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還記得告訴郭棟時他的反應。
“知道新希望號出事了嗎?”我問他。
“剛知道,怎麼有這……”
沒等他感嘆完事情的古怪,我就插嘴打斷說:“是俺們乾的。”
然後我把話筒拿開,依然很清楚的聽見他的大聲叫嚷穿過幾千里的電話線外加一米的空氣傳到我耳中。
等了幾秒,我把話筒拿近,問他:“要還回去嗎?”
“還回去?你已經搞出來了還要還回去?噢,嗯,還是要還的,不過也不急在這一時,你,哦不,我立刻就來上海護送這寶貝,你好好保管著,不要亂動。”
郭棟匆匆忙忙掛了電話,不過只隔了五分鐘,他又打過來。
“剛才暈了,”他說:“你是怎麼把東西搞出來的?”
我也不隱瞞,把寇雲所具備的能力告訴了郭棟。
郭棟在進特事處前複習過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案件卷宗,對於這種事情也有一定的接受能力,聽我說完,只是連呼了兩句“原來是這樣”。
我也從郭棟口中,得知了新希望號上的情況。比我想象的,還要妙一些。
這艘船上參觀者不斷,我原以為,這水晶球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失的。這樣子,對一般人來說當然不可思異,但黑旗集團裡的關鍵人物,一定會猜出,是有人以隔空取物的能力,將水晶球偷走。可實際上,偏偏水晶球是在一批人參觀完畢,下一批人還未到的時候消失的,等到新希望號方面發現動力源被偷,立刻禁止所有人上下船,哈,這下水被攪渾了。
可憐新希望號環球旅行就這樣破產,它只能用石油當動力開回歐洲了。融資的計劃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就算先期已經打算投資的方面,現在也一定轉為觀望,黑旗集團的老總們,怕要氣炸了肺。
十五分鐘後,一個警察敲開了我家的門。
還是郭棟思慮周詳些,這個警察帶來了專門的電子訊號偵測裝置。他一句話都沒說,開著儀器在我房裡轉悠了一圈,衝我搖搖頭就離開了。
這下我徹底放下了心,要是我手裡的動力源加裝了個不斷髮射信號的定位裝置,神秘的大盜就要被高科技識破面目了。
郭棟來得很快,深夜提了個旅行箱敲開了我家的門。兩天之後,檢測的結果傳來。
氦-3!
現在只剩下一個問題:他們是怎麼辦到的?
在從寇雲處瞭解到這項能力的限制之後,郭棟也不太相信光靠隔空取物,就能取下月球上的氦-3礦,可是我們都肯定一點:最終的答案一定和這項能力有關。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一直在等待著特事處調查的結果。就是我從張團長那兒得到的線索。沒想到先接到的,是梁應物打給我的電話。
“我的一位同事正在受到警方的調查,聽說和你的事有關?”
他從返回上海起就再未和我聯繫,肯定已經獲悉了調查組對我的態度,知道我其實沒事。這次電話裡劈頭一句話,把我問得一愣。
“誰,你那同事叫什麼名字?”
“陳遠責。”
“沒聽說過呀,怎麼就和我有關係了?他是搞什麼的?”
“生物異常能力研究。”梁應物嘴裡迸出一個我從來沒聽見過的研究項目。
“哇塞,果然是X機構,竟然還有搞這號研究的。”
再和梁應物來回問了幾句,這才梳理出事情的原委。這位在X機構裡從事弔詭研究的學者被警方騷擾,還真是因我而起。
這要從張團長告訴我的一個消息說起。
寇風在幻彩團的這段時間裡,表現出的性格是不喜與人交際。對團裡的成員還好,團外就幾乎沒見他帶過什麼朋友來玩。名氣漸響之後,寇風擁有了一批忠實觀眾,不過他並不熱心於和粉絲們互動,最多點個頭,打個招呼。
但是有一名觀眾是例外。這位觀眾叫林文,看年紀應該過了半百,在看了一次寇風的表演後,林文專程找到寇風,和他在後臺的角落裡聊了很久。寇風就此與其成為好友,兩人時常往來,關係好過團裡的同事,所以寇風的去向,這個人極可能知道。
寇風辭職之後,林文也再未出現過。要找到這個林文,只有公安系統出馬才有可能,這就是我通過郭棟,讓特事處插手的那條線索。
林文此人只有姓名,沒有照片,也沒有聯繫方式。但是會說上海話,體貌特徵也由專家畫了出來。特事處反正最近閒著沒事,調集所有資源查找林文,最終的目標卻圈在一個失蹤人口上面。
這個林文離異獨居,沒有正常職業,卻相當富有。他是個賭博高手,常常去澳門留連賭場,並且十賭九勝。他的財富,據說都是賭來的。
1999年之後,林文的鄰居就再也沒有看見過他,這人就此失蹤,好些人傳說,他賭博的時候惹了黑道,被“做”掉了。
特事處申請到搜查令,進入林文的舊居,發現的確已經有好幾年沒人居住。在那裡發現了一些舊書信,其中往來最多的,就是和陳遠責。而且在信中,有隻言片語提到過和陳遠責進行的一些實驗。身為特事處的警員,對特異事件的感覺最為敏銳,那些信裡對實驗並沒有詳細的形容,卻足以讓他們嗅出一絲別樣的味道。於是,調查的矛頭轉而指向了陳遠責。
X機構一貫低調,但也相當排外,對特事處的調查並不很配合。調查人員沒有辦法,卻知道我和梁應物的關係,轉而把拿梁應物當突破口,希望他勸說陳遠責配合調查。
“你和陳遠責很熟嗎?”
