脈渡過湘江,橫穿湖南南部山區,這一日進入了湘西地界,前面一道江水攔住了去路,老者告訴小祖師這是沅江,也就是“湘西趕屍”的起源地。

    皓月當空,沅江水泛著魚鱗般的銀光,老者和小祖師挽好褲腳並脫下太歲母的衣服抱起,兩人照例爬到浮在水面上的太歲母背上,那太歲母入水後肥肉褶張開,兩人坐在上面並不顯得太擁擠,小祖師雙手抓緊了一塊肥肉褶說道:“好了。”太歲母腹下的肉褶像槳一般划起水來,因為速度不快,因而並未有浪花泛起,兩人的衣褲也不會被水淋溼。

    游到江心,聽到自遠而近的馬達轟鳴聲,太歲母十分好奇,竟然停下觀望起來。一束探照燈光明晃晃照射過來,大喇叭傳來喊話聲:“這裡是公安局緝毒巡邏艇,水中的是什麼人?靠過來檢查!”

    “哇塞,這下麻煩了,我們解釋不清啊。”老者低聲道。

    巡邏艇駛近,船上四五個荷槍實彈的緝毒警察虎視眈眈的的槍口對著他們,老者舉起了雙手。燈光照射下,老者和小祖師都被拽上了巡邏艇。

    “還有你,那個大胖子!”為首的警察吆喝道。

    太歲母輕輕凌空躍起,肥肉褶一陣拍打,灑了警察們一身的水,然後姿勢優美的一個迴旋,穩穩的落在了甲板上。

    警察們氣惱之極,正欲開口訓斥,定睛細看卻全都傻了眼。太歲母恰似一座粉紅色的小肉山,一隻獨眼睜得大大的,眼珠不停的轉來轉去。

    “這……這是什麼東西?”警察語無倫次了。

    老者上前一步,陪著笑臉道:“這是……我們養的寵物,它是一頭大肥豬。”

    警察們圍著太歲母轉前轉後的看,不時地伸手摸來摸去,最後斷定不是通常所吃的豬。為首的警察開腔道:“不管它是不是豬,我們懷疑你們藏有毒品,否則為什麼夜裡泅水渡江?一起帶回去審查。”老者被戴上了手銬,小祖師因是個小孩兒就免了,太歲母身上找不見手,所以也免了。巡邏艇加大馬力朝水上派出所駛去。

    這是一座小鎮,夜晚的鎮子上十分熱鬧,擺地攤賣東西的,散步逛街的,叫喊燒烤羊肉串的,水果攤上吆喝的,人聲鼎沸,熙熙攘攘。警車開過來,人們不經意間發現了坐在小貨車車廂內肥胖的用一隻獨眼正在東張西望的太歲母,有人發出尖叫,頓時人群騷動起來,圍觀的人指手劃腳,其中膽大的甚至還觸摸了太歲母。太歲母趁攤主不備,探出大唇將一大塊烤肉奪進嘴裡,引發人群一陣喧笑,有人甚至擊掌叫好。

    小鎮沸騰了,人們奔走相告,具有新聞敏感的還撥通了縣城報社的熱線電話。

    公安局的審訊室裡分別對疑犯進行審訊。一位漂亮的年輕女警官來帶小祖師,老者嘴裡嘟囔著:“這麼醜也能當警察?”

    “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呀,這麼晚你們去哪兒啊。”女警官和顏悅色。

    小祖師告訴她如何趕八百年前師傅的遺骨回老家,途中遇到夜郎國的老禽眼和小禽眼,她放開了關了1000多年的太歲母,太歲母吃了死的小禽眼,準備到夜郎國屙下活的小禽眼等等。

    女警官越聽越糊塗,最後關切地問:“小姑娘,你是從醫院裡跑出來的嗎?”

    另一間審訊室裡,幾名警官圍著坐在地上的太歲母,不知應該如何審訊和搜查,有位警官手持相機對準太歲母拍照,閃光燈驀的亮起,耀眼的閃光嚇了太歲母一跳,肥肉顫動,底下括約肌一鬆,接連屁聲響起,頓時滿屋腥臭,警官們躲避不及,幾乎暈倒,禁不住接連嘔吐起來。

    一位警督打電話向縣公安局報告,上級指示暫且收審,待第二天派員前來會審。警督吩咐將疑犯關押,明日再審。

    拘留所位於派出所後院簡易的土平房裡,小祖師、老者及太歲母全部關在了一起,小祖師替太歲母穿好衣服,山裡的夜晚畢竟有些涼意。看守送來三盒方便麵,小祖師吃了一盒,老者吃不下遞給了太歲母,太歲母當仁不讓,將兩盒面一口吞了進去。

    夜深人靜,小祖師連驚帶累很快睡了,此刻太歲母早已鼾聲如雷,老者則唉聲嘆氣難以入眠。

    屋內後牆土壁傳來輕微的挖掘聲,掩蓋在了太歲母呼呼的鼾聲之中,老者頓時警覺起來,將耳朵貼在牆壁上。過了一陣,一隻鋼釺穿出牆壁,土坯被人相繼掏開,鑽進一個人來,來人身材矮小,面色黝黑,一身短裝打扮,約有30餘歲。他徑直走到太歲母跟前戰戰兢兢的跪下,口中恭恭敬敬說道:“不知梅山祖師駕到,有失遠迎望乞恕罪。”

    太歲母醒轉,方巾下的獨眼滴溜溜轉著,似乎不明白怎麼一回事。老者忙道:“哇塞,這位小兄弟何故前來如此這般……?”

