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總得令後也覺得這事由他來做順理成章,即刻給薩根打去電話,說他找到惠子了。掛了電話,王總與老孫又商量一番,再次明確該怎麼把消息透露給薩根為好之後,便下樓在風中等待薩根的雪佛蘭越野車的出現。
來了,來了。
王總帶著薩根去見惠子。繞過去需要三分鐘,路上,王總開始發起牢騷,“他孃的,我現在反倒成她的秘書了,又要給她找車,又要給她準備禮物,煩死人了。”故意指代不明,讓薩根心生好奇。
“你在說誰?”薩根果然上當。
“你親愛的惠子啊。”
“她怎麼了?”
“她男的回來了,明天要見她。說了你別不高興,我看她還是蠻在乎這個見面的,跟我說的時候那個高興勁啊,別提了,提了準讓你生氣。”王總小心地看看薩根,接著又是牢騷滿腹,“見就見,他孃的,還搞得跟個大人物似的,安排見面的那個地方——簡直是一個鬼地方,老遠的,沒有車還不行,有了車也還不行,還要聯繫船隻,荒唐,搞得跟個黑社會的人似的。可我飯店的兩臺車明天都有事,要不明天你辛苦一趟?”說了又連忙知錯地搖搖頭,“不行,不行,你們現在這個關係,你還是迴避一下為好。”
多麼好的開場白,香噴噴的肉包子一個個甩出來,只等薩根去咬。薩根會不咬嗎?不可能,咬得來勁得很!“他們約在哪裡見面?”薩根咬鉤了。王總看他那餓狗聞到肉香、熱心急切得眼睛發綠的架勢,臨時又添加一筆,跟他賣了一個關子:“她那男的好像還真不是個簡單的傢伙,我能說嗎?當然當然,我可以告訴你,但你最好別再跟其他人去說,行嗎?”在薩根傲慢地表示認同後,王總把具體見面的時間、地點、方式毫不含糊地奉獻出來,讓薩根暗自得意。
但總的說,此行讓薩根是不得意的,他甚至差點為此丟了老命。誰也沒有想到,當王總敲開小琴寢室的門,惠子見到薩根後,她會亮出一把刀來朝薩根要命地捅!刀是小琴用來縫補衣服的大剪刀,雖然鏽跡斑斑,但朝人身上捅還是很有殺傷力的,幸虧王總和小琴及時阻攔,也幸虧惠子身子骨軟,加之行兇手法太無章法,剪刀還沒有拿穩當就大叫大嚷要殺他,過早地暴露動機,結果自然皆大歡喜——薩根一點皮毛都沒傷到,惠子也不必為此再被警察帶走。
但當時惠子的那個兇蠻、拼命的樣子確實是嚇人巴煞的,好像她在這個寒酸貧陋的地方待了一天,便變成了一個赤腳的、袒肩露胸的、刁蠻的街頭潑婦,性子暴烈,滿嘴穢語,舉止粗野,讓熟悉她的王總和薩根都目瞪口呆。
其實,惠子仇恨薩根,這在老孫和王總的預想中的,兩人事先交流過,對惠子的心理有個基本預判,認為她此刻一定恨死薩根,把她害成現在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所以,剛才路上王總才敢信口開河,把自己說成“惠子秘書”,牢騷滿腹,以此來引誘薩根咬鉤。要沒有對惠子的預判,王總怎敢說那些,萬一兩人坐下好生相談,豈不砸了鍋?雖然想到惠子一定恨薩根,但是沒想到會恨得如此深、如此毒,以至理智全失,要動刀殺人。這樣,薩根自然沒有臉面再待下去,他像只被唾棄的老狗,夾著尾巴狼狽而逃。逃了很遠,還能聽到惠子那撕心裂肺的哭聲和罵聲。
與此同時,陸所長和金處長正在王總對薩根說的那個“地點”做現場觀摩調研。這地點其實不是“地”,而是“水”,是重慶四周最寬闊的一處江面,俗稱“三江匯合處”。所謂三江指的是嘉陵江、岷江、長江。但這是民間說法,嚴格地說岷江過宜賓後已經叫長江,一般叫它為北長江。所以,其實是兩條江,就是嘉陵江和長江,它們在朝天門前匯合,呈現的一個“Y”字形,感覺像三條江。天在下毛毛雨,他們穿著蓑衣,抽著葉子菸,像個漁民,坐在一條小木船上。小船晃晃悠悠,從朝天門碼頭出發,過了江中心,又往北長江方向漂。
剛進入長江,金處長回頭指了指漸行漸遠的朝天門碼頭,對陸從駿說:“你看,這兒離碼頭已經不近了。我們再往前看,你看,”他回頭往北長江方向指,“那一帶江面視野很開闊,四周也沒什麼藏身地,便於我們掌控敵情。”
陸所長左右四顧一會兒,思量著說:“這兒會不會太偏遠了點,容易引起敵人警覺,懷疑我們在下套。”
金處長說:“這些特務都是老狐狸,偏一點他們反而不會懷疑。你要在市裡找個地方,他們反而多疑了,因為他們知道你們是個秘密單位,做事必然會神秘詭異。”
陸所長點頭道:“嗯,有道理。”
金處長說:“現在關鍵是時間,你們什麼時候才能把信傳遞過去。”
陸所長說:“剛才來之前我給孫處長打了電話,要求他今天晚上之前一定要把信息傳過去,但是不知道薩根會不會接招,聽說他要滾蛋了.不知道他還想不想幹這一票。”
“除了他還有沒有其他人呢?”