梁應物約好了陳遠責和我見面,同去的路上我問他。
(2)
“一般,也就是同事關係。但這個面子還是可以賣給我的。”
“你先給我介紹一下,這是個怎樣的人,還有那個什麼生物異常能力研究,是什麼東東?”
“這個人不是科班出身,原本是民間的研究者。從八十年代後半期,到九十年代初,有一段特異功能盛行的時期,不知道以你的年紀還記不記得?”梁應物問我。
“哈!”我氣得笑起來:“什麼叫以我的年紀記不記得,好像你是我同學來著吧,進X機構幾年就搖身變成長輩了嗎?”
“我是搞這個的,當然不同。”
我被他說的一窒。這人真是無趣,嬉笑怒罵各種招術使上去基本都不會得到回應,絕對是讓氣氛僵掉的一把好手。當然,極少數情況下,興之所致他也會用不鹹不淡的語氣回一句,常常是用他的黑色幽默直接把你敲暈,呲牙咧嘴也想不出話來反擊。
“算了算了,不和你計較。”我明智地回到正題:“雖然那時我年紀還小,不過對這些報道最感興趣,所以還算記憶蠻深刻的。”
旁邊的寇雲卻不知道,吵著要我說給她聽。
那幾年裡,好像中國一窩風出了一堆的特異功能者。什麼隔空取物、抖藥丸、氣功治病、開天眼,甚至有號稱可以改變天氣,要風得風求雨得雨的。還有報道介紹怎麼在年紀極小的時候開發出特異能力,我還記得有一招是用細繩甩個蘋果掛著,用眼睛死盯著想象有一把剪刀在剪那細繩,天天練,練到繩斷蘋果落地就算成功。
其實哪有這麼多的特異功能者,這些人裡龍蛇混雜,蛇多龍少,一時間搞得人心浮動,最後政府出手,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拿下,很多呼風喚雨的“大師”進去吃了牢飯。自此之後,大陸就基本沒什麼敢公開聲稱自己有特異功能的人了,個別冒出一兩個,也會被打假鬥士糾住,然後被鑑定為騙子。
不過似乎X機構也幾乎是同一時期建立起來的,對這些異常能力和現象的重視提升到了國家的程度,開始系統地收集和研究。
寇雲聽得津津有味,嘆息著說:“唉呀,要是我早出山二十年,別人看見我,就得老老實實稱一聲寇大師呀。”
我點頭贊同:“的確,那就是個群魔亂舞的時代。”
寇雲不樂意,一揚脖子說道:“我哪裡是魔了?”
我一拇指把她的鼻子摁扁,說:“你還不是個小魔女!”