    那人回身抱拳作揖道:“我們是梅山蠻,是世居雪峰山區的瑤人,今日發現公安捉了已失蹤千年的梅山老祖,我們特意前來接教主回去的。抓緊時間,路上再解釋。”

    老者同小祖師輕鬆的鑽了出去,太歲母肥胖的身子自然伸展變長,伸縮間已然出牆,大家遂放下心來。院後早有一頂寬大滑竿等在那裡,兩名壯漢伺候太歲母坐了上去,太歲母擺動肉褶示意,招呼小祖師也爬上來,用肥大的肉褶抱著她。眾人在月光下迅速的前行,一會兒就消失在山谷之中了。

    原來在今天的洞庭湖以南、南嶺山脈以北,湘沅二水之間成西南-東北走向面積近5萬平方公里的雪峰山區,自唐末、五代以來這一地區由被稱為“莫徭”的瑤族人所居住,統稱“梅山蠻”。梅山蠻“舊不通中國”,隨著漢族中原文化的不斷南下,洞庭湖南平原和湘江、資江流域均已開發,地處湘中的梅山狩獵文明,與後來居上的農耕文明發生了激烈的衝突而西遷。“梅山蠻”長期居住山林,勇猛頑強。歷代統治者想用武力征服他們,但都沒能成功。他們奉信巫教,他們祭祀的梅山神祉與當地的生產、生活方式相結合,逐漸被視為“狩獵神”。作為一種原始狩獵巫儀圖騰的梅山老祖在後來的梅山神祭祀中出現是在1000多年以前,根據祖上的傳說則是北宋太平興國二年(公元977年)間,宋太宗調潭州兵馬鎮壓梅山蠻,俘峒民男女老幼二萬餘正待處斬,此刻山谷中地下鑽出數以千計的太歲來,它們全身赤裸,渾身肥胖如同肉球般樣,其中最大的一隻首領頭上生有獨眼,但見它一聲令下,太歲們一齊放屁,登時燻倒宋兵,解救了所有族人,這是世界有史以來的第一次毒氣戰。後來族人將其奉為梅山神,世代供奉。

    老者聽罷述說,由衷地增加了對太歲母的崇敬之心,暗自佩服不已。

    黎明時分,來到了大山深處的一所山寨,村中早已準備好了迎接梅山老祖的祭祀活動。村長是一位敦厚的老頭,帶領著族人恭恭敬敬地請梅山老祖進寨,剎那間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竹笙禮樂響起,祭祀活動以“椎牛”儀式為先導拉開了帷幕。

    在遠古時代,人們相信:血不僅是維持生命所必需的自然流體,而且還是生命的精華,是靈魂的居所和載體。血有靈性,也有它自己的生命力,即便在離開動物或人體之後,這種生命力還繼續存在,因此被看作是復活再生力量所在。為了讓大地豐產而獲得“再生”的力量,原始人就用鮮活的血液來祭祀神靈。

    早在狩獵時代,牛就是人們重要的食物與衣物的來源。在與大自然的交往中,人們看到,只有牛血,才是數量最多、並且最容易獲得到的血源。因此,用牛作祭品,以牛血祭祀大地的儀式是上古社會巫儀中的一種普遍儀式。

    祭祀堂前已經綁好了一黑一白兩頭牯牛,村裡的巫師於地樓右方的中柱下襬5個酒碗和一簍糯米飯及糯米粑等食品,敬祭家先,並祈告祖先找回了當年的救命恩人獨眼太歲梅山老祖云云。村長率先代表族人向梅山老祖許願,然後執矛朝著牛左前腿上的石灰圈椎去,族人們接連上來接過矛來繼續椎擊,不久,牛即被椎倒在血泊之中,祭祀大地之神的血慢慢地滲透到地下。

    一片歡呼雀躍之聲,小祖師實不忍心再看,轉過臉去。

    這邊鑼鼓響起,巫師率眾人圍著太歲母繞場三週,開始跳起了名為“跳鼓髒”的祭祀舞蹈。

    這時,一個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的青年跑來,告訴村長縣公安局組織了大批人馬前來搜捕梅山老祖,不光有一個武警中隊,據說隨行的還有省裡下來的生物學家。

    族裡的老人們緊急商議,最後認為梅山老祖還是暫避一時為好。老者告訴了族人們原計劃是前往貴州黔西北,一來可以暫避風頭,二來救人也是緊迫之事,待事情辦完後再視情形而定,大家想來亦無其他良策,如此安排也好。

    村長挑選了幾名身強力壯的青年,扶太歲母和小祖師上了滑竿,一行人沿著雪峰山西麓往貴州方向而去。

    全村寨男女老幼跪倒一片,含著眼淚拜了又拜,遙望著老祖遠去的身影。

    兩日後,太歲母一行人抵達貴州地界,已有赫章夜郎族人前來接應,那幾名梅山蠻瑤族青年戀戀不捨而回。

    太歲母化裝成大肚子孕婦坐上了族人開來接應的麵包車,足足佔據了半輛車的位置,老者同小祖師坐在了前面,一路風馳電掣般的沿公路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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