“沒有。”
“這有點懸,即使他得了信,傳不傳上去也不一定,畢竟是要走的人了,還會不會那麼賣力呢?”
“這就是賭博,沒辦法的,只能碰運氣。”
金處長說:“那好,就這麼定,會面的事你們負責,安全我來負責。”
陸所長說:“一定要保證替身的安全,那也是我麾下的一員大將啊。”
金處長說:“放心,所以選這個地方,就是為了保證替身的安全,這地方敵人無處藏身的,不管是從地上來,還是從水裡來,一出現都將在我們的視線和射程內。”
“從天上來呢,你跟高炮部隊聯繫了嗎?”
“不可能從天上來的,你看這鬼天氣,飛機來了也下不來。”金處長說,“再說了敵人會對惠子下手嗎?首先她是日本人,其次薩根畢竟跟她有過肌膚之親,一日夫妻百日恩,這才過幾天,不至於來同歸於盡這一套吧。”
此時,他們還不知道惠子行刺薩根的事。晚上回去,陸從駿得知此事後,執意要求金處長一定要通知高炮部隊,讓他們做好防空準備,以防舊轍重蹈。他是吃過敵人飛機的大苦頭和大虧的,被服廠遭炸的教訓一直是他內心深處的一個痛。這痛讓他的神經變得格外敏感、警覺,做事格外細緻、周全。這天晚上十二點前,他一直在與金處長和老孫、楊處長等人連軸開會,對著草圖反覆推敲各種細枝末節。
草圖是他親自畫的,如下:
【圖2】
陸從駿的手指頭順著圖上標的綠色線路走,最後停在0號位置上,一邊講解道:“這是我帶陳家鵠走的路線,最後我們就貓在這兒(0號位置)。我們會提前到的,這裡視野很好,你們的一舉一動都將被我盡收眼底。”說完,他要求金處長和老孫各自說說自己負責的路線和任務。
金處長負責三條線,第一條是紅色1號線,這是他帶楊處長走的路線,是一條帆船,從長江下游開上來,大約比陸所長遲十分鐘到達江中心,停下,等待孫處長送惠子來與“陳家鵠”會面。第二條是黃色3號線,這是有可能要假扮敵人去襲擊“陳家鵠”的一艘船,老早就停在朝天門碼頭,到時將聽命金處長,一旦發令,它將去襲擊1號目標。第三是橙色4號線,這是一艘漁船,從北長江下來,停在0號目標附近江面上,主要任務是防不測敵情,保護岸上的陸從駿和陳家鵠。
老孫負責接送惠子,走藍色的2號線。老孫說:“我是最遲出現的,兩點鐘準時開車到朝天門碼頭,然後坐船送惠子去1號目標,與楊處長會面。”
陸從駿聽罷,對金處長說:“等惠子上1號船後,你應該下船,到老孫的船上去。”
金處長說:“知道,給他們‘約會’的時間,也是釣敵人來上鉤。”
陸從駿對老孫:“正因為要釣敵人來上鉤,金處長上了你的船後,你要把船開走,不妨開遠一點,好讓敵人覺得有機可乘。”
楊處長忍不住問陸從駿:“他們都走了,那萬一敵人來襲,誰來保護我呢?”金處長馬上接口:“放心,你的船上,甲板下和暗艙裡都埋伏有保護你的人。還有這些地方,你看,這些位置都是我的人。”他指著岸上幾個黑色三角形,“我已經把兩岸所有可能朝1號目標狙擊的位置都佔據了,並安排了我們的狙擊手:一來是堵死了敵人從岸上狙擊我們的可能;二來,萬一敵人來襲,他們還可以從岸上打擊敵人。”
陸從駿也笑著安慰楊處長說:“我估計啊,敵人是不會朝惠子開槍的,所以一旦有情況你就抱住她,把她當擋箭牌,保你沒事。”又轉面對金處長說,“對黃色船上的人交代清楚,敵人真的來了,1號船那邊交上火了,他們要立刻過去支援。如果敵人不來,他們才假扮敵人去襲擊1號船。”
金處長說:“我正好要問你,敵人要是不來,你看我讓他們等多久行動為好呢?”
陸從駿說:“這個,我看不能太教條,最好到現場看了臨時定,我相信敵人要有行動你們會有感應的。”想了想覺得不對,又說,“當然,確實也應該有個時間,等得太久的話我要穩住陳家鵠也會有困難。這樣吧,暫定三十分鐘,然後再根據現場情況定,你們看如何?”
最後就這麼定了。