寇雲慌忙把頭抬得更高,張嘴來咬我的手指,好在我早知道她不好欺負,快快縮了回去。
梁應物看我們兩個鬥來鬥去,也不由得微微一笑,說:“有一點當時不見於報道,除了有那麼多說自己有特異功能的人,還有許許多多人開始研究特異功能。陳遠責就是當年的一個民間研究者,並且是其中最優秀的幾個。他積累了很多資料,思路開闊,又有一定的學識水準,所以在這個圈子裡相當有名,相比於X機構裡許多科班出身,之前從未接觸過超自然事件的人來說,他有自己的優勢。”
“那他現在在搞的研究是什麼?”我問。
“不知道。”梁應物淡淡回答。
看來是自己問得有些唐突,原來在X機構中,彼此同事之間,也並不是可以隨意通有無的。梁應物恐怕並不方便關注陳遠責的研究項目。
我們說話的時候,正走在一條兩邊都是粗大法國梧桐的小路上,樹影間時常能看見一些只是外觀就讓人覺得很有故事的宅院,在大半個世紀裡固執地留下這座城市斑駁的印跡。
陳遠責就住在這條高安路上。在老上海人的講法裡,高安路一帶是上海的“上只角”,即從前的高尚住宅區。居住者多是有些背景,又或者是上海早幾任市府的大小官員。不知道陳遠責屬於哪一種。
這是一個週六的早晨,知了還沒有開始振翅。轉進陳遠責居住的小區,這是片有四十年以上歷史的老新村,都是些五層樓房子,外面的車流聲在一個轉折間就隔離了,這簡直有些不可思異。耳中聽見的只有此起彼伏的鳥鳴,有的是籠中的,有的在樹梢。
開門的是一個身材又瘦又矮的老頭,看起來整個人很“小”,並且比我想象中年紀大些。
“陳老師。”梁應物首先打招呼。
我和寇雲也跟著喊了聲“陳老師好”。
“什麼陳老師,快進來吧,不用脫鞋不用脫鞋。”他招呼著我們,聲音大得和他的體型不成比例。
客廳裡窗戶很多,光線很好,空調已經開著,茶几上放著幾瓶茶飲料,看來他為我們的到訪早已做好了準備。
“陳老師,這就是我和你說過的那多。那一位是寇雲,那多的助手。”梁應物先為我們兩個作了正式的介紹。
“呵,助手。”陳遠責衝我和寇雲笑了笑。
寇雲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真是不好意思,聽說因為我的關係,讓您的生活受到打擾了。”我首先向他道歉。
陳遠責擺了擺手:“也不算是很大的麻煩,倒是小梁說了些你的經歷,很有意思啊。”
我看了眼梁應物,不知道他說了些什麼,估計是為了引起陳遠責對我的好奇,見面好說話些。畢竟一個是研究特異現象的,一個是時常有奇怪經歷的,有共同點。
“別人聽聽是很有意思,可是自己碰到的時候,感覺真是很糟糕,這像這一次要麻煩到您的事情,也是我身不由主,粘上身再也甩不脫呀。”
我先發了句牢騷,然後將這件事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和陳遠責說了。既然要對方幫忙,自己就先得坦誠些。
“哦,這麼說,你也能隔空取物?”陳遠責聽我說到寇雲和她的哥哥,眉頭一挑,很有興趣地對寇雲說。
“是呀。”寇雲笑嘻嘻地在手上“變”出一瓶飲料,擰開瓶蓋仰著脖子“咕嘟嘟”喝起來,真是一點淑女的模樣都沒有。
陳遠責點了點頭,說道:“倒是有好些年,沒見過有這種能力的人了,你接著說。”
我心裡暗想,果然不虧是搞這方面研究了,一點驚奇的表情都沒有。
於是從寇風說到了林文,算是交待清楚,特事處是怎麼找上他麻煩的。
全都說完,陳遠責聽得有滋有味,我卻口乾舌燥,也抓起飲料牛飲起來。
“林文這個人,我的確認識,可是已經很久沒有聯繫了。我也不知道他如今在哪裡。”
陳遠責開口第一句,就讓我鬱悶。
(3)
“我和他之間有些故事,就是關於那個實驗,如果你們有興趣,倒是可以說給你們聽。”
“有興趣,有興趣的。”我和寇雲連連點頭。
“說起林文,他和這位小妹妹有一個相同之處。”陳遠責笑眯眯地看著寇雲說。
“和我有一樣的地方?”寇雲眼珠一轉,晃了晃手上的飲料瓶問:“是不是這個?”
