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涼的月光灑在了無垠的原野上,費道長拖著一隻斷掉的胳膊倉惶的狂奔著,風鏡甩脫了,皮鞋也跑掉了一隻,當他狼狽不堪的衝入老宅時,整個人已經完全虛脫,一頭倒在了院子裡。
聽到動靜,郭鎮長走出了屋子,見費道長昏迷不醒的躺在了地上,頓時大吃一驚,隨即叫喊了起來。
廚房內,秦書記正陪著一個老者喝茶,此人是個侏儒,腦袋奇大,面色白皙,四肢短小,但卻發達有力,身著一身藏藍色的中山裝,黑色的火箭頭皮鞋鋥光瓦亮,一塵不染,看年紀約有五十餘歲,其實只是長得年輕而已,真實年齡已經近九十歲了。
聽見喊聲,秦書記與那侏儒老者走出了房門。
“費道長!”秦書記驚訝道。
侏儒老者走上前,略一端祥,伸出了兩隻胖胖的小手,在費道長兩耳後高骨處的天隙穴上揉了揉,然後說了聲:“起來吧。”
費道長驀地打了個哈欠,緩緩的坐起身來,目光瞥見站在面前的侏儒老者,頓時渾身打了個機靈,“師父……”他一邊叫著,同時委屈的掉下了眼淚。
這個侏儒老者正是費道長的師父,中國考古協會的會長宋地翁,河南永城人士,乃明末農民起義軍李自成的軍師宋獻策之後,精於奇門遁甲及圖讖之術,業界名望極高,是連續數屆的全國政協委員,毛澤東、周恩來生前也都曾接見過他。
“子云,你怎麼搞得這麼狼狽?眼睛瞎了一隻,胳膊也斷了一條……”宋地翁皺了皺眉頭說道。
“師父,”費子云半邊臉上髒兮兮的繃帶已被汗漬浸透,白矒矒右眼珠呆滯的望著宋地翁,咬牙切齒的說道,“眼睛是那個小降頭師毒瞎的,臉是狗咬的,胳膊是風鈴寺一渡老和尚打的,師父,您老來了就好了,抓住妮子,斃了那老和尚,替徒兒報仇!”
“嗯,我先看看你的胳膊傷勢,弄不好別再廢了。”宋地翁一隻小手抓下,拎起費道長回到了廚房裡,待郭鎮長撤下茶水後,將費道長撂在了桌子上。
此時,費道長的胳膊已經腫脹的如同小腿一般粗,衣服已經脫不下來了,宋地翁雙手一分“嘎吱”撕開了衣袖,定睛細瞧。
費道長的右臂呈黑紫色,肱、尺、橈骨自肘關節處盡斷,僅剩皮肉相連,傷勢極重。
宋地翁搖了搖頭,眼睛一瞥,吩咐郭鎮長去找塊木板來,自己則雙手抓住費道長的手臂,將三條臂骨斷茬一一的對接上,“忍著點。”他冷冷的說道。
郭鎮長直接將廚房裡的面板拿了過來,問道:“這個可以麼?”
宋地翁二話未說,一隻手按著面板,另一隻手併攏手指為柳葉狀,一掌砍下,硬生生的將面板劈成了兩半,如同利斧一般,看得郭鎮長與秦書記連連咂舌。
宋地翁連續用手掌將面板削成適合的寬窄,做為夾板固定好費道長的右手臂,然後麻利的用布帶纏緊,口中淡淡的說道:“可惜沒有帶藥來,只有送去醫院了。”
“咚咚咚……”此刻,老宅門口再次傳來了踉蹌的腳步聲,郭有富回來了。
“費子云殺了一渡法師!他還抓走了妮子……”有富手裡拎著手槍,背倚著廚房門框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宋地翁冷冷的開口道:“此人是誰?”