可恨她那瓶子一直對著嘴喝,蓋子打開就再也沒有擰起,這一晃好大一堆水從瓶從衝出來落在她的裙子上。
寇雲慘叫一聲,連忙找東西擦,一番手忙腳亂,讓我深覺帶這個助手出來真是很沒有面子。對了,這裙子還是我給她新買的,第一次穿。
重新安頓下來,陳遠責開口說道:“剛才你說得沒錯,林文和你一樣,可以無視間隔,把一件物品從一個地方瞬移到另一個地方。在那個時代,有一些沙龍,多是像我這樣,對特異能力有興趣的人聚在一起,偶爾也會碰到說自己身上帶著能力的人,這些人有真有假,林文就是我在這樣一個聚會上認識的。”
陳遠責說到這裡看了眼梁應物,輕輕吁了口氣說:“那時還沒有什麼X機構,什麼都是新鮮的,一切又都很無序,我想搞這方面研究,覺得千頭萬緒,又不知從何入手。最關鍵的,是要有一些真正有能力的人,肯配合我進行一些試驗。我和林文說了我的想法,希望能把他的能力研究得更深入些,不要停留在只知道怎麼用這一步,最好能從科學上,講出個道道來。”
聽到這裡我興奮起來。陳遠責接下來要說的,很可能與如何從月球上拿下氦-3礦石有關。因為要是能找出這種瞬間隔空移物的原理,那麼就有可能利用科學手段放大這種能力。
“我們對這項能力進行了一些細緻的研究,當然,這個細緻是在當時的條件和認識上說的,和現在我在X機構的研究比,要粗糙了許多。首先,我們確定了這種能力,對視線範圍內的東西,會很容易起作用,如果目標是常見的物品,那麼不用費太大的力氣,看到就能取到。但是,視線之外的東西要拿到手,就有相對高的要求。”
“要把那樣東西的樣子記得很清楚、很清楚才行。”寇雲說。
“就是這樣。如果這是件很陌生的東西,外觀不規則,那麼有一點地方沒看清楚記清楚,就不能取到手。另外,如果是個常見的東西,沒親眼看到也知道形狀的,比如一個乒乓球,但是能力者之前沒有看到過這個球,僅憑我的講述,告訴他在隔壁房間在什麼方位上有這麼一個乒乓球,他還是沒辦法把球取到手。”
說到這裡,陳遠責轉而問寇雲:“你是不是這樣?”
寇雲想了想,點點頭說:“沒試過,不過我感覺,應該是不行。”
陳遠責點了點頭:“說起來有些唯心,但是有特異功能的人,往往感覺是比較準的。但還有另一個有趣的情況,如果是一枝能力者常用的筆,這枝筆他很熟悉,把這枝筆放到看不見的地方,他依然能夠很輕易的將筆取到手。可是這種熟悉和完全知道這枝筆是什麼樣子的,並不一樣,因為如果讓他把這枝筆畫出來,沒準在哪個細節他會畫錯。是嗎?”他問寇雲。
寇雲再次點頭:“嗯,像我在家裡早上打水洗臉的時候,都不用管洗臉布,一想它就來了。不過那洗臉布上的小魚圖案,讓我畫卻畫不出來,從沒用心記過。”
“對啊,而且毛巾上不僅只有圖案,還有許許多多點狀的突起,不可能記清楚形狀的。咦,這倒是有趣了。”我說。
陳遠責微微一笑,說:“我為這個發明了詞,我覺得隔空取物的關鍵,在於思感鎖定。”
“思感鎖定?”
“是的,我認為很多種能力和人的精神力量有關,隔空取物也是這樣。精神看不見摸不到,但它的的確確是一種力量,這種力量不僅只是形而上的,有時它能在物理層面上表現出來。其實不要說什麼特異功能,最近我在報紙上看到一條新聞,美國一個前沿醫療小組,已經實現了通過在腦中植入微型芯片的方式,讓癱瘓病人只是想一想,就能指揮機械手臂進行比較細緻的動作,比如移動鼠標上網。這就是思想變成力量最直觀的表現,只是和特異能力有關的精神力聯動,更為複雜深奧罷了。”
陳遠責越說聲音越洪亮,看來這些觀點,是讓他頗為得意的研究成果。
“隔空取物,必然是精神力量和物體之間產生了某種目前還未知的互動,使得物體發生了位移。這種互動的前提,就是精神力量先要鎖定互動對像。這就是我所說的思感鎖定。所以,視線範圍內的非特殊物品,很容易被鎖定;而外形特異的,要看得很清楚才能鎖定;天天在用的東西,就算並不能記清楚這東西的每個細節,因為長期反覆的使用接觸,思感能輕易確認‘這就是我要的東西’,也就鎖定的;可沒見過的東西,儘管知道那是個乒乓球,但世界上的乒乓球千千萬萬,全都長一個樣,怎麼知道要隔空取來的球是哪一個呢,靠語言形容是沒辦法讓思感和目標乒乓建立聯繫並鎖定的,當然也就取不來。”
“有道理。”我說。
陳遠責衝我點了點頭,繼續往下說:“這算是我取得的一個成果,噢,應該說只是一個假想。此外,我們曾經反覆試驗過另一個問題,那就是有生命物體的位移。最後發現,沒有智力的昆蟲是最容易轉移的,難度隨著生物的智力成正比上升,林文曾經成功地轉移過一條蝌蚪,但是幾周後,當這條蝌蚪成長為小青蛙後,就再也‘招’不動它了。這正印證了隔空取物和精神力量息息相關。”
說到這裡陳遠責停了下來,看著我。他的意思,是想讓我順著這個路子推想一下。這個臨時起意的考教,恐怕是他想看一看,我這個據梁應物說經歷豐富多彩、破解了幾個大小謎團的記者,究竟只是運氣好呢,還是真有些不同尋常的想法見解。
我皺著眉頭想,陳遠責只是笑呵呵看著我。
“陳伯伯,您是搞這個研究的,而且您肯定也是花了很久才想出來為什麼,我哥要是現在當場就能想明白,那不是,嘻嘻。”寇雲這話說得很有點小聰明,這麼一來,我想不出是正常,想出來就顯得陳遠責太遜了些。
“呵,好好。”陳遠責一聽也覺得是理,便也不再等待,準備揭開謎底。
“等等。”我出聲打斷他,我這人就是不怕逼,一逼腦袋就轉得特別快,還真給我想到了點東西。
“哦……”陳遠責臉上的神情有些古怪,被寇雲這麼一說,我要是真能講到點子上,他面子上實在是有些不好看。
“您剛才說這種能力和精神力息息相關,並且又提到思感鎖定,那麼對生命體位移這個問題,一定也是順著這個路子想下來的。”
說到這裡我看了看陳遠責,他不動聲色。
(4)
“一個生物大腦越發達,智能越高,思維越活躍,精神能力肯定也越強。既然智力稍高一點的生物就無法位移,很容易讓我想到,是不是和被移動生物本身的精神力有關係。精神力高的生物,大概比較難被思感鎖定吧,因為他自己的精神力會對能力者的精神力產生干擾,而無生命的物體就不會有這樣的干擾,低級生物的干擾則小一些。”
陳遠責聽我說到這裡,依然是面無表情。
“這些推測都是建立在陳老師你所做的那些實驗結論基礎上的,而且您的思感鎖定和智力的提法也給了我很大的啟發。”我忙補了一句。
陳遠責擺著撲克臉看了我一會兒,忽然微微搖頭大笑道:“你果然很厲害,和我的推想完全一致。”
如果是梁應物誇獎我厲害,我當然會昂起高貴的頭顱道一句“這是不以你意志為轉移的客觀事實”,可惜他從來不會有讓我這麼得意的時候。面對陳遠責當然不能這麼放肆,只好跟著謙虛了幾句。
“我曾經試想過,如果能有什麼儀器看到所有生物放出的精神波,會是一幅怎樣光怪陸離的景像。恐怕每個生物的精神能都會在身體周圍形成一圈勢力範圍,別的精神能進入就會受到干擾。用能力者通過位移的難易度來給生物的智力進行評定,其實是非常準的,遠比那些生物學家通過行為模式或腦容量來判斷準確得多。可惜這種辦法的侷限性太大,因為有太多的生物是挪不動的,哈哈。”
要是有一個人可以挪動包括巨鯨在內的所有生物,那麼由他來制定一張從高到低地球生物的智力排行榜,一定很有趣。
“當時我和林文做過三個系列的實驗,剛才說了兩個系列,還有一個,是關於這種離奇移動方式的距離限制的。”
“距離?”我瞪大了眼睛。
看來戲肉要到了!