“他是有財的弟弟有富,鎮上的公安特派員。”秦書記趕緊介紹說道。
費道長聞言“騰”的坐起身來,興奮莫名的問道:“一渡老和尚死了?哈,太好了。”
“妮子呢?你把她抓到哪兒去了?”有富怒氣衝衝的問道。
“妮子?貧道並沒有抓她呀?”費道長迷惑不解的說道。
秦書記語氣嚴厲的對有富說道:“郭有富同志,請你把槍收起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富將手槍插回腰帶裡,喘著粗氣說道:“費道長用點穴橛把我戳暈了,等我醒來時,看到一渡法師已經中彈死了,費道長和妮子也都不見了,我聞了聞槍膛,這支五一式手槍已經開過火了。”
“妮子根本就沒有回來過,”秦書記正色說道,隨即轉過頭來,“費老,請您說說當時的情況。”
費道長於是便將自己尾隨有富前去風鈴寺,發現了妮子就躲藏在寺中,有富用槍阻止自己帶走妮子,無奈之下,才出手點倒了他,之後又如何與一渡法師交手,危急之中開了一槍,擊中了老和尚的胸部,自己也被老和尚的暗器打斷了手臂之事詳細敘述了一遍。
“這麼說,一渡法師已經死了,人命關天,要儘快妥善處理才是。有富,你說妮子不見了,是不是在寺中躲藏起來了?她畢竟還是個小娃子,人生地不熟的,何況三更半夜天又黑,她能跑到哪裡去呢?”秦書記客觀的分析說道。
“風鈴寺裡我都尋遍了,沒有發現妮子。”有富說道。
“帶我去風鈴寺。”宋地翁平靜的說道。
“好,我親自陪宋會長去,”秦書記點點頭,吩咐道,“有富,你也累了,就留在家裡吧,連夜寫一份情況報告給我。有財,我們開車去風鈴寺。”
“有一段路不通,需要步行。”郭鎮長說道。
“沒問題。”宋地翁站起身來。
“師父,我……”費道長吃力的說道。
“你留下。”宋地翁冷冰冰的說道,率先走出門去。
秦書記親自駕駛著吉普車,帶著有財和宋會長,沿著顛簸的泥土路,連夜朝著風鈴寺而去。
在距風鈴寺數里之遙的地方,沒有路了,大家棄車步行。
宋地翁雖然身材矮小不足一米高,但行起路來卻是奔走如飛,秦書記和郭鎮長鬚得一溜小跑才能勉強跟得上。
月色斑駁,風鈴寺孤獨的矗立在夜幕之中,寺中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動靜。
山門洞開,一行人放輕腳步魚貫而入,空氣中彌散著一絲淡淡的血腥氣。
大殿之內燭光閃爍,香菸嫋嫋,蒲團之上跌坐著一個老和尚,頭戴僧帽,破舊的僧袍上血漬斑斑,正背對著殿門,雙手一陰一陽合於胸前運功療傷……
“一渡法師沒有死?”秦書記悄聲說道,提著的一顆心總算是放下了,費道長雖是由京城帶著機密任務而來的,但打死人畢竟是件麻煩事,自己身為全縣百姓的父母官,轄內出了人命總得有個說法。
宋地翁邁步進了大殿,面對著老和尚的背影,謙恭的說道:“一渡法師,我是永城宋地翁,聽聞法師受了重傷,特意前來探視,地翁略通岐黃之術,可否為法師療傷?”
老和尚聞言渾身一顫,遂咳嗽了兩聲,淡淡的說道:“聽聞宋地翁乃京城大隱,深夜親自蒞臨寒寺,難道也是為了‘風后陵’而來的麼?”口音像是河東話,不過卻是生硬的很。
宋地翁微微一笑,道:“法師中氣未傷,想來必無大礙,倒是地翁僭越了……想不到這河東風鈴寺的出家人也知道地翁,法師既然提到了‘風后陵’,想必曉得地翁的專業便是考古,越是歷史久遠的古墓,興趣越是濃厚,還望法師指點一二。”
老和尚沉吟道:“老衲倒是想先聽聽宋會長的高見。”
“哈哈,地翁是想與法師交流心得,不過法師心臟中了槍彈,卻仍能談笑風生,而且口音怪異,像是裝出來的,不能不引起地翁的懷疑。罷了,你究竟是何人,在這裡裝神弄鬼?”宋地翁臉色倏地一變,厲聲呵斥道,同時平地裡躍起一米多高,探出一隻胖胖的小手,無聲無息的凌空朝著老和尚後腦勺一把抓去……
老和尚的僧袍驀地鼓起,一道無形的罡氣場罩住了他的全身。
“全真教先天氣功!”宋地翁大吃一驚,忙縮回了小手,身體在空中驟然間停住,並急速後掠回到了原地落下,口中說道,“原來竟是白雲觀失蹤多年的觀主金道長啊,失敬,失敬。”
老和尚屁股底下的草蒲團緩緩的轉了過來,毫無表情的臉上架著一副墨鏡,破舊的僧袍胸前染有一片殷紅的血漬,中間有一個槍眼。
“貧道賈屍明。”老和尚嘿嘿笑道。
這個人是誰?秦書記與郭鎮長面面相覷。
“賈道長,真沒想到!還以為六年前你已經……”宋地翁驚訝的說道。
“六年前貧道就已經死了,是麼?”賈道長腦袋一晃甩去僧帽,雙手一拽,僧袍裂成兩爿,扔在了一邊,然後緩緩的站起身來。
“這是首長說的。”宋地翁回答道。
“哼,如此說來,京城大隱宋會長是首長的人了,還有那個大羅宮的費子云……”賈道長鼻子一哼,說道。
“費子云乃是地翁不成器的蹩腳徒弟。”宋地翁說道。
“武功低下,人品也如此卑微,打不過老和尚竟然動用火器,簡直是道家敗類,宋會長真的是授徒有方啊。”賈道長譏諷道。
宋地翁鼻孔朝天,恍若不聞,口中說道:“一渡法師在哪兒?”
賈道長手掌一揮,一道罡氣吹開了佛龕前供桌的布簾,桌底下露出了一渡法師身著內衣褲的屍首……
“賈道長如今替誰工作?”宋地翁瞥了一眼法師的屍體,鄭重的問道。
“貧道看破紅塵,獨往獨來。”賈道長回答。
宋地翁嘿嘿笑道:“地翁不明白,賈道長不好好的找個地方安度晚年,為何又來攪這趟渾水呢?”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是貧道處世之本。”賈道長說道。
“哼,”宋地翁不耐煩了,問道,“那個叫妮子的小姑娘呢?”
“貧道還正想問你們呢。”賈道長反唇道。
宋地翁楞了一下:“如此說來,這孩子不在賈道長手裡?”
“不在。”賈道長語氣乾脆。
“這說明已經另有他人暗中介入了……”宋地翁心神不寧的自語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