“是的,最開始是林文自己進行的距離極限試驗。結果發現能穩定地把物品取到手的距離是450米左右,超過450米就感到吃力,並且一次成功率明顯下降。超過800米,就沒辦法再取到手。”
這個林文的本事可比寇雲強多了啊。我心裡想。
“我有一個想法,隔空取物是通過精神力進行的,可人的精神力並不是一個常數,喜怒哀樂都會影響一個人的精神狀態。另外有一點就是自信心,如果一個人對遠距離隔空取物感覺很困難,就會削弱他的能力。在精神層面上,有很多事情,是你覺得行就行,覺得不行就不行的。所以可能林文把一件東西放到800米外,他走過去走回來的時候,每邁出一步心裡都會打鼓,都會告訴自己‘這次放得很遠,要成功拿到手上會很困難’。所以後來換我來安放目標物品,緩解他的心理壓力,可是結果卻讓我疑惑不解,這樣做之後,他的成功率反而大大下降了,有時候我只放在幾十米之外,他也拿不到。非得我明確告訴他,我到底把東西放在哪裡,離這裡有多遠,才行。這樣一來,距離極限依然沒有打破。”
“我猜想問題出在思感鎖定上,他記住了目標物品的模樣,但是如果位置無法確定,依然鎖定不了,就像我放錄像給他看,其實錄像裡的東西就放在隔壁房間,但是不告訴他只憑畫面他也拿不到。然後我試著拿他日常用的眼鏡盒做試驗,這個眼鏡盒他用了幾年,相當熟悉了,不用知道在哪裡,也可以輕易鎖定。這樣的效果果然好了很多,有一次我讓他待在屋裡,我拿著眼鏡盒,出門騎上自行車放在將近一公里遠的地方。我來回的很快,他從時間上算以為我不會把眼鏡盒放太遠,沒有心理壓力,結果沒試幾次就拿到了。”
“就是說,如果是熟悉到可以自然而然就鎖定住的東西,距離遠一些也能拿到手,不熟悉的東西,就要告訴他這件東西的方位,這樣一來放得太遠就打擊到他的信心,就算是通過屏幕能看到這件東西的模樣,也一樣拿不到?”我問。
“是這樣的。”陳遠責回答。
“那取熟悉的東西,距離極限是多少呢。您有沒有試過,拿走一些林文的隨身物品,幾天之後再讓他取。這樣他就沒辦法從您來去的時間上判斷這件東西離他近還是遠,完全排除掉自信心對能力的影響。”
陳遠責搖了搖頭:“這個試驗方法我想到過,本來也準備做,可是當時社會上整個的氣氛突然……一下子變了,我受到了很大的打擊,一時間心灰意冷,無心繼續試驗了。”
他話中有未盡之意,想必是九十年代初國家對超自然能力作出全面否定的姿態,一切和此類沾邊的都被斥為偽科學和迷信,一時間特異功能成了過街的老鼠人人喊打,陳遠責這樣一個研究特異功能的人,在被X機構吸納之前,一定有相當長一段日子是很不好過的。
“我和林文結束了試驗,之後有過一段時間的書信來往,再往後就漸漸少了。他自己也對研究自身的能力很感興趣,我知道在我放棄試驗之後,他並沒有放棄,還補讀了許多相關的知識,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明白隔空取物的奧秘。也不知道他現在有沒有取得成果。而我在進入X機構之後,研究方向有了改變,又沒有再接觸到身懷此種能力的人,所以這項研究,從那時起就再沒有進行下去。”
聽他說到這兒,我不由想起,特事處在搜索林文舊宅的時候,發現他的書房裡有大量前沿科學的書籍,很大一部分是關於經典物理、量子物理和心理學的。如果他把這些書都吃透了的話,恐怕水平不會比相關專業的博士差。
陳遠責的幾點理論並無法說明,怎麼靠著屏幕上的圖像就從月球上取下氦-3礦。但是立志要揭開奧秘的林遠,卻很有可能在之後的獨力研究中,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
梁應物在我們的談話中基本沒有說話,對和他沒什麼關係的事情他一向缺乏好奇心,中間人的身份讓他今天一定得到場作陪,一出門就匆匆跳上出租車走了。他從不和我談論手上正在進行的研究項目,保密原則守得很牢。
“你不是說,老家有一塊擦臉毛巾,早上起來一想就到手上了嗎。用陳遠責的理論來說,就屬於自然鎖定的東西,你現在試試,能不能拿到。”走在路上,我突然對寇雲說。
“怎麼可能,這麼遠吶,哥你以為我是超人嗎?”
“你試試,試試。”
寇雲只好閉上眼睛,沒多久就又睜開,手一攤說:“不行呀。”
“真是的,一看就沒用心。”我說。
“好好,那我用心再想想。”寇雲說著,靠在一棵梧桐樹旁,閉上眼,面容漸漸沉靜下來。
過了很久,她睜開眼,眼眶微紅。
“哥,我想家了。”她輕聲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